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生02
隨機抽取一名玩家處死。
這幾個字讓大家同時安靜了。
一個謝了頂挺着小肚子的中年人忽然出聲:“什麼死了活了的?開什麼玩笑?這怎麼出去,我待會還有個重要的會呢。”
“誰跟你開玩笑?沒下過副本,無限流小說總看過吧?”
奶奶灰呵了一聲。
“剛才不就跟你們這些新人說過了,死就是真的死,在這裏死了,在外面也就死了,命都要沒了,還‘重要的會’?”
中年人一臉不以為然,不屑地瞟了眼奶奶灰漂過的頭髮,沒再吭氣。
好幾個人聽見奶奶灰的話,臉都白了。
靜寂中,傳來幾聲低低的啜泣,是角落裏一個十歲上下的小男孩。
他旁邊是個穿套裝的小姐姐,大概不太忍心,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寧鴿掃視了一圈,覺得氣氛凝重,這些人臉上的忐忑和恐懼發自肺腑,不像是裝的。
格子襯衣男小聲嘀咕:“前台都還沒來,要怎麼開房?”
寧鴿心中默默吐槽:什麼前台沒來,我不就是前台本台?
裴寒已經從樓梯上下來了,他走過來,動手翻前台的東西,“我上去看過了,所有房間都鎖着,沒有前台,大概要我們自己找房卡。”
然後抬頭看看大家,“你們不來?”
眾人如夢初醒,一擁而上,全都擠進窄小的前台里,一起手忙腳亂地到處亂翻。
奶奶灰彷彿很有經驗,“還好給了十分鐘呢,時間應該夠。”
裴寒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在倒計時的死亡要挾下,一群人把前台翻了個底朝天。
身為前台本台,寧鴿望着大家瞎忙活,也在琢磨房卡放在哪,卻怎麼都想不起來。
腦中忽然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
是純粹的念頭,沒有聲音,也沒有文字,卻好像一行字幕一樣,深深地打在腦海里:
【哥哥一定又把房卡收起來了。】
合理。
如果有人把房卡收起來了,一定是哥哥——如果真有這麼個哥哥的話。
前台不大,寧鴿怕他們碰翻關東煮的紙杯,把杯子捧在手裏,順便喝了口湯。
寧鴿腦中的字幕君接着冒出來:
【想讓我幫忙找房卡啊?沒問題。】
【可是我還有點餓,餓的時候腦子轉不快,關東煮都吃光了,不如讓他們幫忙跑個腿,下樓再去買一份吧?】
【一份十五塊整,讓他們猜猜我最喜歡吃的五樣是什麼,買對了才能幫忙哦!】
寧鴿嘴裏的一口熱湯差點噗地噴出來。
這特么什麼NPC發言。
字幕君又說:【買錯一次,就給他們一個小提示,畢竟我這麼善良。】
善良的寧鴿:“……”
體內有種非常想把這幾句台詞說出來的洶湧的洪荒之力,卻被寧鴿此刻清醒的頭腦無情地壓制住了。
這是異化的念頭,並不是出自寧鴿本身,不知是誰塞進來的。
說這幾句話,完全就是NPC要發佈任務。
難不成自己還真是個有台詞要念的NPC?就像樓下那個收不到錢就不停地重複“您好一共十五元”的收銀員一樣?
寧鴿看了看手環上的倒計時。
已經過了兩分鐘,還剩八分鐘。
便利店裝關東煮的鍋分成四行三列,一共十二種食材,盲猜的話,在十二種里隨機選五種,應該足有大幾百種組合。
雖然還有其他線索,想在八分鐘內猜對,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奶奶灰剛剛說得不太對,任務時間並不充裕,很可能會死人。
這個熱身任務就是坑人用的。
寧鴿現在當然可以故意放水,直接指揮他們去買她最喜歡的五樣,可是只有八分鐘,要跑一個來回,還要等店員盛關東煮、付賬,時間也還是很緊張。
寧鴿默默地嘆了口氣,低頭看看手裏的關東煮。
紙杯裝得滿滿的。
蘿蔔、筍尖、魚丸、扇貝柱串、年糕福袋,熱熱鬧鬧地擠在一起,全都是她喜歡的口味。
因為剛買完就遇到一連串奇怪的事,杯子裏的關東煮還沒怎麼動,並沒有像台詞裏說的那樣吃光,反而一樣都不少。
寧鴿碰碰旁邊正在翻東西的裴寒,把裝關東煮的紙杯往他面前送了送。
“麻煩幫我拿一下。”
裴寒怔了怔,不過還是接過紙杯。
寧鴿把手環戴在手腕上,重新從他手中接過紙杯,“謝謝。”
裝得滿滿的關東煮,由玩家裴寒手中交到寧鴿手裏。
這動作一做,寧鴿腦中的字幕君果然有反應了。
【啊!!!】
寧鴿被它咋呼得一哆嗦。
字幕君:【蘿蔔、筍尖、魚丸、扇貝柱串、年糕福袋,真的是我最喜歡吃的五種,一樣都不少!他們太棒了!!】
寧鴿:“……”
寧鴿:就算我是個NPC,台詞風格能不能不這麼一驚一乍的?
腦中的字幕君繼續:【我忽然想起來了,房卡應該是被哥哥藏在了——上面。】
寧鴿抬起頭看了看。
前台頭頂上掛着個老式的葉片吊扇,一百年沒轉過了一樣,扇葉上銹跡斑斑。
寧鴿默默地拉過椅子,邁上去,打算上桌子。
人人都抬頭納悶地看着她。
寧鴿攥住裙擺,指指吊扇,解釋,“我想看看會不會藏在上面。”
裴寒的目光掠過她容易走光的裙子,“我來。”
他單手輕輕在桌面上一撐,就無聲無息地躍上了桌子。
黑色的高幫靴踩在老舊的桌面上,他伸手在積灰的吊扇扇葉上摸了摸。
好像摸到了什麼,他頓了一下,先低頭看了眼寧鴿,才把扇葉上的東西取下來。
果然是一小摞房卡。
他把房卡遞給寧鴿,一邊輕捷地跳下來。
“還真藏在吊扇上?”奶奶灰驚訝地看着寧鴿,“這種地方你都能找得出來?”
寧鴿點出五張房卡,放在前台的櫃枱上。
這動作好像已經做過無數遍一樣,熟極而流,讓寧鴿很有順口說句“請收好房卡祝您居住愉快”的衝動。
所有人的手環同時一震:
【恭喜哦親!已成功開房!】
倒計時停止,懸在頭上的鍘刀沒了,大家齊齊地鬆了一口氣。
寧鴿自己發佈任務自己做,又自己充當前台發了房卡,不動聲色,就把熱身任務完成了。
有人小聲說:“這手環親啊親啊的,是某寶客服成精嗎?”
手環的語氣熱情,但是熱情里透着股陰陽怪氣的不懷好意,讓人很想把它從手環里拖出來暴揍一頓。
新任務立刻又來了:
【一共只有五間房哦,不知道親和誰最有緣分呢?請期待一場浪漫的邂逅吧!】
寧鴿往下翻了翻,後面還有:
【任務:分配房間。
說明:限時兩分鐘。
失敗懲罰:隨機抽取一名玩家處死。】
下方是個標着“抽取房號”的按鈕圖標。
寧鴿默了默:不管這手環是什麼東西,動不動就要處死玩家真的好嗎?怪不得說什麼副本死亡率過高,一直這麼玩,不高就奇怪了。
大家紛紛點了抽取房號的按鈕。
倒計時在一秒一秒地蹦着,寧鴿的手指懸停在按鈕上。
所有的一切都非常不正常,明明是熟悉的環境,卻處處透着古怪。
家裏的小旅館沒人,卻連門都沒鎖,房卡竟然藏在吊扇葉片上,腦中還莫名其妙冒出很像任務NPC的台詞。
難道這裏真的不是一個真實世界?
如果真不是的話,自己又算是個什麼?
雖然寧鴿內心很不願意承認,但是理智告訴她,副本的事好像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就慘了。
一旦這些玩家的死亡率超過百分之五十,八小時之後,這個世界就會因為沒通過測試,連帶着她一起消失。
手環的主人已經死了,剩下的這九個人,必須至少要活五個,這間小旅舍,還有寧鴿,才能繼續存在下去。
其餘人都點了抽房號的按鈕,手環卻安靜如雞。它好像錯把寧鴿也當成了玩家,還在等着她。
先過了眼前這關再說。
寧鴿也點了一下。
手環立刻一震:【分配房間任務成功完成!親的房號是:203】
因為是五間雙人間,它把十個人自動兩兩匹配了。
裴寒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環,又看看寧鴿的,沒什麼表情。
寧鴿也已經瞥到了,和她“浪漫邂逅”的是裴寒,他手環上顯示的房號也是203。
手環再沒動靜了,看樣子是留出時間,讓他們上樓。
奶奶灰提議,“咱們要一起過這個副本,就是緣分,都先自我介紹一下吧?”
“沒錯,互相認識了好合作。”大夥紛紛贊同,一個個輪流報上名字。
一共有十個人,男女老少都有,其中有第一次被拉進副本的哆哆嗦嗦的新人,也有像奶奶灰一樣看上去有過經驗的老手。
人太多了,名字寧鴿根本沒記住。
倒是開始時說裴寒是阿爾法的那個人,寧鴿記住了,因為他與眾不同,騷氣地報了個英文名,叫Owen。
這個歐文長得確實像混血,眉眼漂亮,稍長的棕色發尾在頸項旁柔軟地捲曲着,剪裁奇怪的外套松垮地掛在肩膀上,露出裏面的白T。
他發現寧鴿在看他,彎起眼睛打了個招呼。
寧鴿面無表情地對他微微點頭,轉開目光。
一個胸前有品牌標誌,一看就是櫃姐打扮的年輕女孩,小聲問:“咱們被拉到這個地方,要怎麼才能出去呢?”
“第一次進副本?”歐文對她熱情地笑笑,“我們要找到這個副本的錨點。找到錨點后,就能走了。”
寧鴿心想:剛剛好像在任務說明裡看到了“錨點”這個詞,只是當時刺激太大,注意力都在這個世界的真假上,沒太留意。
櫃姐也在問:“錨點?錨點是什麼東西?”
“錨點可能是個東西,也可能是個人,是個場景,是行字,是什麼都有可能,總之很難找。”歐文解釋,“找到了,用手環掃描一下就行。”
他伸手在櫃姐的手環上翻了翻,翻到一個標着“錨點掃描”的界面。
下面是一個相機鏡頭的符號。
歐文點了一下“錨點”兩個字,立刻彈出說明:
【錨點掃描成功后即可離開副本世界。注意:本次副本限時八小時,只能嘗試掃描三次哦。】
“努力找吧,”歐文說,“祝你能成功活到找到錨點的時候。”
他說這話時面帶笑容,語氣真誠,卻讓大家的後背一陣發涼。
所有人一起上樓。
樓上走廊鋪着深色地毯,壁紙上的花紋層層疊疊,空氣中有種淡淡的霉味,像個吊著一口氣的人,在垂死掙扎。
走廊一邊是房間,他們開的五間雙人房排成一串,從201排到205,寧鴿他們的203在正中間。
大家一到走廊,手環就迫不及待地震了。
【旅途勞頓,親們一定累壞了吧?請先進房休息。
任務:休息。
說明:每休息二十分鐘,可自由活動十分鐘,依此循環,休息期間不得開門哦。】
大家面面相覷。
傻瓜都知道,這個二十分鐘的強制“休息”,聽起來不錯,卻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沒人敢動。
只有裴寒一個人,用兩根修長漂亮的手指夾着門卡,走到203的門口,乾脆利落地把門卡插進卡槽。
門鎖滴地一聲開了,他插卡取電,一氣呵成。
動作麻利得讓寧鴿腦子裏莫名其妙冒出一個詞:趕着投胎。
房間裏燈光大亮。
靠近門口是個小小的洗手間,再往裏是睡覺的地方,除了一張桌子,一把椅子,就是一張雙人大床和兩個床頭櫃,除了裝修舊一點,中規中矩,並沒什麼特別。
“這屋裏沒窗啊?”奶奶灰往裏探頭探腦。
這個寧鴿當然知道,不止這間,這裏所有的房間全都沒有窗。
裴寒進了房間,寧鴿也跟着他進房了,見他倆帶頭,其他人也紛紛刷卡進房。
手環嗡地一聲:【這邊提示您:為了親的人身和財物安全,請關好房門哦!】
兩條消息提了兩次門,這手環死盯着門的事不放。
寧鴿順手把房門關上,隨着鎖舌“嗒”地一聲輕響,手環上二十分鐘“休息”的倒計時開始了。
門一關,房間裏就只剩兩個人。
和頭一次見面的陌生男人關在一起,寧鴿有點尷尬,默不作聲地從紙杯里撈出一串筍尖。
裴寒手抄在褲袋裏,在房間裏晃來晃去,時不時拿起毛巾肥皂之類研究一下,好像在參觀博物館。
這裏隔音不怎麼樣,隔壁也傳來關門聲和人說話的聲音。
裴寒參觀完畢,回到床邊。
他最後研究的,是房間裏最顯眼的一樣東西,一進門就能一眼看到——
床頭的裝修特殊,有個做死在牆上的木畫框,裏面四四方方地糊着一張舊報紙。
裴寒走到牆邊,打量那張報紙。
報紙只黏着四邊,中間微微地浮起來,他用手指輕輕壓了壓。
“報紙下面好像有東西。”
他忽然出聲,嚇了寧鴿一跳。
當然有東西。寧鴿咬了一口筍尖。報紙下面是張電影海報嘛。
哥哥喜歡恐怖片,在這裏每個房間床頭的畫框裏都貼了一張他珍藏的經典恐怖電影海報。
畫面全都是假惺惺裝神弄鬼,故意嚇唬人的那種。
記憶中,小旅館生意並不好——貼這種海報生意要是能好就奇怪了,寧鴿堅持要撕掉,但是海報貼得太結實,一撕就壞了,哥哥捨不得,最後折中的辦法就是糊起來。
還是寧鴿親手用報紙糊上的。
這記憶不知是真是假,反正寧鴿腦子裏有這麼一段。
裴寒伸手去揭報紙。
“別。”寧鴿攔住他。
裴寒回過頭,滿眼寫着“怎麼了?”
寧鴿吃完筍尖了,又拿出串着蘿蔔的小棍,“我在吃早飯,萬一下面遮的東西影響食慾怎麼辦?”
海報不好看,寧鴿不想看見。
寧鴿補充,“至少等我吃完。手環讓我們休息,我們就什麼都不做,好好在這裏休息,不好嗎?”
裴寒輕輕挑了下眉,居然真的收回手,就近坐在床上。
房間不大,只有兩個人和一張幾乎佔掉全部面積的大床,氣氛曖昧。
也不算太曖昧,因為空氣中瀰漫著關東煮的味道。
寧鴿在離他最遠的椅子上坐下,隔着大床,遙遙地舉了一下手裏的紙杯。
“來一串?”語氣毫無誠意。
“謝謝,不用。”裴寒拒絕了,他看了寧鴿一眼,忽然問:“新手?”
寧鴿嗯了一聲。
別人都不覺得她是新手,不知道他是怎麼看出來的。
兩個人都不再說話。
寧鴿低頭專心對付關東煮,卻直覺地覺得有目光定在自己身上不動。
寧鴿猛然抬頭,看到裴寒稍微轉了一下頭,正在打量旁邊的牆壁,彷彿牆壁上有花。
寧鴿手裏舉着蘿蔔,邊吃邊盯着他瞧。
他長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還挺下飯。
就着他吃完蘿蔔,再來串魚丸。
寧鴿的眼眸黑得發沉,一般人被她這樣盯着,都會發毛。
裴寒沒有和她對視,不過也不像在犯怵,他堅持着目不轉睛地看了一會兒空牆,最後終於撐不住,向後面的床頭靠了靠,閉上眼睛。
寧鴿這才收回目光。
到處都很安靜,什麼事都沒有,也許手環說的“休息”,就真的是讓大家休息。
寧鴿消滅了全部關東煮,剛放下杯子,就聽到隔壁傳來爭執的聲音。
“有人要撕報紙。”裴寒睜開眼睛,低聲說。
寧鴿也聽出來了,隔壁202好像是那個胖胖的中年人和一直小心翼翼的格子襯衫男,中年人非要看看報紙下面藏着什麼,格子男卻不太敢。
隔壁吵了一會兒,忽然安靜了。
沒安靜一分鐘,就傳來凄厲的慘叫。
一聲接一聲,撕心裂肺。
真的出事了。
隔壁關着兩個人,寧鴿要保證百分之五十的存活率,最多只能承受四個玩家的死亡。
副本才開始不到一小時,絕對不能讓他們就這樣隨隨便便領便當。
寧鴿快步走到門口,試探地轉了轉門把手。
把手像焊死了一樣,轉不動。
“二十分鐘計時還沒結束,門可能打不開。”裴寒慢悠悠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要去隔壁?”
寧鴿回過身,點點頭。
裴寒沒有動,向後靠在床頭,雙臂抱胸,微微揚起下巴端詳着她。
“隔壁正在死人,非要這時候過去湊熱鬧?我下了這麼多副本,從來沒見過哪個新手提這麼找死的要求。”
他不緊不慢。
“別說門打不開,就算能撬開,隨便開門,不怕被罰?”
隔壁的尖叫一聲慘過一聲,好像兇殺現場。
情況緊急,寧鴿沒時間跟他瞎聊,走回來抄起剛剛坐的那把椅子,來到分隔兩個房間的牆邊,掄起椅子對着牆狠砸過去。
牆竟然真的被她敲出一個洞。
寧鴿很清楚,這裏的房間全都是后隔的,這面牆靠近衣櫃的一截不是磚牆,而是薄板壁,一砸就開。
寧鴿舉起椅子,想再接再厲時,有人從身後把椅子拿走了。
是裴寒。
他什麼都沒說,接過椅子,三兩下就在牆上開出一個大洞。
他率先探身鑽到隔壁,寧鴿立刻跟上。
手環只說“休息期間不得開門”,並沒說“休息期間不得穿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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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東煮任務的正常解法在第14章
還是100紅包,么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