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你是誰家的小孩?
十二年的時間讓時絮格外恍惚。
成為系統后她對時間已經麻木了,因為很多時候她都會在一個世界裏經歷百年或者千年的時光。
這對於端腦的數據來說只是幾行的記錄,但是身在其中,反而覺得自己格外渺小。
時絮死於一場意外,然後被端腦選中,成為了[be扭轉系統]。端腦說的感謝創造的輝煌,因為時絮是接任這個任務是戀愛的系統以來,唯一一個百分百be改he的締造者。
因為無數個be的走向都能被她扭轉回來,宿主基本給的五星好評,所以她得到了最佳老娘舅終身系統稱號。
不過有時候一個世界的戰線拉得太長,作為宿主難免會跟系統閑聊。
“6900,你來自哪裏?”
時絮:來自另一個世界。
“6900,你有喜歡的人嗎?”
時絮:“抱歉,我不記得了。”
千千萬萬的締造者,想要回歸原世界的也沒那麼多,強烈的執念對端腦來說也不好掌控,它會讓締造者自己選擇要不要抽取記憶保存在空間裏。
很多人乾脆不要了,就比如孟蘅這樣本來就不喜歡自己原來的生活,時絮也見過很多。
曾經有系統同事就對時絮說過,這是另一種幸福。
時絮覺得個人的選擇不同,她還是渴望做回原來的自己。
這個時候她個人的記憶包加載完成,時絮才恍然想起自己死亡的那一刻竟然有那麼強烈的不甘。
明明事情都解決了,人生也順利步入下一個階段,本應該……
人生的“本應該怎麼樣”戛然而止,她憤然地面對端腦,最後被授予系統的身份,選擇為了這份遺憾奔走,成為別人悲劇故事的逆轉者。
可是人在時間的沖刷下失去了慾望,她逐漸忘了原本世界的樣子,父母、朋友、寵物……
甚至做系統太久,她不照照特殊鏡子,都要忘了自己長什麼模樣。
也想過如果我即便回到那一刻,也不是原本的我了。
沒想到真的回這個世界,她的確不是原來的她了。
那些作為時絮的記憶,跟孟蘅的記憶混在一起,在沈添青離去后,燒得時絮頭昏腦漲。
她作為人憤怒和悲痛還有認命都在那幾年。
譚檀在感情上捅她的一刀,父親的離世,母親的確診,還有被朋友打趣的貴人妹妹。
她糟糕又峰迴路轉的事業。
都變成她努力去辨認時間膠片里她翻找出來的那一截回憶。
沈添青。
不是個小孩么?
沈添青早就不是小孩了,陶宜在沈添青接完電話后明顯感覺到氣氛的沉悶。
其實跟沈添青做她的特別助理的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上一個助理交接的時候曾經叮囑過陶宜——
“老闆有些特殊愛好,你要好好處理。”
陶宜當時還很覺得很奇怪,特別助理本來就是很私人的職位,必然要深入老闆的方方面面的,小到沈添青的飲食和特殊愛好,到底什麼特殊愛好讓人提起來一臉害怕?
後來沈添青讓她去買大劇院昆社的票,即便再忙也要特地飛到A市看一場相對小眾的戲曲表演,陶宜以為這就是“特殊愛好”。
前任助理的記錄上詳細寫着沈添青喜歡的位置,觀看時要帶的東西,還有貼身衣物的整理方式。
都是女性,相對於男性來說還沒那麼不方便,但是陶宜就是覺得沈添青不一樣,她從頭到尾都散發著離我遠點的氣息。
在陶宜上她家收拾東西的時候都站得老遠,過了好幾個月才知道助理的全名。
她壓根不把人放在心上,陶宜經手的此人歷年包養名單,從名字到履歷都顯示了非同一般的捧人方式。
到最後資料尾部的一句[和時絮相似度x%]
時絮。
陶宜在交接的時候就看到過這個名字,百度百科裏的生猝年格外詳細,年輕又短暫的一生,是她這個年紀的人看到都覺得有點過時的名字。
但確實沈添青的夢中人,心上疤。
可能是陶宜的保持距離讓沈添青挺滿意,到後來陶宜正式接觸了沈添青的“特殊愛好”——問靈。
台灣靈媒行業陶宜也略有耳聞,但她覺得很不科學,是怪力亂神,但這是沈添青每年的必要行程,斥巨資的投入,二十分鐘的封閉空間,各種線香揉在一起的味道,詭異甚至有點讓人心裏發涼的室內裝飾和背景音。
像是要從底下把人叫出來,讓人短暫得解一解卑微的相思之苦。
但要說沈添青特別虔誠,陶宜也覺得不算。
畢竟她沒見過因為不滿意跟做法師的大師發生衝突,導致室內的燭火跟寫着時絮名字的黃布燃燒,整個房間頃刻間燃起熊熊大火,火場裏踉蹌走出來的人跌跌撞撞,漂亮的黑髮都被燒了一截,一滴眼淚沒流下來,就是捂着胸口的佛牌。
陶宜才跟着沈添青三年,從她回國的第二年開始,就已經走遍了全國大小佛寺,連金頂上的佛龕都有那個名字。
她不知道自己這個老闆有沒有慰藉,但她是有點害怕。
甚至連沈家人都有點怕她。
這通電話打完她就知道自己老闆的姐姐譚檀回來了。
在這之前,陶宜聽說沈添青高中畢業赴國外留學,跟這個姐姐沒見過,等她回國,姐姐又出國了。
像是故意躲着一樣,上一次見面都很難具體追溯時間。
她摸不準沈添青對孟蘅的態度,畢竟在這之前,她以為沈添青已經厭倦了。
這位的養成愛好短則半年,長則一年半,並沒有一對一的意思,可以同時進行,要不是知道沈添青厭惡親密關係,陶宜都要信了小圈子的那些桃色傳聞。
什麼沈添青雙性戀,是男是女一樣睡,唯愛嫩妹,夜夜笙歌,把自己搞成這個風吹就要倒的樣子。
雖然整句都很扯,但是陶宜覺得最後半句特別過分,因為沈添青雖然看着弱不禁風的,其實身體不錯,一個撂兩個沒錯。
而且,是個不折不扣的女同性戀。
包養男除了找代餐還有點商業實驗的感覺。
雖然每個的簡歷後面都標着相似度,陶宜覺得也壓根撼動不了那個死去多年的時絮在老闆心中的位置,都是徹頭徹尾的替代品,
天底下哪有活人能比得過對死人的眷戀的。
“孟蘅的經紀人來過么?”
回去的車上,沈添青在自己的家庭群回了敷衍無比的話,還譴責了她媽半夜不睡覺給她打電話的行為。
陶宜:“她們來過的,我們到的時候在3F的小廳跟工作室的人在開會。”
工作室速度很快,報備了一下孟蘅的身體情況,也直接告了那幾個趁亂點蠟騙流量的營銷號,在雞飛狗跳里還是穩定發揮,除了……
和自己的藝人一樣怕沈添青的慫貨德性。
沈添青冷笑一聲:“和孟蘅一樣上不了檯面,今年獎金沒了。”
陶宜:“好的。”
“那邊反饋來了沒?事故原因報告發給我。”
沈添青點開微博,孟蘅的名字還高掛熱搜,之前轉發近萬的白蠟燭節哀微博被掛上了謠言論證,底下罵聲四起。
她往下一拉,關聯的孟蘅工作室,保平安保平得跟大喜之日一下,底下都要求維權的,瘋狂在艾特晚會的主辦方。
“初步結論是人為故障,因為孟蘅的節目順序和綵排順序臨時換了,很大部分原因可能是……”
陶宜坐在後座的另一邊,即便這些年深入娛樂圈,但她依舊覺得沒網上傳的那麼邪乎,但是這個時候還是脊背發涼,堪比當初看到沈添青火海跟靈媒辯論的毛骨悚然。
“趙……”
“趙禕?趙禕,”沈添青的喉嚨冒出一聲嗤笑,她的相貌少年時期配合嬰兒肥其實給人一種清純甜美的感覺,但是現在臉上的圓都沒了,下巴尖俏,那點可愛變成了陰森,僅存的昳麗都顯得格外陰間。
“又是他,這事精搞別家藝人就算了,這次搞到我的人頭上……”
陶宜覺得沈添青又戲癮大發,開始搞一些謎語言論了。
這點腦子還混什麼。”
沈添青的口氣聽起來很愉悅,今天的事從頭到尾都沒能讓她的情緒大起大落,稍微起一點的可能還是來的路上惋惜自己的不完美代餐要沒了。
得知孟蘅還活着整個人好像又冷靜了下來,現在純屬搞點樂子,中二病犯了:“代言別要了,二番撤了,半年在家摳腳吧。”
陶宜戰戰兢兢地提醒:“但是趙禕不是我們公司的藝人。”
沈添青哼了一聲:“需要你提醒我么?”
她好像向來不會尷尬,只有陶宜自己尷尬幾秒。
反正沈添青人脈那麼廣,給人下點絆子也很容易。
孟蘅就算有包養傳聞,這一年給她找點事的人也不少。
沈添青對她談不上喜歡,也不會周到護着,偶爾知道給點反應,現在人都快摔死了,就想來一把大的了。
她又打了個電話。
陶宜在一邊發了條消息給孟蘅的經紀人。m.
覺得經此一役,孟蘅只剩三個月的代餐保質期可能會延長,讓經紀人好好把握,不然她也要被扣工資。
“對了,你明天給我買幾套小孩喜歡的玩具,最好是麻煩點的,能讓人玩到哭的那種。”
沈添青剛打完電話,又轉身跟陶宜說。
陶宜:“……是給您侄子買嗎?”
沈添青點頭,“我姐都有二胎了,你再順道買點三歲小孩的東西,一定要別緻,新穎。”
譚檀跟沈添青這麼多年也不算完全沒見,畢竟過年視頻電話里總要寒暄幾句。
她家人口不少,關係也複雜,上面兩個哥哥一個姐姐,倆哥不是親的,是她爸和前妻的親兒子。
姐姐同母異父,是她媽和前夫的孩子。
只有她是這對再婚夫婦的親生女兒。
父親年紀很大,兩個哥哥和一個姐姐和她歲數也差很大,很多時候都沒什麼話講。
早年沈添青還是個小屁孩的時候,譚檀會借口帶妹妹然後把沈添青帶出去玩。
那個時候,她們姐妹倆的關係還是很好的。
陶宜不知道這對姐妹隔閡的具體原因,嘴角抽搐着在網上找禮物攻略。
沈添青微閉着眼,手指敲着膝蓋,咿咿呀呀的哼出一段《風箏誤》,那張臉被路過的街燈明明滅滅地親吻,每一次隱在暗處的時候,都像是一場聲嘶力竭的短暫祭奠。
她其實不太喜歡回憶自己的小時候。
但是時絮卻只存留在她小時候,也從來沒屬於過她,甚至在那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時絮是譚檀口中開玩笑的一個“姐夫”。
少年成名的刀馬旦,無數票友都奔着她的名頭。但是沈添青小時候不太接觸這些,怕這種鏘鏘鏘的音樂,也很怕台上穿着戲袍的人。
那年她不到十歲,抱着一束老大的玫瑰花,被譚檀指揮,走一步退半步地挪到時絮身邊。
這人的包頭沒摘,只卸了半面妝,半邊重妝半邊素顏,被玫瑰花懟了腿,低頭看來的時候甚至有點凶。
沈添青被這花臉以懟,哇地哭了,一邊還不忘把花遞過去,抽抽噎噎地說——
“這是我……我……姐姐讓我給你的…”
時絮笑出了聲,問道:“你是誰家的小孩,找錯人了吧?”
後來沈添青固執地覺得,哪怕是譚檀都找錯了,我也是對的。
但是她沒想到,這是命中注定沒錯。
是一場命中注定的陰差陽錯,是命中注定的終有一別。
她還是後悔自己在離對方最近的時光里猶猶豫豫錯失良機。
以至於後悔終生,把自己折磨得不人不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