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深水 】我打我自己
第二天飯點幸夏萱見到時絮的時候發現對方一臉沒睡醒,手上拿着一杯咖啡,非常沒有格調地配奶黃包吃。
“你沒睡啊?這一臉憔悴。”
時絮:“等會化個妝就不憔悴了。”
酒店的早餐大廳這個點人不多,時絮是生物鐘作祟,加上餓了先溜下來吃飯。
她眯着眼,一邊看手機里的消息,經紀人半夜發了溫馨提醒給她,讓她注意影響。
跟導演走太近,不利於你以後的發展。
這個近意有所指。
時絮覺得姜柳新這人也挺有意思的,資源咖要什麼臉皮。她着經紀人帶過秋潮這種咖位的,怎麼可能不知道圈內的彎彎繞繞。現在這個反應像極了大受打擊棄暗投明。
她跟姜柳新扯了幾個來回,最終以時絮的歪理取勝。
“你不會來的第一個晚上就把沈添青睡了吧?”
時絮差點沒噎死。
“你胡說八道什麼大早上別開黃腔。”
幸夏萱指了指時絮手上的傷:“這個指甲印哪來的?”
時絮:“沈添青撓的。”
她說得輕飄飄的,完全沒有自己睡導演含有潛規則的意思。
幸夏萱:“還挺凶。”
時絮:“還行吧,看着凶。”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笑了一聲,“挺可愛的。”
幸夏萱渾身發毛,“差不多得了。”
她沒想到自己這個歲數了還要被喂狗糧。
劇本圍讀定在晚上,這兩天行程安排很緊,中午得拍劇照。
時絮到現在都沒見過要合作的演員,她吃完飯又回去睡了一覺,姜柳新知道她這種行為差點沒氣死。
沒見過對身材這麼沒管理的女藝人。
沈添青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着的,她被人哄得很舒服,工作的煩躁都一掃而空,就是夢裏又夢到了時絮。
搞得她都有種自己出軌的尷尬。
夢裏的時絮倒是很好說話,沖她笑笑。
她醒來的時候身邊都沒人了。
被窩是冷的,好像前一晚的交頸也是夢。
陶宜敲門進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老闆的睡袍從脖子到胸口都是紅痕。
她的戀愛經驗屈指可數,碰上的還都是三秒男,才意識到黃文里寫的都是假的。但看沈添青一副被睡服的樣子,又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倒霉程度。
“老闆,張燦燦到了,等會就開始拍劇照。”
沈添青打了個哈欠,嗯了一聲。她的聲音都有點啞,陶宜聽了都有點臉紅,以前她幫沈添青收那種快遞都沒覺得尷尬,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總覺得沈添青像洞房過後的新娘。
挺那什麼的,問題是這倆也不是第一次睡了吧?
世界上還有常睡常新這種好事??
孟蘅,原來你那麼猛。
等沈添青到拍劇照的場地,發現人都齊了,現場熱鬧的很,因為有很多佈景,孟蘅還有戲裝,一些顧問也在。
她進去的時候不少人跟她打招呼,時絮還在上妝。專門請的曲藝造型師是幸夏萱的朋友,一直在誇時絮合適,幸夏萱在一邊憋笑。
譚檀在給飾演陳望喜的新人演員張燦燦擺背景道具。
沈添青一來,很多人都看向她。
進來的女人看上去很年輕,長發披肩,黑亮如墨。穿着一條盤扣長裙,天青色的布料看上去垂感很好勾勒出並不差的身形,乍看的確不是很導演,正跟身邊的總攝影邊走邊說。
幸夏萱:“導演來了。”
時絮剛戴上頭面,劇組的服裝都是提前準備好的。張燦燦那邊可能還有點不合身,還在改,但是時絮的戲服都很合身,一開始就是照着她的身材做的。
沈添青的餘光總往那邊瞄,譚檀指揮助理擺好道具,聽到女主角跟化妝師說:“那個戲服,好漂亮啊,她們上台也是這樣的嗎?”
譚檀順着她們的視線看去,孟蘅的造型完成,側着頭跟幸夏萱在說話。
不知道聊到什麼,還笑了笑。
譚檀掩住內心的不適,她總覺得自己想多了,也是因為幸夏萱的影響,讓她總把孟蘅跟時絮掛鈎。
但真的很像,怎麼么能像到這個地步?
她彷彿回到了那年,她受人之託去送花,後台不好進,她指揮沈添青進去。
卻送錯了的故事開頭。
她看向沈添青,對方已經安排好了事,現在正隔着有點遠距離看孟蘅。
眼神專註,彷彿託付了一生。
可能是察覺了譚檀的眼神,沈添青別過臉,一副厭惡的模樣。
這個劇本故事穿插的時間線有點長,時絮跟張燦燦沒怎麼聊,但是她愛聊天,總是把小姑娘逗笑。
倒是熟得很快。
沈添青站在電腦前,目睹了時絮撩妹的全過程,心裏有點不爽。
張燦燦飾演的陳望喜作為妹妹,跟時絮要飾演的姐姐陳望侗相處的時間很短。
她對這個姐姐的印象很模糊,所以她回到過去,見到十七歲的陳望侗,看她就像個妹妹。
同框照就不是很好拍,失敗了很多次,最後從單人照開始。
攝影師倒是不吝嗇表達,一直誇好,不錯,太棒了。
時絮自己的攝影師也拍了幾張,她的崑曲造型好幾套。因為陳望侗這個角色旦角也串過,所以手帕刀劍一套套,身邊沒見過這個陣仗的都過來圍觀。
譚檀聽着助理的討論,自己陷在回憶里,沒想到被擠到了沈添青邊上。
沈添青看着幕布前的孟蘅,表現力好得攝影師都跟瘋了一樣,她自己也很驕傲。
覺得孟蘅是她一手打造的精品。
喜歡了就想炫耀,特別是在對自己總是意有所指的姐姐面前。
沈添青偏頭,故意問譚檀:“姐姐,你覺得孟蘅怎麼樣?”
她很多年沒喊譚檀姐姐,以至於這一聲實在陌生,搞得譚檀都有點毛骨悚然。
她對上沈添青的眼神,對方卻偏頭一笑,竟然有些清麗。
“很好,孟蘅長得漂亮,看着演技也不錯。”
譚檀的眼神是顯而易見就的懷念:“添青,你找的替代品很好。”
這一句她說得很輕,只有沈添青能聽見的程度。
沈添青搖頭,看着孟蘅跟飾演她家長的演員站在一起拍劇照,幸夏萱站在一邊傻樂,也沒認識多久,好像就很熟的樣子。
“不是替代品了。”
她勾起唇角,像是撥開雲霧見天光,多年的枷鎖被她期待的親密關係填滿。
“我是認真的。”
譚檀訝異地看着她,不明白為什麼執着這麼多年的沈添青突然就想開了。
但是沈添青沒再說話,她去一邊的數落人了。
譚檀盯着從台上下來的年輕演員,對方脫了戲服,側着頭在摘髮飾。
幸夏萱這個向來脾氣不好的人居然好聲好氣地陪着,比身邊的助理更像助理。
接下來的時間時絮幾乎天天見到譚檀,對方沒找她說些意味不明的話。
反倒是的另一個主演的張燦燦跟時絮的關係不錯,她倆晚上劇本圍讀的時候坐在一塊嘰嘰喳喳,圓形的會議桌,沈添青總要故意咳個兩聲。
張燦燦其實比孟蘅的年紀還大點,個子跟孟蘅差不多高,也不是剛出道,演過好幾部電影了。
“小蘅,你白天訓練怎麼樣啊?”
她笑起來的時候有個酒窩,讀到不順的詞句總會無意識地拿筆帽戳一戳自己的酒窩。時絮就多看了兩眼,就被台上的沈大導演警告了。
“很累。”
時絮很久沒正經地練過,綜藝節目那就沒拍過幾個鏡頭,做做樣子很輕鬆,但是拍電影不一樣。
“胳膊也疼,這個人物也太能了。”
這個劇本明顯是這個在過去死去的姐姐人設更好,但更不好演。
張燦燦白天跟時絮隔壁房間,她是跟譚檀學一些基本功,還有一些瓷器修復的知識。時絮被幸夏萱盯着,劇本里光戲就好幾齣,旦角上好幾個,她夢回自己從前學戲的時間,汗都止不住。
時絮說完揉了揉肩,張燦燦小聲說:“那你等會和我去做按摩嗎?”
“好啊。”
導演要求所有演員劇本圍讀都要到場,其實就是編劇給梳理情節,加強人設,進入狀態。
張燦燦演個二十五的女青年不難,難的是時絮,演的是一個有時代濾鏡的人物,又要遺世獨立又要深入市井,矛盾死了,三天兩頭被編劇拉着談話。
她沒想到沈添青團隊是這個風格。
她以前拍戲都是放養。
大概是時絮跟張燦燦在底下的小聲說話太明顯,又被提醒了。
結束之後時絮跟張燦燦打算一起走,她剛給姚方方發了條消息,就瞥見沈添青還坐在位置上。
主創都走了,沒打算繼續開會。
“孟蘅,不走嗎?”
張燦燦回頭,看孟蘅還站在的門口。
時絮:“你去吧,我還有事。”
裏面人都走光了,張燦燦噢了一聲。
她看孟蘅又進去了,她助理提醒她:“燦燦你不要孟蘅稍微有點距離哈,她跟沈導……”
其實劇組的人都心裏門清。
向來有緋聞都自己澄清的沈添青這次如此沉默,十有八九是真的。
張燦燦背後也不是沒人,她孟蘅和她歲數差不了多少,是競爭對手也是合作夥伴,難免有比較的心思。
但這段時間下來發現實在不用比。
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孟蘅訓練的難度比她恐怖,台詞背的比她快多了。導演組臨時抽對戲片段的時候對方滴水不漏,偏偏孟蘅壓根不寫人物小傳,看上去還有點弔兒郎當的。
說沒上進心吧,每天起得比保潔還早,就去訓練了。
說很有上進心吧,還在劇本圍讀玩手機。
張燦燦哦了一聲,在會議室被孟蘅助理關上的時候看了一眼。
只一眼,她臉都紅了。
原來孟蘅才是1啊?搞錯了。
沒想到沈導有這麼乖的時候。
沈添青喘着氣,她的手抓着椅子的扶手,會議室的投影還沒關,播放着前天剛處理好的定妝照。
幻燈片模式。
她被人放到桌上,親得嘴唇都泛起水光,眼睛睜睜閉閉的時候看到那張戲裝造型,是她之前做角色設計的時候特地按照時絮做的。
戲服一樣,神態一樣。
這個瞬間,像是時絮站在背後,看着她被人親得酸軟。
沈添青一股羞愧冒上來,人設在放蕩和保守之間轉圜,這幾天的思考湧上心頭,她猛地推開了時絮。
時絮:“怎麼了?”
沈添青低着頭,手背擦了擦下巴,突然覺得自己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她記憶里的時絮,對感情很真誠,熱烈而坦然,也很尊重人。
如果是時絮,一定接受不了像我這樣三心二意的人的。
我這樣的人,真的值得別人喜歡嗎?
沈添青覺得自己卡在縫隙里,當初提出包養的是她,不要發生關係的是她,到後來發生關係的她,像孟蘅索愛的也是她。
孟蘅好像是喜歡我的。
可是這是建立在我要求的基礎上。
我是她金主,我拿錢要挾她。
我是她上司,我的地位能威脅她。
我是她導演,我的身份能操控她。
剝離掉這些呢?
她會像當年時絮說的,我喜歡你姐僅僅是因為你姐本人,不是為別的。
那樣愛我嗎?
面前的人垂着眼,劉海遮住了半張臉,雙腿垂在桌沿,時絮低頭,捧起她的臉,擔心地問道:“怎麼了?”
卻聽到沈添青抓住她的手,說:“我們不要這樣下去了。”
時絮:……
這樣的話似曾相識。
她有種歷史又要重新上演的感覺。
“那你想怎麼樣呢?”
時絮抓着沈添青的手,口吻依然很溫柔。
沈添青卻覺得自己對不起這種溫柔,襯得她特別卑鄙。
“我們先結束吧。”
她的聲音都悶悶的。
時絮:“理由呢?”
她的反應冷靜得出乎沈添青的意料,只是捧起沈添青的臉,湊近又問了句:“理由呢?”
沈添青迴避不了:“我對不起你。”
如果被人聽到,一定會覺得很訝異,畢竟這個人嘴裏一向說不出這種話。
“為什麼對不起我呢?”
時絮看着這張臉,她失去了系統的身份,感情的閾限再也沒有控制器可以調解,但她無比清醒。
“孟蘅,我覺得我是喜歡你的。”
沈添青咬着嘴唇:“可是我忘不了時絮,你很好,我忘不了她和你一起,是不尊重你。”
她的眼眶很紅,整個人壓根沒剛才圍讀時的銳利。像是一下子抽掉了十多年的光陰,把她變成了未成年的小姑娘。
“時絮以前說,喜歡一個人,就要尊重她……可、可是我雖然不把你噹噹時絮的替身,但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想她。”
這句話她說得很艱難,又像是從心口剖出了點鮮血澆灌的鑽石,直白地捧給時絮看。
時絮:“她死了,而且死了很多年。”
沈添青:“我知道。”
時絮:“我一直不懂,你和她從來沒發生過什麼,為什麼為一個死人守着。”
她的神情很溫柔,但是口吻很冰涼,沈添青閉着眼,“她在我的記憶里太好了,好得我很想得到她。”
“孟蘅你也很好。”
“但是你始終好不過她。”
“我很感謝……唔!”
沈添青被人掐住腰,鐵鏽味從口腔蔓延,她能感覺對方的身體在發抖。
她以為孟蘅會生氣,會發怒,卻沒想到對方只是揉了一下她的頭,手掌撫了撫她的後背,像是給小動物順毛那樣,一下一下。
時絮的頭靠在沈添青的肩上,淡淡地說:“那就結束吧。”
“沈添青,我希望你能想清楚,憧憬和佔有欲的區別。”
時絮關上門的時候還是用了力氣,哐當一聲,像是她少有的發怒。
她不可置信地想:我居然被我自己打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