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9、殺雞儆猴

九月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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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藤悠介這天剛參加完新學期的開學測驗，抵達工作室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

他先來到程序部，準備找吉田問一下家用主機平台的移植情況，卻與三島柚葉撞個正着。

對方紅着眼睛，在見到他時明顯怔了一下，隨即強顏歡笑地叫了聲“老闆”，低着頭快步離去。

加藤悠介有些搞不清狀況，推開門進入個人辦公室，發現裏頭的吉田也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當事人這會兒正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吞雲吐霧，見他進門以後反射性地就掐滅了煙，有些慌張地起身。

“呃……加藤？你怎麼來了？”

加藤悠介瞅了他一眼，隨便拉了張椅子坐下，招手示意他也坐下。

“哦，也沒什麼特別的，我就是來找你問問看《智代AS》的開發進度，以及家用遊戲機平台的移植情況。”

吉田微微一愣，旋即馬上回答。

“噢噢，這兩項工作基本都沒什麼問題。我們在公告上寫了要在年末上線遊戲的移植版本吧？應該能按期完成的。”

加藤悠介哦了聲，又問：“那三島小姐又是怎麼回事？你們兩個吵架了？”

吉田張了張嘴，顧左右而言他：“……三島她怎麼了嗎？我不知道啊。”

“哈哈。”加藤悠介失笑道：“吉田先生你是真不會撒謊，就沒人跟你講過你心虛時的表現其實相當明顯嗎？”

吉田緊繃著臉，不苟言笑道：“……什麼撒謊心虛的？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你要是沒事的話我就繼續工作了啊？”

“喲，竟然還趕起人了？”加藤悠介揚起眉梢，作勢欲走，“行，你不說是吧？那我直接去問三島小姐了。”

“啊？？”吉田大驚失色，急忙起身阻攔，“不是，你去找三島幹嗎？？？”

加藤悠介振振有詞：“我剛剛進來的時候看到三島小姐哭了。作為老闆，我有必要安撫員工的情緒，以及確認員工是否遭到了職權騷擾。”

“你別去！”吉田用力一拍大腿，難以啟齒地說：“我和三島就是鬧了點誤會，和工作沒有關係……”

“誤會？”加藤悠介眨眨眼，擺出一副願聞其詳的表情，“什麼誤會？給我說說。”

“不是，這是我們之間的私事，沒必要非得告訴你不可吧？？？”

“誰說的？就像我剛才說的，體諒下屬也是老闆的工作之一。”

“我呸！”吉田氣急敗壞道：“你這算是哪門子的體諒下屬？純粹就是八卦吧！”

加藤悠介不禁莞爾，以打趣的口吻說：

“別怪我沒提醒你啊，假如你要是惹女孩子生氣了最好及早道歉，不然拖到後面吃虧的只會是你自己。”

吉田愕然瞪大雙眼，“你這是單純給我建議？還是在向我提供你的個人經驗？”

加藤悠介略微側着頭，笑呵呵地問：“這兩者有什麼不同嗎？”

他笑得眉宇舒暢，俊逸的面容間透着一股玩世不恭的痞勁，氣質悠然。

吉田不由得被他帥到，微微一愣，隨即心中暗道一聲邪門，有些晦氣地嘖了聲。

“得，攤上你這種不務正業的老闆算我倒霉，你不就是想聽我和三島的事情么？我跟你說總成了吧？”

“你早這樣做不就好了？”

“可惡，你小子別太過分啊！”吉田一邊發著牢騷一邊坐下，溫溫吞吞地交待起來龍去脈。

簡而言之，他那天在跟老同事鬧得不歡而散之後追上了三島柚葉，並將對方送回了家。

事情到這裏還沒什麼好說的，問題就出在他今天不小心多了句嘴，覺得他們不該跟曾經的同事把關係搞得那麼僵。

三島柚葉當場就火了，只覺得自己的一片真心餵了狗，沖他發了好大的脾氣，於是就有了加藤悠介方才見到的一幕。

加藤悠介眉頭緊鎖地聽完，問道：“吉田先生你是怎麼想的？別人為了維護你甚至不惜自損顏面，你這種態度很有問題吧？”

吉田面露苦笑。

“這我當然知道……老實說我也很感動她能為我做到那個地步啦，但這樣一來三島不是就沒法跟以前的同事來往了么？我感覺有點對不住她。”

加藤悠介抽動一下眉頭，揣摩着他的語氣。

“換句話說，你不是因為三島小姐對別人發火感到不滿，而是因為她為了你這樣所以感到愧疚？”

“是啊。”吉田唏噓不已地點頭。

“反正我這個人臉皮厚，被小野坂部長他們說兩句也沒什麼影響，但三島的風評和人際關係肯定要受到影響了。”

加藤悠介是既好笑又無奈。

“我不太清楚吉田先生你在以前的公司是怎樣的，但就算你不認同三島小姐的做法，也犯不着當面對別人講出來吧？”

吉田鬱悶不已地點頭，隔着玻璃望了眼外面的公共辦公室，摸着鼻子小聲說：

“……還有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我總覺得三島她對我的態度好像有點奇怪。”

“哦？哪裏奇怪？”

“唔，就是她對我好像有點那方面的意思……”

“噢～～～”

加藤悠介瞭然點頭，一點也不稀奇地說：“你這裏指的是三島小姐喜歡你的事情吧？”

“笨蛋！你別講的那麼大聲啊！”吉田一邊拚命做着噤聲的手勢，一邊緊張兮兮地張望外頭，一副生怕被人聽到的樣子。

加藤悠介努力憋着笑，擺擺手說道：

“行了，別白費功夫了，我們說話的聲音是傳不到外面的……再說，三島小姐喜歡你的事在公司里基本是公認的事實，只是你自己太遲鈍一直沒看出來而已。”

“——你說什麼！？”

吉田頓時目瞪口呆，嘴巴張開又閉上，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加藤悠介好笑地搖搖頭，也沒再繼續待下去，抱着愉悅的心情返回自己的辦公室。

這件事終歸是別人的私事，他也不好過多摻合，剩下的就讓吉田自己煩惱去吧。

隨便寫了寫Fate的企劃，消耗了一會兒時間，辦公室的門突然被人“叩叩”敲響。

“老闆，你現在有空嗎？我有點事想和你聊一下。”

加藤悠介抬起頭，發現來的人是松本淳，於是點頭回應道：“進來坐，Richard，我現在沒事。”

“好的，老闆。”松本淳笑呵呵地進入辦公室，在老闆桌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加藤悠介收起寫到一半的企劃，問道：“於是呢，Richard你找我有什麼事？”

“噢噢，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就是我最近發現咱們工作室在工作制度上有些值得改進的地方，所以想跟你反饋一下。”

“值得改進的地方？”

“對的。”松本淳含笑點頭，將一個本子推過來，“這是我斗膽做出的一份總結，還請老闆過目。”

加藤悠介不明就裏地將其接下，根據指示翻到對應的頁數，發現上面還真記了不少東西，而且涵蓋的範圍也很廣泛。

比方說員工應該根據自身情況，詳細制定好每日的工作計劃，以提高工作效率。

比方說員工應該在下班之前填寫日報，並向自己所屬的部門領導彙報，好對工作有一個清晰的認知與規劃。

再比方說各部門應該設立一個類似於「組長」的角色，方便進行垂直管理之類的云云。

連續翻了幾頁，基本都是類似的內容，屬於那種形式大於實質的感覺，就挺可有可無的。

加藤悠介沒從上面發現什麼亮點，但也無意因為這點小事駁了別人的熱情，思量着問道：“這些東西，小佳乃那邊怎麼說？”

松本淳被問的一愣，“嗯？什麼怎麼說？”

加藤悠介微微皺眉，抬起視線問道：“你拿給我看的這份總結，沒有先讓小佳乃看過嗎？”

“噢噢。”松本淳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啊，老闆，我還以為蓮見代表主要負責的是對外方面的工作，所以就沒跟她說，下次我一定先找她。”

“可以。”加藤悠介點點頭，把本子還給他，“那就這樣吧，這些事情你具體去問小佳乃，只要她同意就好。”

“好的，我明白了。”松本淳很爽快地答應，然後像是想起什麼的隨口一提，“對了，老闆，我還有件事想要諮詢一下。”

“你說。”

“是這樣的，我聽人說吉田部長好像有公司的股權獎勵來着，有這回事嗎？”

加藤悠介平靜地看着他，回道：“有。”

松本淳眼神微動，試探着詢問：“那我想問下啊老闆，咱們公司是只要達到部長級別就有股權激勵嗎？還是說只有吉田部長一個人有？”

儘管他說得十分委婉，但加藤悠介還是理解了他想要表達的意思，不由微眯着眼睛沉吟片刻。

“Richard，你才剛進入公司不到一個月，不覺得現在打聽這個問題有點太早了嗎？不過既然你問了，我也可以明確告訴你。

職務並非股權激勵的標準，我們也沒有這種制度，能否為公司提供相應的價值才是我們考量的因素。

你只需要知道公司不會虧待那些做出貢獻的人，其他的還不需要考慮那麼多，我這樣說你明白了嗎？”

松本淳理解地點點頭，依舊是那副笑呵呵的表情，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

……

就這樣過了差不多一周。

《智代AS》也逐漸接近收尾階段，剩下的只要把最終版的美術資源全部替換上去，再做做bug測試就可以壓盤了。

然而就在這個節骨眼上，負責美術方面工作的島村卻突然告病，表示想要請假三天。

英梨梨也沒多想，很乾脆地就同意了，畢竟三天的時間也不算很久，不會積壓太多工作，只要後面稍微緊一緊就能趕得上。

她一邊照常工作，一邊等着島村回來。

第一天，島村告訴她自己去看了醫生，說是得了感冒需要休息。

第二天，沒有消息。

第三天，沒有消息。

然後是第四天和第五天，島村既沒有回來上班也沒有傳來消息。

到了第六天的時候，英梨梨給他打了通電話，想要問問看具體的情況，結果那邊竟然直接關機了！

她搞不懂是哪裏出了問題，只能先將工作安排給相樂真由和其他兩名畫師，不然就趕不上進度了。

然而那兩名畫師也不知道是狀態不好還是太過緊張，交回來的美術資源質量都不太行，基本沒一個能用的。

這導致她和相樂真由不得不騰出手來，協助那兩個人進行返工，最後連自己手頭上的工作也一併耽擱了。

眼瞅着工作越堆越多，島村又遲遲沒有消息，英梨梨終於忍不住急了，跑來找加藤悠介求助。

聽到島村已經連續失聯了好幾天，加藤悠介也沒多說，直接找來松本淳詢問情況。

結果松本淳也是一副被蒙在鼓裏的樣子，表示自己也沒收到過島村的聯繫，不曉得發生了什麼情況。

然而就在加藤悠介打算報警時，他又換了一副態度，有意無意地想要阻攔。

加藤悠介立馬察覺到其中的端倪，不禁臉色一沉，一字一句地問：“Richard，我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島村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松本淳模稜兩可地說：

“哦，他前兩天給我發了封郵件，說是覺得東京的空氣不太好，打算回鄉下的老家療養幾天，應該很快就回來了吧。”

加藤悠介深深看他一眼，直接將小佳乃叫了進來，吩咐後者停掉島村的通行證並準備辭退手續。

松本淳赫然一驚，沒想到他脾氣竟然如此暴烈，下意識地就想開口求情，然而加藤悠介卻先一步開口——

“怎麼？Richard你對我的處理有什麼不滿嗎？”

松本淳敏感地察覺到他語氣里蘊藏的危險，硬是將到嘴邊的話重新咽回嗓子，擠出笑臉回了聲沒有。

加藤悠介緊緊盯着他的眼睛，嗓音冰冷得彷彿連室內的溫度都低了幾度。

“Richard，別怪我不給你面子，我把醜話說在前面，如果你的人里下次再有誰給我整這種么蛾子，那就所有人一律滾蛋。OK？”

任憑松本淳的城府再深，聽到這嚴厲的警告也不禁臉色一僵，沉默好久以後才緩緩點頭。

“……OK，老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