德-華友誼精神救濟院(一)
《三號大樓》是個解謎逃生類的rpg恐怖遊戲,女主角開場就失憶,為了找到離開的方法,不得不在大樓內尋找各種線索追溯救濟院的往事,同時還要注意規避在樓內遊盪的幽魂厲鬼,最終安全逃出救濟院。
喬晝一向擅長解謎推理,也有點遊戲人特有的收集癖,非要把trueending打出來才滿意,不過他好像命中和《三號大樓》犯沖,怎麼也打不出它的真結局,遊戲記錄里清一色十一個badending,還得了個BE全收集成就,看得喬晝滿頭問號。
雖然他打rpg遊戲自帶一個“首通必BE”的奇怪buff,但這種情況也是第一次見。
可惜不等他燃燒起英勇鬥志,眼前就飄過了一隻從克蘇魯副本世界裏穿模而來的章魚怪,長滿眼睛的觸手令喬晝噁心了好一會兒,也懶得再繼續玩下去了。
早知道有今天,他應該打通那個真結局看看的。
女主角的時間線在一百多年後,當時德-華友誼精神救濟院已經廢棄許多年了,而他現在正處於“一百多年”前,威脅女主角生命的幽魂厲鬼們現在正雙腳着地像個正常人一樣走在他身邊。
施泰德帶着他走上樓梯,繞過拐角一張堆滿了廢棄醫療用品的舊病床,迎面而來一個身材嬌小的短髮護士。
護士有一雙很好看的大眼睛,胸口佩帶着的名牌上寫着“胡欣欣”三個字,不過無論是施泰德還是喬晝,都沒有費心去記這個名字。
“您是?”
大眼睛護士推着一輛手推車,看見他們就停下了腳步。
“施泰德,護士小姐。”
待在像素醫生皮囊里的怪物自然地回答。
“啊,是施泰德醫生,我是瓊安,您負責的病房我已經打掃過了,這位是新病人嗎?”
護士果然報出了一個與“胡欣欣”八竿子打不着的名字,兩隻怪物像是確認了對方的身份,笑容和語氣都瞬間熟稔起來。
——他們似乎一點都不覺得熟人見面要先互通姓名是什麼奇怪的行為,喬晝想着,難道披上了別人的皮囊后,就連這個醫院裏的怪物們互相也認不出對方嗎?
居然是靠視覺分辨敵我的,也太遜了吧……
喬晝毫不客氣地點評着。
——不過,這倒是給他這個知曉部分設定的人提供了通關便利。
他在這裏開小差,那頭的瓊安已經和施泰德有來有往聊了好幾句了。
“安排病房啊……最近病床都很緊張,瑪麗安護士長已經要求在走廊加床了,只是院長還沒有批准,不過醫生運氣不錯,剛好有一個病人早上出院了,就在護士長負責的三樓,現在去的話應該可以搶到。”
瓊安看上去是個挺活潑的年輕護士,說起話來語調輕快,臉上總是笑眯眯的,喬晝頗感新奇地看了她幾眼,腦子裏就冒出了《三號大樓》裏提着一部園藝電鋸追殺女主角的幽靈護士瓊安。
徘徊在二樓陰魂不散的電鋸護士,熱衷於肢解活人的軀幹,當女主角快要逃離追殺範圍的時候會出其不意地使用投擲技能,被她這一招飛來電鋸坑過的玩家不知有多少,死掉之後能獲得一個極具諷刺性的“科技改變命運”稱號。
想想那個提着電鋸身高近一米八的女壯士,又看看這個笑容甜美的活潑女孩兒,喬晝暗暗稱奇。
嘖嘖嘖,看不出來啊,人死掉之後性格反差就會這麼大嗎?
施泰德和瓊安打過招呼後繼續往前走,瓊安站在原地笑眯眯地目送他們,在喬晝與她擦肩而過時,那雙鑲嵌在眼眶裏黑白分明的眼珠忽然咕嚕轉動了半圈,以一種弔詭的非人形式緊緊盯住了喬晝。
像是經驗不足的扮演者露出了馬腳。
這是遊戲設計的小彩蛋,還是npc不夠專業呢?
遊戲設計不是一門簡單的學問,設計師從頭到尾都在絞盡腦汁與玩家做心理博弈,在什麼時候要設計什麼劇情,在哪裏要適當放點水令玩家輕鬆通關,哪裏要提高難度把玩家卡的死去活來,既不能讓他們遊刃有餘覺得遊戲沒有挑戰性,又不能把他們難的想棄游,還要在最恰當的時間推出氪金系統……
從玩家口袋裏掏錢不是什麼輕鬆活,能做出吞金遊戲的設計師哪個不是把握人心的高手?
遊戲的每一個細節都有其特殊意義,喬晝對此深有感觸。
——畢竟為了讓玩家心甘情願地掏錢,遊戲設計師可是什麼喪心病狂的事情都能做得出來的哦。
三樓的走廊和樓下沒有什麼區別,一樣的陰沉狹窄,兩側病房都緊緊關着門,還有此起彼伏的怪異囈語與哭笑回蕩交織——相當符合人們對於精神病院的想像。
施泰德帶着他穿過半個走廊,推開312的病房門,這間病房狹□□仄,裏面並排擺放了三張單人病床,床與床之間只有勉強夠一個人轉身的空隙,饒是如此,也已經擠滿了整個病房的空間。
裡外兩張病床上都躺了人,只有中間一張床還空着,喬晝盯了那張髒兮兮的病床幾秒,視線凝固在床單和被套可疑的黃色污漬上,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
要不還是不走解謎路線,直接觸發鬼怪暴動開始大逃殺吧?
這個恐怖的想法在他腦海里停留了一瞬,旋即被他用稀薄的好奇心壓了下去。
算了,還是再觀察一下這個新遊戲運行方式吧,他還從來沒有玩過真實性這麼高的遊戲呢,玩家就要遵循遊戲規則,不然遊戲還有什麼意思。
施泰德將他送到病房后就走了,病房門發出咔噠一聲響,躺在床上的兩個人都跟死了一樣一動不動。
靠近門的那張床上躺了個穿着拘束衣的中年男人,他直勾勾地瞪着眼睛望着天花板,視線獃滯,嘴角淌下的口水浸濕了半個枕套,像是全然失去了意識,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裏。
喬晝俯身看了他片刻,對方還是木愣愣地瞪着眼睛,視面前忽然出現的臉若無物。
好像是真的傻了。
喬晝伸出手指,像是觀察一個沒有生命的人體模型一樣,撥動着他的頭顱看了兩眼,發現中年男人太陽穴和後腦勺的頭髮斑駁稀疏,皮膚上還有電流衝擊形成的紋理。
電擊療法。
十九世紀治療精神病常用的一種手段,把人電傻了都是正常事。
喬晝輕快地一撥,強迫症似的將男人的腦袋重新擺正,視線自然而然地轉向另一張有主的病床。
……看不見。
床上的人用一張同樣髒兮兮的薄被子把自己從頭到腳蓋的嚴嚴實實,被子上一絲褶皺都沒有,活像是太平間挺屍的正確模板。
喬晝挑起了眉頭,看見垂落的被角在以一種極高的頻率不自覺地打着顫。
哎喲,看他發現了什麼,一隻躲在被子裏裝死的……怪物?玩家?
喬晝雙手插兜,從狹窄的過道走過去,幸好他身材算是瘦削,一路走過去還算順利,隨着他的腳步靠近,那團被角抖得更厲害了,連破舊的鐵床都發出了細細的咯吱聲,聽得人不由心生同情。
“下午好,不出來透透氣嗎?”
他彎着腰湊近被單,溫言細語。
那被單的抖動戛然而止。
喬晝歪着頭瞅了被單一會兒,耐心地等了半天都不見動靜,才後知後覺的恍然大悟——裏面的人不會是嚇昏過去了吧?!
這麼脆弱,看來是玩家了。
喬晝心裏瀰漫上淡淡的憂鬱,他還以為這是單人小遊戲,沒想到竟然是聯網大製作,這會給他完美的遊戲旅程增添不少額外工作。
不過換個角度想,也算是多了很多意料之外的驚喜……吧?
汪准萬萬沒想到,他只是住院療養幾個月,竟然就遇上了這麼恐怖的事情,世界天翻地覆,豪華房間成了恐怖病房,邊上還多了個呆傻的中年男人。
什麼無限流主神恐怖遊戲穿越之類的小說他看了不少,卻做夢也沒想過自己會親身經歷這種事。
他一點都不想有這種奇異經歷,他就想好好活着,做個嬌柔廢物富二代!
聽到走廊傳來腳步聲后,他第一反應就是用被子把自己罩住,儘管知道這是自欺欺人,但是……被子是最安全的防鬼結界難道不是世界共識嗎?!
誰知道那個腳步聲在門口停了一會後,竟然不緊不慢地向他走過來了!
脆弱的心臟瘋狂跳動着,全身血液都逆流到了耳朵,衝擊着耳膜轟隆隆作響,脊背冰冷粘膩,汪准一瞬間感覺自己像是失聰了。
但那個溫柔得有些可怖的聲音卻還是清晰地傳進了他的耳朵。
“下午好,不出來透透氣嗎?”
如果是在平時,聽見這個悅耳低柔的聲音,本質聲控的汪准一定會高興地把頭點成打擊樂,但此刻,他只覺得這把嗓音和厲鬼索命沒啥區別。
在嗝兒一聲翻白眼厥過去之前,留在他心裏的最後一個念頭竟然是:聲音這麼好聽,臉大概也不錯,總比死在異形怪物手裏要好。
他再也不想見到能把自己的腦袋擰個一百八十度的護士了!
汪准做了一場極其滑稽的噩夢,他在夢裏掉入了無限流恐怖闖關遊戲,開場就是精神病醫院大逃殺,好不容易過了關,正一邊和朋友吐槽一邊在大相國寺app上在線燒香拜佛,哪知道一睜眼就是黴菌斑駁的天花板和生鏽的窗框。
……看來遠程燒香震懾不了妖魔鬼怪。
汪準的心徹底涼了。
“醒了?”
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汪准萬萬沒想到身邊竟然有人,一瞬間整個人都麻了,從頭頂到腳底板都在打哆嗦,梗着脖子扭頭去看,還能聽見脊椎骨頭一節節咔吧咔吧擰過去的聲效。
在這種場景里出現什麼妖魔鬼怪都不稀奇,什麼穿着血紅白大褂的骷髏醫生啦,握着鮮血淋漓手術刀的變態護士啦,臉皮血肉模糊的病人啦……
汪准剋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亂想,然後他就看見了一個與周圍場景格格不入的正常人。
簡單的白襯衫和黑色長褲,略長的頭髮抓了個揪揪在腦袋後頭,五官稱得上是好看,神情平和,病床的床單被掀起來了,他就那樣坐在光禿禿的床板上,雙腿交疊,兩手自然地交叉放在膝蓋上,眼睛微微彎着做出個笑臉模樣。
……這人看起來太正常了,正常的有種脫離周遭環境的異樣感,以至於汪准一時間感受到的不是見到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喜悅,而是不知由來的汗毛微豎。
不過在生存的壓力面前,本能給予他的警告很快被望准拋到了一旁,他咽了口唾沫,用乾巴巴的嗓子啞聲問:“你……是人?”
這問題問的不是很有水平,如果他是披着人皮的怪物,他當然也會回答自己是人。
喬晝這麼想着,但還是好脾氣地點頭:“是,我叫喬晝,很高興見到你。”
汪準的臉扭曲了一下,他不覺得在這種恐怖片里見到對方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但終於找到了同病相憐的朋友的感覺太美好了,他壓根不在意這點小細節,急急忙忙開口:“我叫汪准,是來這裏療養的,你也是突然發現這裏不對的?我都快嚇死了!一睜眼病房就變成了這個鬼樣子,還多了個人躺在邊上,我都不敢去跟他說話,好不容易想偷偷溜出去看看咋回事,好傢夥!外面整個都變了!跟那種恐怖醫院一樣!我還看到一個護士走過去,咔吧一下就把腦袋擰了一百八十度,差點給我嚇到尿褲子……”
大概是醒來之後的世界太瘋狂,汪准一張嘴就停不下來,巴拉巴拉竹筒倒豆子似的傾訴起自己的遭遇來,恨不得將所有恐懼都傾瀉殆盡。
有人陪伴和獨自一人需要承受的壓力是截然不同的,見到喬晝后汪準的精神放鬆了許多,噼里啪啦說了一大通,深吸一口氣,頓感輕鬆許多,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新夥伴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一直微笑着看他獨自表演。
“啊……我是不是話太多了?對不住啊,我一緊張就這樣……”汪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髮,“不過說出來之後壓力會小很多,你要是害怕也可以跟我講的。”
面對汪准誠懇友善的目光,喬晝若有所思:“害怕?我倒是不害怕,但是我可以跟你講講加班的壓力……”
汪准:……不好意思你說什麼?
喬晝很快轉移了話題:“所以你醒來之後沒有出過門?”
汪准一點也不在乎承認自己的慫:“沒有,看見那個扭頭護士之後我就不敢出去了,看樣子這樓里肯定都不是人了,我一出去萬一被逮到被這麼擰一下怎麼辦?——哎,你是外面進來的,這到底是啥情況?”
喬晝輕描淡寫地說:“我們好像是掉進一個恐怖遊戲裏了,醫護人員都被怪物代替了,目前不知道怎麼出去。”
汪准一拍大腿:“我就知道!無限流!恐怖遊戲!淦!”
他憤憤地咒罵了幾句,忽然想起一件事,朝喬晝示意了一番門口病床上的中年男人,壓低了聲音:“他是怎麼回事?跟我們一樣還是……變成那種東西了?我試過,他好像對外界動靜一點反應都沒有。”
說著,這個面善的青年舉起一隻手,平揮了一下,暗示:“要怎麼辦?”
喬晝:“先不管他,我要出去一趟,看看周圍情況。”
一聽這話,汪准臉都青了,結結巴巴地問:“出、出去?外面都是那種……”
“玩家到新場景必須做的事情當然是踩地圖,尤其這是個恐怖遊戲,後期說不定有大逃殺情節,連地圖都沒摸清怎麼通關?”
喬晝態度自然地反問。
你說的好有道理,但是為什麼你進入狀態這麼快啊!我們不能再相擁分享一下恐懼嗎?
汪准看着新夥伴,內心有些崩潰。
不過他也知道喬晝的話很有道理,如果只有他一個人,他是打死也不敢出去的,但是現在多了一個隊友,而且看起來是個很厲害很冷靜的隊友,或許出去看看也不是不行……
“那我們一起……”
汪准努力做好了心理建設,鼓起勇氣發出同意冒險的信號,就聽見面前這位大腿隊友語氣輕柔地說:“那我先走了,再見。”
什麼?!
汪准都要精神錯亂了。
他以為他要做的是接受隊友的冒險建議,卻原來對方壓根就沒給他遞組隊邀請嗎?!
這不應當!
※※※※※※※※※※※※※※※※※※※※
哎呀,又一個年過完了,學校也開學了吧,今天是寂寞的存稿箱君在營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