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提烏蘇蘇醒了

第34章 提烏蘇蘇醒了

受了重傷的提烏蘇在床上躺了幾天度過了生命中的又一次死亡危機,在這幾天內他的意識處於一種半睡半醒的狀態中,隱約記得有人——因他忘記了昏迷前的事情,誤以為是莉維拉,將自己扶起來,給自己喂水、餵食物,還聽見了那個人輕聲哼唱着陌生的來自異鄉的歌曲,那歌聲說不上動聽,甚至顯得喑啞,像是某種受傷動物的悲鳴,可卻讓他有着莫名其妙的感同身受的悲傷。

他回想起了那說得上沒在自己記憶殿堂里留下多少痕迹的母親,因他自小開始就由僕人來照顧,父親對他又常是嚴厲、兇惡的模樣,所以他從不曾或者說很少體會過家人給予他的感覺;至於僕人,對待他也並沒有那般客氣,反而因他是孩子而暗暗欺負他,還使主人家不得而知,畢竟那只是童言童語,那樣的微小的欺負在大人眼裏大抵也算不上什麼吧。

可儘管他與母親的交集那麼少,但終究還是有過獨自相處的記憶的,他仍記得那是在家裏花園的一棵樹下,她坐在樹下的一張躺椅上,當時還是孩童的他伏在她的雙腿上閉眼小歇,她一邊撫摸着他的頭髮一邊念叨着從未說過的自己的往事,她說自己以前還年少無知的時候盼望過成為一名獨一無二的女詩人,寫過一些在現在看來未免浮誇的詩歌,跟一些閨蜜和翩翩少年出遊吟詩,那段時光是她人生里最快樂的時候了。然而,該來的總會來的,她是女人,又是閨中小姐,無論學到什麼,哪怕是再無用的技能也沒有發揮的餘地,因為她遲早要被嫁出去的,接着便被父母安排嫁給了當地一個出了名的、曾在世界之都擔任過辯護士的男人。

這個男人自然與她自小到大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是截然不同的形象了,他有一種十分堅定的意志,這種意志十分強硬地要求別人服從自己,她從一開始的無所適從的悲傷到現在只能可憐自己遭遇的麻木。她還說,她羨慕他——她的兒子,因為他是個男孩子,總有一天能走出這個家,去干出一番頂天立地的偉業來的,可女人就不行了。

提烏蘇仍然記得的是,那時的他抬起頭時看見了母親注視着天空的雙眼無神而充滿了悲傷,讓當時的他感到十分不知所措,想安慰母親的他不知該說什麼該做什麼好,後來如何了呢,大抵終究什麼都沒說沒做吧。

他在半睡半醒間,似乎重新抓住了母親的手,那纖細而溫暖的觸感重新從他的掌心傳達至他的內心,讓他滿腔哀傷、憤恨都漸漸消融了似的。

然而當他醒來時,他躺在自己的租住在諾格蘭鎮上的那棟房子的房間裏,他想起了莉維拉被抓走的事實,也知道這棟房子沒有任何一個僕人在,那到底是誰在他昏迷不醒的時候照顧他的?他身上的傷口是誰包紮好的?是誰把手伸出來讓他握住的?他懷着滿心迷惘走出房子,走出花園,外面是儼如廢墟般的場面。

遭受了盜賊團的洗禮的諾格蘭鎮現在竟一大片的房子都坍塌了,那木板的、大理石的碎片倒在街上無人收拾,不像是被人力摧毀,更像是有一陣天災突然降臨弄出來的。家家戶戶的窗戶邊掛上了鈴鐺,風每每掠過時就會發現一陣陣叮叮噹噹的聲音,那彷彿是亡者歸來時的低鳴。許多人都穿上了喪服,有人雙目無神地盲目走在大街上,有人站着時突然哭了出來,這種種異狀自然讓提烏蘇無言以對。

他還感到背部上的隱痛,但他還是沿着諾格蘭鎮的主幹道走了下去,繼而他看見了一群人圍堵着一個穿着粗斗篷的、皺着眉頭的女孩,咒罵著她的無能,嗓子眼裏吐出許多難聽的方言粗話,但沒有一個人敢靠近她,只是跟着大伙兒一起罵。當她走動起來的時候,人們紛紛驚恐退後,彷彿將這位被雇傭來的冒險者當做了自己的敵人一樣。

提烏蘇正好跟她迎面對上,她微微歪着頭用審視的目光打量他,從腦袋移到雙腳,從雙腳移到腦袋,就那樣注視良久后才開口說話:“醒過來了?怎麼,你現在有什麼也要罵我的話嗎?”

提烏蘇抓着自己胸口的衣襟,用充滿悲傷的目光看着她,無聲地搖了搖頭。

“呵,我倒是忘了,你都說不出話來,怎麼會罵我呢......”她說完這句話后沉默了一陣子,接著說道,“不過的確是我沒能順利完成委託,畢竟這是做生意的事,失敗了就是失敗了,被罵幾句倒是沒什麼;但也不能說委託就這樣結束了,現在鎮裏已經集合了一班想要復仇的人準備明天跟我一同去找那群盜賊算賬,到時候你的金色小人會回來的。”言罷,她似乎就想這樣擦身而過,可沒想到卻被一隻手輕輕扯住了她的粗斗篷,她回頭看去,發現提烏蘇無言地、堅定地看着她。

她馬上領會了他的意思,眼神詫異而茫然地看着他:“你也想......跟着一起去?不,不,你說笑吧,別說你現在身上有傷,就算你什麼事都沒有也不會是任何一個盜賊的對手吧,你......你......”她怔怔地看着對方不變的神色,忽然嘆氣笑道,“我真是想不明白,這世上居然會有你這樣的人,甚至都想不到會有你這樣的人,明明不是你的親人、也不是你的愛人,那還是一個蠻族......你卻不惜做到這個地步,喂,你到底存的什麼心?你真的想把爛好人做到底嗎?”

提烏蘇倒不覺得自己有那麼偉大,恰恰相反,十分清楚自己想法的他非常明白自己到底何等卑劣。他是一個被所有人忽視的、缺愛的且一無所有的人,所以他從這個金髮碧眼的日耳曼女孩身上尋求自己所一直缺失的事物,所以才如此依戀她、珍愛她;但說到底,這並不是真的為了她,而是為了他自己,他知道只要沒有了她,自己就像失去了心靈支柱般逐漸走向崩潰。這是一種病態的、遠遠稱不上愛的卑劣的感情。

白髮的女孩伸出手來想要拉開他抓住自己粗斗篷的手,可當她的手落在他的手背上時,一種熟悉的觸感在他的心頭上油然而生,在睡夢中那似乎抓住的母親的手重新出現在自己面前,於是乎他一下子就明白了這幾天裏一直在照顧着昏迷不醒的自己的人到底是誰了。

他驚愕地看着眼前這個裝出厭棄、拒之於外的態度的女孩,似乎無法將他跟自己睡夢裏的母親相比較,更無法將這幾天裏細心照顧自己的神秘人相比較。

他一時間愣在那裏,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白髮的女孩早已離開了他的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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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髮的莉維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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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提烏蘇蘇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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