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關3
白天樺對上了黑無常那張慘白的長臉,血紅的雙唇中夾着一條豬肝色的舌頭拖得老長,可這麼長的舌頭卻一點也沒妨礙剛才嘴角夾着煙。
“范無救?”白天樺涼涼地叫了一聲對方的名。
黑無常范無救,白無常謝必安,久仰大名。
“哎!司長大人,您……您怎麼在這?”黑無常沒了躲在黑霧中偷懶的心思。
他抹了把臉,振了振身子,從黑霧中鑽了出來,恭恭敬敬地立在白天樺面前。
兩手把鎖魂鏈一端一包,做了個揖,微微鞠了個躬。
緝妖司司長,掌管天下妖物生死,妖界老大,與他們冥君地位相當,且不說兩位妖鬼大佬有沒有交情,單是面前這位的脾氣,黑無常就不敢得罪。
該有的恭敬發自心底。
這是一種畏強的不由自主。
“路過。”白天樺虛抬了一下手,示意黑無常不用那麼客氣,卻沒有鬆開抻着空中那魂腰身的尾巴。
“多謝司長大人!”黑無常直起身子,也沒放鬆手中的鎖鏈。
以空中那魂為中心,一左一右兩股力量扯着他。
那魂還在拚命掙扎,鎖魂鏈被扯地一抖一抖。
兩前兩人共同扯着一魂,誰也沒松,卻安靜地對立着。
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
“那……什麼,司長大人,我先工作?”黑無常見對方沒有要鬆開那魂的意思,先用手輕輕扯了一把鎖魂鏈。
妖王大人沒有鬆手,也不開口,倒讓他不知道怎麼辦了。
小心翼翼地試探一下。
黑無常這一把扯得,對他來說是輕的,但通過長長的鎖魂鏈放大后,差點將空中那魂扯得身首分離,他的喉嚨底湧上來“呃、呃”的倒氣聲。
已經是魂體,掐不死。
卻能掐得鬼死不如生,活人還能來個咬舌自盡,他一死人,再也死不掉。
只得生生地扛着這種窒息的感覺。
“他陽壽未盡。”感受到自己尾巴被抻了抻,白天樺朝空中看了一眼后眼神又落到了黑無常身上。
“哎,可不?我也納悶,但這是上頭的命令,我這不得加班加點來工作嘛!”黑無常不敢再用力,但也沒有卸下扯着鎖魂鏈的力道。
鬼差白天拘魂算是加班了。
他倒也沒說錯。
“他和我有緣,將他給了我吧。”白天樺的視線從黑無常包住鎖魂鏈一頭的手中收了回來,半合著眼皮,終於說了出來。
聽到他開口,黑無常繃緊的雙肩終於鬆了下來,微不可見地同時鬆了口氣,嘴上卻還是為難地說道:“可是……”
他慘白臉上兩點桂圓核般烏黑的眼珠子就像畫在白紙上的黑點,骨碌碌轉了兩圈。
“你只管放,冥君那我會去說。”白天樺抬起眼眸,盯了面前這位老奸巨滑的鬼差一眼。
“哎!那敢情好!司長大人,您受累!小的,告辭?”黑無常邊說,邊將兩手包住的鎖鏈一頭一抖,那長長的鏈條便飛快地收了回來,化成小小的細鏈,纏在他寬大黑袍中露出的一截雪白腕上。
“多謝。”白天樺淡淡地開口,以免黑無常受寵若驚。
能得妖王大人一個謝字,算是得了他一個天大的人情,黑無常曉得這裏面彎彎繞繞的人情世故,他又做了個揖,便轉頭走進了身後那片黑霧中。
脖子上抻的力一松,空中那魂正雙手卡着自己脖子劇烈的咳嗽,身體抖動地厲害,通過尾巴傳到了白天樺的尾椎上。
他的眼睛向下盯着地面上黑無常掉下的一小截煙屁股。
豁,還是過渡嘴?
沒等他細看,黑無常消失的那道黑霧中伸出來一條細細長長的鏈條,飛快地拾起了地上那一截煙屁股,縮回了黑霧中。
那黑霧這才消失得無影無蹤。
笑話,工作途中抽煙偷懶,百年考核的時候績效獎金還要不要?他范無救才不會缺心眼留下把柄,急急用鎖魂鏈將那遺忘的煙屁股給勾走,這才心安理得地離開。
“謝謝……司長大人!”空中那魂倒是機警,他看到從黑霧中出來拉着鎖魂鏈的黑無常對着救他那人行禮,從骨子裏透出對那人的恭敬,他心想,他是遇到了大佬了,所以順着黑無常的叫法,先謝謝大佬。
“不必。”空中的樺樹葉已經淡得聞不到了,白天樺心中突然有些煩躁。
來前,烏昊軒明明白白地說,神府有急事。
應該是來殺人吧?
後續還安排得那麼緊湊,馬上讓黑無常來拘魂。
這個凡人和信德正君這個神仙能有多大仇恨?
要不是他剛巧前後腳追過來,這個凡人早就死透透了。
管他陽壽有沒有盡,魂到了地府,就難再還陽了。
白天樺沒管那人狗腿的眼神,用手抹了抹眼眶,開啟了千里眼,看到那人的身體已經被拖進搶救室進行心臟除顫。
“去吧,也是你命不該絕。”白天樺抖了抖尾巴,毛茸茸的尾巴尖像手一樣靈活,從那人的腰身間退了出去,就要收回來。
“大佬……”那人心想,司長大人也不知道是個什麼職務,叫起來不順口,還是叫大佬來得順口,這樣想着,嘴上沒把門,便叫了出來。
嘴裏沒把門不要緊,手上也沒把門。
剛才被鎖鏈鎖住了喉,差點將脖子卡斷,沒顧得上是什麼扯住了自己的腰,將他從黑無常的鎖鏈下救出來,這回緩過了一口氣,他低頭看去,就看到一條白得亮眼的毛茸茸尾巴正纏在他的腰上。
那尾巴上的毛長而柔順,每一根都有一指來長,齊齊倒向一個地方,泛着瑩瑩的光,就像貴婦圍在脖頸上價格高出天際的毛茸皮草。
手上沒把門的那人,看到尾巴正慢慢被收回,眼疾手快地一把抻住了尾巴尖,還不知死活地褥了兩把。
嘖,手感不錯。
他想,原主大概率是個毛茸茸控,這種鬼使神差的動作影響了內芯的人設。
使他穿越過來就變成了一個腦殘。
腦殘的人在手下中順滑的手感中清醒了過來,他不好意思地看向被扯住尾巴尖的大佬。
白天樺:“……”
這人是個神經病?
放開他的尾巴!
大佬的眼神越來越冷,要不是他戴個金邊眼鏡擋着點溫度,估計他眼睛裏突然飆出的冷氣要順着尾巴將何明川凍僵。
何明川像觸電一樣放開了手,手一時沒地方放,他就撓了撓後腦勺,眼睜眼地看着毛茸茸的尾巴收了回去。
身體失去抻力,他輕如羽毛一樣的身體就飄了起來,這回沒有鎖鏈和尾巴再扯住他,他越飄越高,不知道要飄向哪裏。
這種沒有歸屬感的飄蕩讓他一時慌了神。
眼睛急忙看向大佬的地方,尋找一絲安全感。
卻看到了放完冷氣的大佬早已轉身,一腳跨進了一扇金光閃閃的大門。
這大門剛才還沒有的,憑空出來的。
“我、我叫何明川……欠……欠你一條命!”何明川一咬牙,將自己賣給了大佬。
不知道飄到哪裏去,還不如給大佬做牛做馬。
反正他剛才親眼看到原主早就死透了,屍體也拉走了,死了就不要什麼自尊了。
他想不起來自己穿越前叫什麼名字,剛好借一下死去原主的名字。
何明川。
這三個字,就像一道閃電“噼啦”響了一聲,將白天樺混沌的另一半思維給劈了開來。
他邁進任意門裏的一條腿收了回來。
轉身,微抬起下巴,看向空中那個叫何明川的人,不,應該是魂。
此刻,他正隨風飄向高空,像一隻斷了線的風箏,搖搖晃晃、歪歪扭扭地升上去。
不開千里眼,看不到他的表情。
白天樺回憶了一下何明川的眼神,剛才是覺得莫名的熟悉。
這回記憶中就捕捉到了那雙透亮的眼睛。
“阿川……是你么?”白天樺喃喃。
白樺樹下的那棵陪了他多年的青青草。
三片葉子像個川字一樣排列,故而他叫它阿川。
白天樺先修出的人形,他日夜澆水,還給小草灌注靈氣,希望這個陪伴他多年的小夥伴也能早日修出人形。
耐着性子等了一百年後,草精阿川終於也有了人形。
化出人形便是一個清清爽爽的少年,有着那一雙如天山雪池一般透亮的眼睛。
是白天樺熟悉的眼睛。
就算記不得他的樣子,也記得這雙眼睛。
草精阿川落地便滾到他懷裏,欣喜地說道:“阿樺,我終於可以抱住你了!”
阿樺、阿樺……白天樺想,怪不得烏昊軒叫他“阿樺”的時候感覺這麼違和,原來,這昵稱是阿川叫的。
只有他這麼叫,才不違和。
其他人,不配叫他阿樺。
“阿樺,給我取個名字吧?”阿川將頭埋進他的懷裏,悶悶地說。
“嗯……我想想……”白天樺故意說道。
他想再看一眼阿川的眼睛。
果然,白天樺的遲疑,讓懷裏的小傢伙急不可耐地抬起了頭,一雙亮得出奇的眼睛盯着他,撒嬌似地軟軟抱怨了一句:“怎麼,給我取名很難嗎?你給自己取名的時候可沒那麼慢!”
“呵——”白天樺聽到記憶里的自己輕笑了一聲,他的手摸到了阿川頭上柔順的黑髮上,對着那雙期待的眼睛說道:“明川。”有着明亮眼睛的阿川。
“姓何?”小傢伙問的是姓什麼,這個何是什麼的意思。
就像在問,何時、何地、何人,是個疑問詞。
英語裏是“what”的意思。
白天樺也不知道腦海里會跳出一個英語詞彙,明顯和原主的身份不符合,可能是穿越前的殘存記憶吧。
“嗯。姓何。”記憶中,白天樺忍着笑,一本正經地說道。
這個姓不錯。
連起來就叫:何明川。
何處有明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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