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生
淅淅瀝瀝的春雨下了一整夜,刺骨的寒意沁入身體,伏昭猛地睜開眼睛,渾身撕裂般的疼痛讓她狠狠皺了皺眉頭。
目光所至,燈火如豆,鵝黃色的帷幔靜靜垂落,軒窗微敞,雨絲打入,窗檯下的蘭花迎着風雨怒放。
伏昭怔住,這是她早些年在定縣養病時居住過的閣樓。
她已經死了,這是夢嗎?
門外傳來女孩兒清脆的聲音:“焚香,姑娘醒了嗎?”
清瑤?
伏昭渾濁的眼中頓時芒光迸射,賤婢!
她雙手死死地抓着被褥,門外的對話清晰傳入耳中。
“還沒呢。”焚香憂心忡忡地說:“姑娘自打來了定縣之後,便一直昏昏沉沉的,睡着的時間都比醒着長,也不知這是怎麼了。”
清瑤不甚在意地說:“許是姑娘身子骨弱,養多幾日就好了,你把葯送進去,讓姑娘趁熱服下。”
“又吃藥啊。”焚香不大樂意,“姑娘連着喝了小半個月了,絲毫不見好也就罷了,身子更黏糊了,不如先停兩日瞧瞧。”
“不行。”清瑤冷聲拒絕:“大夫人特地請了古先生隨姑娘來定縣為姑娘調理身子,古先生醫術高明,他的葯怎麼能停?!”
門內,伏昭駭然,猛地驚坐而起,一陣劇烈的暈眩襲來,眼前一黑,可她的腦袋卻無比清明。
清瑤和焚香這一番對話,發生在她二十二歲那年,雍關一仗,她率領八萬將士對抗南羥二十萬大軍。
那一仗,慘烈之況難以形容,雍關城外殲敵十萬,她八萬將士折損過半,贏下了這一仗。
文帝大喜,詔令下達雍關,封她驚絕大將軍,恩准她回建康養傷,傷愈面聖,帝皇親授將印。
可她回到建康之後,忽染重病,面聖一事一推再推,她的母親以心疼她為由,把她送到定縣別院養病,還特地指派了府中名醫古先生隨她前來,盡心儘力為她診治。
她欣喜不已,以為這麼多年的付出,總算是讓母親對她另眼相待,真的心疼她。
可事後她才知道,沈妙書安排她到定縣養傷,不過是為了把伏夷給替換回去,伏夷偷偷回了建康,代替她進宮面聖,領受了她的功勛,成為了天下人敬仰的驚絕大將軍。
等她回到建康,沈妙書輕描淡寫的一句:“夷兒已經受封驚絕大將軍,你也到該出嫁的年紀了,母親為你說了門好親事。”
一句話,各回各位,八年鐵血征戰,成就了伏夷。
神思迴轉,伏昭盯着自己的雙手出了神,多年征戰,她的手磨礪出了一層厚厚的繭子,手掌被刀劍切割的傷口結痂還沒脫落。
伏昭的心開始發顫,顫意蔓延到四肢百骸,她整個人都抖動了起來。
身體裏有個聲音在叫囂——她重生了!
重生回了二十二歲,命運開始急速改變的那一年。
大喜大悲之下,她的眼睛濕潤,淚水在眼眸里蒙了一層霧氣。
伏昭聽見牙齒咬磨的咯咯聲,伸手按在扁平的腹部,隔着單薄的襖裙,她能感覺到溫熱的肌膚,那十月懷胎被狠狠踩踏的,血流如泉涌的劇痛猶在,如魔鬼一寸寸地啃噬着她的心肺。
痛,撕心裂肺。
恨,刺骨鑽心。
蒼天誠不負她,她回來了。
以前的那個伏昭,死了。
“姑娘,你醒了。”
焚香端着葯進來,看見伏昭醒了,連忙把葯擱在床邊小杌上,把伏昭扶了起來,貼心地墊高了軟枕讓伏昭靠坐着。
再到焚香完完整整地站在跟前,伏昭心中一陣激蕩,眼睛發熱。
見伏昭不說話,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焚香以為她又哪兒不舒服了,端起葯遞到伏昭的唇邊,“姑娘,來,把葯喝了就能好點了。”
伏昭垂下眼帘,望着碗裏黑烏烏的湯藥,沒有動。
她在軍中磨礪了這麼多年,日~日訓練,征戰過無數回,身子一向硬朗,便是傷風感冒,也斷然不可能一病數月。
偏偏這一次回來就病得這般重,喝了這麼酒的葯也不見好,身子反而是越來越虛弱無力。
要說這一場病,這葯沒問題,她絕不相信。
以前傻啊,怎麼也不敢想自己的母親會害她。
原來,沈妙書要她死,從這個時候已經開始了。
心頭一陣五味雜陳,又酸又恨。
“拿開。”伏昭聞不得這難聞的味道,別開頭。
“姑娘,再不喝就涼了。”焚香苦口婆心地勸着:“喝了它,您的身子才能好起來。”
“焚香。”伏昭壓低聲音:“把它澆給蘭花,日後古先生再送葯來,都這麼做。”
焚香不解:“為什麼?”
“日後你便知道了。”
伏昭不知道該怎麼和焚香說,重生之事實在是玄乎,這丫頭聽了后,保不齊以為她病久了胡言亂語。
還不如讓她親眼看看,由不得她不相信。
焚香端着葯左右為難,伏昭岔開話題問:“清瑤呢?”
一提起這個奴婢,恨意在胸口洶湧,她死死地壓了下來,暗暗告訴自己,她還活着,不急,害她的人,一個都逃不掉。
“她去送世子了,晚些回來。”
“送世子?”伏昭蹙了蹙眉,猛地想起來,按照前一世的發展,伏夷是今天回建康的。
上一世她昏昏沉沉睡了好幾天,伏夷走後她才知道,這一次她重生醒來,正好給趕上了。
“嗯,侯府來了信,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世子這會兒準備連夜趕回去。”焚香有些躊躇,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伏昭,納悶地說:“世子還特地吩咐奴婢和清瑤不要和姑娘說,說是讓姑娘安心養病,奴婢瞧着他不像那麼好心。”
焚香女扮男裝在軍中跟了伏昭幾年,多少是有些眼力勁的。
伏夷自小就愛欺負伏昭,抓弄陷害,手段五花八門,就是為了讓侯爺夫人責罰伏昭,他以此為樂。
後來伏昭女扮男裝替他參軍,為了隱藏這個秘密,伏夷被侯爺夫人偷偷送到定縣生活。
素來張揚跋扈,愛花錢消遣的伏夷哪受得住這裏的清靜,對伏昭更是怨恨,這一次伏昭到這裏養傷,伏夷三番四次羞辱折騰伏昭。
焚香都看在眼裏,着實心疼,奈何伏昭事事容忍,她一個奴婢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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