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04
宋景收回手的同時,目光落到了被丟到煙灰缸里的口紅。不知是誰怕煙頭不能完全熄滅,就在煙灰缸里摻了酒水,煙灰加上酒水本身的顏色混合成混濁的液體,口紅被扔進去時濺起液體,有幾滴落在了他的手上。
宋景沒有擦拭,他抬眸看向江寧,喉結滾了滾:“好。”
江寧莞爾一笑,她拿過桌邊的手機。在他們交鋒的時候,江寧的手機就沒有停止轟鳴,是一個沒有被江寧備註的陌生號碼。
“誰。”江寧接起電話,通話那頭應該是自我介紹了,江寧勾着笑特地回頭看了宋景一眼:“蘇延洲?”
宋景聽到‘蘇延洲’這個名字時皺了皺眉。
江寧彎腰勾起小香包的鏈條,往肩膀上一帶。爾後歪着腦袋夾着手機,從包里翻出支票簿和簽字筆,撥開筆帽在支票簿上寫了一串數字,然後熟練地撕下這一頁支票,拍在桌子上,又拿過杯子壓在其上。
繼而朝宋景做了個‘出場費’的口型,她把宋景當成什麼,這張支票詮釋得淋漓盡致。
宋景眼睫顫了一下,似乎有一把小刀把二人的過往捅得鮮血淋漓。
江寧把支票簿和筆裝進包里,頭也不回地走了。她背對宋景時,臉色的笑意一點點沉下來最後化為烏有。
“蘇總。”江寧對電話那頭的蘇延洲說:“你真是一點沒改,當年費盡心思扒我博客,現在費盡心思扒我手機號,省省吧,別來惹我。”
不給那邊反應的機會,江寧掛了電話。她站在原地,回頭看了看宋景,宋景還坐在原位,他像是在凝視虛空又像是在凝視桌上的口紅和支票。
江寧面無表情地走了出去,俱樂部經理見她要走趕緊追出來,他給江寧特意安排了一個代駕。
江寧沒有拒絕,先把包摔進後座,之後人才坐了進去。她靠着座枕,閉眼假寐,耳畔是代駕的聲音:“小……小江總,您去哪?”
“正濱江。”懶懶啟唇。
正濱江是蓉城最貴的樓盤之一,蓉城生活的人沒有不知道正濱江地理位置的。代駕趕緊系好了安全帶,載着這位叫人聞風喪膽的女瘋子從CDIC一路疾馳到了正濱江。
車開到正濱江正門,公館安保認識江寧的車,立即給她放行,還行了禮。
“可以走了。”
既然江寧都發了話,代駕也想趕緊從這壓抑的空間裏抽身,忙不迭地離開。
江寧坐上駕駛位,她腳猛踩油門。引擎聲立即嘶吼,嚇得安保往後踉蹌。車並沒有因為她猛給油而前進,江寧偏頭,代駕把檔位掛到了空擋。
她這才掛了前進擋,但沒了踩油門的興趣,慢慢悠悠地把車開進公館,橫停在了諾大的停車位里。
回到家,她繼續先前擱置的動作,把拳擊綁帶纏在了手上,去了隔壁吊著沙袋的房間,一拳捶在沙袋上。
……
江寧走後的俱樂部,宋景等着俱樂部經理髮難。左等右等沒等來預想的磨難,他耐煩心告罄,站起身要走。
經理從身後喚住他:“誒,9號。”
宋景停住腳。
經理繞到他面前:“你和江寧認識?什麼關係?”
宋景沒有回答的興趣,其實更多的,他不知道。他沒理經理,帶着自己的東西走了。
經理惱羞成怒:“以後你別來了!”
攔了輛的士,向師傅報了地址后,宋景人靠在座椅上。他攤開手,看着已經被汗水模糊的聯繫方式,口紅印記和血液混在了一起,他似乎還能感覺到被故意狠戳傷口的疼痛。
其實哪怕沒有手心的痛感,宋景也知道江寧在撒謊。
什麼不計較,什麼不生17歲的他的氣。
他自嘲地笑了下:“你撒謊的時候眼角還是會垂下來。”
七年後的重逢相遇,江寧也只剩下這一點讓宋景感覺熟悉,而僅有的熟悉讓宋景內疚到窒息。
忽然想到江寧提到的名字,宋景從夾克口袋裏掏了掏,掏出了手機。
登錄上微信,他在好友列表裏找到蘇延洲,打開和蘇延洲的聊天對話框。
最後一條消息是兩年前蘇延洲發來的。
【蘇延洲】:景哥,有什麼可以幫忙的隨便開口。
家裏破產後,宋景收到了無數條幫忙的消息。他很清楚這些人其實都是看好戲,他半截身子已經陷入泥濘沼澤,早就不在乎臉皮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但他也不會真卑微到乞求別人的幫助。
世界天翻地覆,他敢扛也扛得下來。
他用着受傷的手迅速打字:
【宋景】:在?
【宋景】:在?
蘇延洲沒有回復,宋景就繼續敲字,吵得蘇延洲終於回復了一個問號。
宋景向蘇延洲要江寧的聯繫方式。
蘇延洲或許是想趕緊擺脫宋景的騷擾,把江寧的號碼發了過去。
【宋景】:三十萬清了。
上學的時候,蘇延洲有一次惹了禍被停了卡,他找宋景借了三十萬。那時候的宋景揮金如土不差這點錢也沒找蘇延洲要,之後兩個人都忘了。重新想起來時,宋景已經跌落雲端,連口飯都吃不起了。
他是打算找蘇延洲要這個錢的,但到底沒有開口。
【蘇延洲】:?
【蘇延洲】:哦想起來,哈哈哈,確實有這回事。
【蘇延洲】:景哥,有空的話找時間聚聚。
【宋景】:沒空。
【蘇延洲】:景哥在哪裏高就?連聚一聚的時間都沒有?
【蘇延洲】:你要江寧的手機號幹什麼?
【蘇延洲】:你們倆?
宋景打算把蘇延洲拉黑,但是蘇延洲之後的消息讓宋景停頓了幾秒。
【蘇延洲】:江寧以前喜歡你對吧?
【蘇延洲】:景哥幫個忙唄。
【蘇延洲】:幫兄弟給江寧求個情,她再這麼搞下去,兄弟幾代家業都要砸她手裏了。
宋景看到這裏,把蘇延洲拉黑了。
先把江寧的手機號存進通訊錄里,宋景打開瀏覽器,在搜尋引擎里輸入了‘江寧’兩個字,很快地搜索結果就擺到了他眼前。
[盛寧集團掌權人不是江成恩,實則為江成恩獨女江寧]
[盛寧集團的法務部有多強,看江寧發言就知道,江寧:盛寧平均薪資最高的部門——法務部]
[江寧代表盛寧集團與泛悅地產強強聯手,購買泛悅精裝房就送全套盛寧智能家電,全網興奮]
宋景熄滅了手機屏幕,他閉上眼。
宋家是做電子產品的,盛寧也是電子產品。江父很開心江寧能夠和宋景結交,常常讓江寧給宋景送禮物,目的就是希望促進兩家合作。
一個行業龍頭,一個剛起家的盛寧,想也知道怎麼可能有合作的機會。甚至連收購的機會都不會給盛寧。
連他這個對從商毫不感興趣的紈絝都知道,江寧應該更清楚。他卻睜着眼說混賬話:“好呀,回頭我給我爸說一聲。”
江寧手足無措,她清楚沒有這個機會卻信了宋景的話,擔憂地說:“還是別了吧……免得伯父又說你沒腦子。”
宋景就弔兒郎當地說:“阿寧,等老子掌權了就收購盛寧,讓你當我的CMO。”
江寧眉開眼笑。
那時候他們都沒想到七年後是宋家攀不上盛寧,一如他配不上江寧,連‘對不起’三個字都不配提起。
到了目的地,宋景付車費下車。
他歇腳的地方是一家連地圖都搜不到的修車店,這家修車店只有一個門面,牆壁早就發黑,牆角處還潮濕地長起了蘑菇。店裏停着一輛破皮卡,老闆張晟聽到宋景回來的動靜,從皮卡下面鑽出來:“回來了?”
“嗯。”
宋景從老舊的冰箱裏擰開一瓶水喝,這瓶水還是白天他沒喝完的。
“今晚賺了多少?”張晟伸出手:“有沒有這個數。”
“沒有。”宋景看也沒看,他幾下喝完水把瓶子捏扁丟在角落裏,塑料瓶子把牆角的蘑菇砸了下來。
張晟不信:“你平時一場車都有2、3萬,今天沒有5萬?”
宋景無動於衷,他瞧了瞧這輛皮卡:“我出門前你開始弄,現在還沒弄好?”
張晟‘嗐’了聲:“之前以為是油箱漏油,結果看了才知道發動機接頭都老化了,這輛車起碼開了二十年,我一碰油管接頭都碎成渣了。”
“沒這麼誇張。”宋景去找了棉紗丟給張晟:“先纏在“喇叭”下緣,你把螺母擰緊,明天我看看。”
張晟拿過棉紗重新鑽進了車底,一邊纏一邊說:“今晚真沒掙着?”
張晟又說:“我看你有點不對勁,出啥事了?”
宋景始終沒吭聲。
張晟說:“今天收廢品的來了趟,我從他手裏收了台電視,你看看能不能放。”
宋景這才出聲:“在哪?”
張晟:“你屋裏。”
宋景推開小隔間的木門,張晟收到的電視就擺在地上。他看見這台電視的時候停住腳,張晟的聲音順着混雜着汗氣汽油的空氣飄了過來:“還是松立牌的,才20塊錢,你去研究一下看還能不能用。”
松立,宋景家的品牌。
沒聽到宋景的動靜,張晟從車底鑽出來,追到宋景屋裏,看到站在門口注視電視機的宋景。
張晟:“咋了?”
宋景:“盛寧的電視機要多少。”
張晟不知道宋景這句話的含義,想了想:“起碼5、6000,怎麼了?”
宋景笑:“果然,差得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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