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胸有成牛
黑布之下,凌一弦緊閉雙眼。
此時,在凌一弦的腦海中,肉牛的軀體已經不再是一個整體的存在。
它就像是一個可以被肆意拆解的模型一樣,只餘下骨骼、筋絡和經脈,拼圖一樣懸挂在凌一弦的腦海之間。
如果有一種神奇的儀器,可以把凌一弦此刻腦海里浮現的圖景,和她正在分解的這半扇牛軀對比,觀眾們就會驚訝地發現,兩者居然分毫不差。
別說蒙住眼睛了,要實現這種程度的解體,凌一弦甚至都不需要動用聽力。
哺乳綱生物雖然進化出了許多不同的樹形分支,但是分屬於偶蹄目的家族成員,構造卻多半大同小異。
比起那些會分化出特殊器官或肢體的異獸來,眼前這半扇牛軀,簡單得宛如一道擺在奧賽冠軍面前的小學數學題。
凌一弦,她雖然既沒有武者認證,又沒有少年班的光環。可她曾在十萬大山之中,積累下了足足千戰的經驗。
這個數字,甚至比有的武者一輩子出戰的次數還要超出許多。
彈幕里,忽然匆匆劃過一句【你們誰還記得“遊刃有餘”這個成語的出處?】
記憶碰上關鍵詞會自發啟動,觀眾們紛紛給出“啊”、“想起來了”、“真的好像啊”的回復。
——“庖丁解牛”“和遊刃有餘”兩個詞,最早都出自於《莊子》。
在傳說之中,技藝高超的庖丁將整牛分解時,刀刃遊走在骨骼的縫隙之間。他的動作輕鬆得好比起舞,落刀的聲音俱然符合音律。
觀眾們都曾讀過這則寓言。
但在凌一弦報幕上台之前,沒有一人能夠想到,早已沉睡在歷史縫隙里的舊故事,今日竟然有幸在他們面前重現。
【我從來沒想過,我有一天會看解牛看入神。】
【我更絕,我聽她解牛聽入神了。原來莊子大大沒有騙人,拆牛的時候,確實會有種特殊的韻律,感覺像是某種助眠的白噪音。】
【233333我錄下來了,準備今晚就聽它睡覺。】
短刀在筋骨間肆意游淌,凌一弦所用的力度也恰到好處。
在攝像頭無法拍攝的牛肉內部,她的每一刀或輕或重,或疾或徐,不會浪費哪怕半寸的力氣。
在倒計時只剩四十五秒時,凌一弦已經用短刀將整扇牛肉都深深淺淺地切割了一遍。
三個鏡頭同時以不同角度直播,所有觀眾都能見到,牛肉上已經佈滿了錯落有序的刀痕。
只是不知為何,它仍然以最開始那副完整的模樣,好端端地立在地上。
【還剩四十三秒!姐姐你不要矇著眼,你對我們眨眨眼吧,我現在好緊張。】
【凌一弦:想不到吧,有人可以在選秀節目裏全程不跟觀眾互動噠!】
迎着滿場觀眾期待的眼神,凌一弦探出左手,閃電般從後腿的部分,抽./出一根森白粗壯的大腿骨。
以這個動作為界,牛肩、牛膝、十三根肋骨和被剔得泛白的脊椎……一塊塊清晰而完整的骨頭,全都經由凌一弦之手取出。
彈幕里,原本還有大神試圖對照着部位講解骨頭名稱。
可凌一弦的速度快到令人目不暇接,人類打字的速度遠遠跟不上,大家只好放棄。
倒計時走到最後三秒鐘時,纖細修長的手指捻出了最後一塊遠籽骨。
至此,半扇肉牛的骨骼全部從本體分離。
凌一弦膝蓋一托,面不改色地抱起剩下的部位,朝長案上輕輕一拋——
天頂上,一道強光適時打下。緊接着,壓抑已久的洶湧驚叫,眨眼間就充斥了整座場廳。
被扔到案板上的牛肉,沿着凌一弦先前切割的刀痕齊齊散開了!
而且在大屏幕上看起來,這些部位,清晰得簡直像是一整頭牛的側剖圖一樣!
鬧鐘走完了最後一秒倒計時,發出清脆的鈴鈴聲響。
這不大的聲音完全被台下沸騰的驚呼蓋過,隨即,一隻掛着黑色綢帶的手伸來,漫不經心地關掉按鈕。
【終於敢說話了!之前氣都不敢喘一下!】
【我也是我也是,啊啊啊啊啊姐姐太厲害了,這是我不花錢就能看到的內容嗎?!】
【太帥了太絕了太爆炸了,不知道說什麼能顯示出我現在的激動。姐姐來拆我,正面拆!】
在節目組預備好水盆里洗乾淨手,凌一弦慢吞吞地解下圍裙。
台下,五個導師里有三個已經雙眼放光,剩下兩位專業人士,全都嚴肅地坐直了身體。
負責聲樂的女導師崔茜茜激動得嗓音發顫:“太厲害了,簡直神乎其技!”
稍微平靜了一下,崔茜茜又關心道:“選手是不是消耗太多,有點累了?因為我看你洗手的時候,好像有點慢的樣子。”
“沒有。”凌一弦委婉地道出事實真相。
“按照要求,每個節目時長必須在三分鐘之上。但我分解半扇牛的話,只需要兩分鐘時間就夠了……”
所以剩下的一分鐘裏,全都是在凌一弦在當眾磨洋工。
所有人:“……”
攝像適時分給導演組一個鏡頭。
大屏幕上,導演們的表情根本就是在懷疑人生。
誠實雖然是種美德,但摸魚這種事,也不用當著他們的面說啊!
節目組做夢都想不到,世上竟然有選手不但嫌出鏡時間長,還會在出鏡時消極怠工。
【哈哈哈哈笑死,姐姐好認真啊。導演被噎的眼神都快死了。】
【硬·核·划·水(指物理意義上洗手)】
【凌一弦(解牛時):什麼,兩分鐘能幹完的事要做三分鐘?憑什麼!
凌一弦(洗手時):什麼,能磨一分鐘的事要洗十秒鐘?憑什麼!】
茜茜導師被這個不走尋常路的回答梗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復了正常狀態。
“一弦你知道嗎,從一開始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你了。因為你穿着圍裙的這個造型,非常顯眼,非常特殊。”
凌一弦有點奇怪:“真的嗎,這條圍裙是我從食堂后廚借的。”
算上身上穿的這件白T,她入營時只帶了兩件上衣。
如果衣服被油弄髒了又洗不出來,那凌一弦就沒有可換的上衣了。所以她才去廚房借了一條新的乾淨圍裙。
茜茜導師:“……”
茜茜導師真的非常非常喜歡眼前這個選手。
但她也是真的感覺到,自己和這個選手的腦迴路,好像不在同一個平面上。
明秋驚輕咳一聲,主動接過了話題。
一般遇到歌舞類的節目,他和江自流都不會發表觀點,只在涉及到武術元素時,發表兩句無傷大雅的點評。
凌一弦的節目屬於他的負責範圍,應該由他和江自流給出專業解讀。
“當我看到節目單里有‘庖丁解牛’這個名字的時候,沒想到表演竟會如此精彩。”
明秋驚的語氣非常溫和,彷彿不是一個導師在評論選手,而是同學之間的互相探討。
與其說他是在表揚凌一弦,倒不如說,明秋驚把自己進化成了一個非常好用的工具人。
他將剛剛那個節目在技術上的牛×之處,一個細節一個細節地給台下和屏幕後的觀眾翻譯了出來。
明秋驚說:“我注意到,你的刀刃開得非常薄。”
刀刃磨得越薄,就證明刀越鋒利。
但這樣鋒利的刀刃,卻也同樣的脆弱。
在剛才的分解過程里,假如凌一弦的刀刃直接碰上了骨頭,哪怕只有一刀,刀刃也會瞬間鈍化。
“我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留意,凌一弦選手的刀,從揮出到收回,刀刃全程都是沒有任何變化,鋒利如新的。”
這就說明,在蒙眼解剖的兩分鐘裏,凌一弦一次也沒翻過車。
江自流順勢接茬道:“嗯,她胸有成牛。”
“……”
只能說,幸好凌一弦解的不是豬。
不然“胸有成豬”這個形容,也太不像話了。
明秋驚微笑着,不動聲色地把江自流的話筒往自己的方向拽了拽。
做出上述舉動時,明秋驚仍然臉色不變,繼續兢兢業業地往下講解,絕不辜負節目組聘請他的價格,盡足了身為工具導師的義務。
“還有一件事,我來給大家畫個重點……工作人員,麻煩幫我拿一根她解的牛骨好嗎?……”
舉起手裏雪白的牛棒骨,明秋驚將其對準鏡頭,緩慢地轉動了一圈。
“大家看這根骨頭,除了沾着個別血絲之外,它根本是被完整剝離的。”
而人們在市場看見的骨頭,上面往往會帶着一些血肉。
一來,是骨頭上掛着肉比較好賣,二來是普通人根本剔不到那麼乾淨。
江自流緊隨其後,做出進一步的詳細補充:
“是,已經沒有能下口的地方了,我們可以證明一下……工作人員,麻煩牽條狗上來,謝謝。”
“……”
這一回,明秋驚真的把江自流的話筒整個拽到自己面前了。
他心態極穩,保持微笑,繼續講解:
“牛骨縫比豬骨縫更寬,技術足夠、刀片夠薄的話,可以做到在骨縫裏下刀。”
“但凌一弦選手遠不止如此,她幾乎刀刀都落在骨頭和筋膜的縫隙里。
從這塊骨頭上就能看出來,她對自己的每一刀,都具備非常精準的控制力。”
筋膜和骨頭的縫隙?那不是比骨縫薄了太多。
就這樣還能做到全程不碰刀刃,天啊,這是什麼神仙選手。
再聯想到她一共只花了兩分鐘時間,這這這……
太厲害了吧!實力硬核到爆炸啊!
迎着一片驚艷的眼神,明秋驚彎起眼睛笑了笑,輕描淡寫地拋出最後一個重磅消息。
“而且,我看的很清楚。整個節目下來,凌一弦選手都是沒動用過任何內力的。”
“!!!”
【我敲,沒動內力?導師說的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應該就是了……凌一弦完全是用普通人的狀態實現了這個操作吧。】
【不不不,武者身體基礎數值跟普通人肯定還是有區別的。
但是,我的天啊,我之前一直以為她把內力灌注在刀上,這樣就算刀刃碰到骨頭也沒關係,還奇怪為什麼導師把上一條專門拿出來說。
現在知道根本不是,只能說凌一弦的技巧登峰造極。】
一直充當背景板的舞蹈導師,終於按捺不住。
觀眾們都知道,平睿導師的兒子做了武者。所以他對武者相關的話題,也算半個內行人。
正因如此,平睿才清楚,要想實現凌一弦剛才的操作,不用內力和動用內力之間,相隔着怎樣的天塹之距。
導師平睿扳了扳話筒,震驚地問:“你真的全程都沒用過內力嗎?”
凌一弦點點頭。
她平靜地朝台下選手集結的方向看了一眼,每個字眼裏都透露出十足的淡定。
“公平競爭,我不欺負她們。”
只因為這一句話,直播間的彈幕徹底炸開。
【啊!帥死我了帥死我了!快殺了我給姐姐助興!】
【姐姐好狂我好愛!!!】
【她一句狠話都沒說,但渾身上下連汗毛孔都在彰顯着狠人的氣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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