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給大仙上貢
粼粼波光中，姣美的魅影在水面划動。
人魚，還是水鬼？
我的腦海此時一片空白。
“你是......”
從嘴中鑽出的聲音把我自己也嚇了一跳。
我不該出聲的，並不是害怕，而是這樣的景象不應該被打擾。
果然，對方停了下來。
淡藍的月光下，我只能看見她面容的輪廓。
她在看我，我也睜大眼試圖把她看清。
“你是妖怪嗎？”我魯莽的踏前一步。
水中的她似是愣了一瞬后，無聲的鑽進水裏。
細碎的月光隨着浪花閃動，偌大的游泳館只剩了我一人。
這個時候我才注意到周遭的陰森氛圍。身子被涼意侵襲，想到剛才的事情我不禁一陣后怕。
“這個游泳館，建在了不幹凈的地方”，一周前同學的話語在耳邊浮現。我警惕的看向四周，陰暗的角落似是潛伏着某物。
想到腳下的地磚下可能還埋着白骨，我便感覺兩條腿里的骨骼都快被軟化。
我在兜里攥緊了玉佩，懸在半空的心和漸感脫力的腿才好上一些。
——妖怪，真的存在啊。
這片刻的放鬆讓我產生了這樣的感慨，很快我就回過神。
——還是快點離開這裏吧。
“走了嗎？”
我剛轉過身，背後就響起幽幽的小聲詢問。
一瞬，我渾身冰涼。
“走了！”
叫出的聲音有點發尖。
“我是妖怪。”
“我知道。”
“不要給別人說。”
“我向你保證！”
“那你走吧。”
背後的聲音聽起來輕鬆許多，我混亂的思維瞬間理解了狀況。
“謝、謝過大仙。”
背對着行了個禮，我邁開僵直的雙腿，半跑半跳的逃出了游泳館。
館前的燈正如救贖之光，我在燈下撐着腿大口大口的喘着氣，後背滿是陣陣發涼的冷汗。
有的東西真的是寧可信其有，還好那東西今天心情不錯放我走了，下次見到邱波先給他道個謝吧。
不過——
平復了呼吸，我抬頭望着在燈下亂舞的蚊蟲，身體裏不斷的湧出半是興奮半是不知所措的聲音。
——妖怪，真的存在啊！
*
回家后，我什麼都沒給父母說。
雖然很想讓家裏人再聯繫下當初那個算命先生，但想到現在是妖怪對我監視最嚴的時刻，我便忍耐了下來。
妖怪的聲音並不兇惡，相反還說得上平和，大概不是怨靈、惡靈之類，只要遵守約定應該不會來糾纏我。
保守秘密方面，我絕對強過一般人，僅僅是不說出去就安全的話，我可以把這個秘密帶到墳墓里。
是的，我的誠意妖怪小姐應該能感受到，我可是在離開的時候還特地找到門鎖把游泳館大門重新鎖上。
妖怪小姐，你的棲身之所我一定會幫你守護！
話又說回來，妖怪小姐......到底是什麼妖怪？
那在月光中仰浮的優雅線條，有如童話中的精靈。雖然看不真切，濕漉的長發，泛着水光的臉龐，穿透黑暗的眼睛，都像是在詮釋着美的定義。
我就像是領悟了隱晦的藝術真諦，從一個不明正體的模糊身影上感受到了美。
——人魚。
缺乏神秘學知識的我能想到只有這個童話生物。
看不見她的下半身，自然也沒法下定論。不過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這必定是會攝人心魄的妖精——更準確一點——若有再見，我毫無疑問會被她迷惑。
算命先生又贏了。
我再也不會把給先生送錢的長輩們當憨憨了。
這天夜裏，我做了一連串莫名其妙的夢。夢裏我被各種妖怪追趕，狼狽逃竄到天亮。
今天是周六。高一不用補課，但我還得去游泳館打掃衛生。
清醒過來后，腦袋裏的第一反應——
不想去！
一點也不想去！
昨晚才發生了那樣的事，今天又去游泳池，萬一被妖怪當成挑釁，我這條小命就保不住了。
我不覺得自己是怕死的人，但是比起墜亡、車禍、謀殺，被妖怪用未知的方法殺掉實在要恐怖太多。過去看恐怖片時我也曾這樣想過，與其被鬼殺掉我不如自殺算了。
是啊，那種地方誰會再想靠近啊？腦袋正常的人在了解情況后都只會敬而遠之。
我還不想“夭折”，想辦法給老師請個假吧。
打掃清潔的不只有我一個，人多一些就不會害怕，說不定還能一起去尋找真相——這樣的念頭只在我腦袋裏一閃而過，便被我迅速否定。
接近約定的時間，我給班主任打去電話，說明我身體不適可能沒法去做掃除，老師沉默了片刻，嘆息道“這可難辦了啊”。
掛斷電話后，我一個人埋着頭想了許久。
“這都啥人啊......”
萬萬沒想到，我不是第一個給班主任打電話的。打電話向他請假的，我是最後一個，我召集來做掃除的同學無一例外全請假了。
“虧我還覺得這些人挺靠得住。”
班主任最後也沒勸我，只說我身體恢復過來就跟他說一聲，畢竟鑰匙在我這兒，實在不行就我和他兩個人去打掃。
沒辦法了，還是去一趟吧，大不了幫老師開個門就走。
而且，外面這太晴天，陽氣很足的樣子，妖怪興許不敢出來造次。
想到最後，我還是給老師打去電話，出了門。
*
“大佛的脾氣真好。”
以前就經常能聽到這樣的評價。
小時候街坊鄰居會說，上學后同學老師會說，就連我的父母也會時不時發出如此感嘆。
我脾氣確實挺好。
我一般不生氣，畢竟小孩子才生氣，大人應該學會合理的情緒控制；我自己很有主見，但如果是我不在乎的方面，別人怎麼決定我都無所謂；最後一點，我很會察言觀色，一般情況下，我會顧及對方的感受，儘可能的去迎合對方。
我不認為迎合別人有什麼問題。人是社會性動物，良好的人際關係能為生活帶來諸多便利。至少我是見過的，在班級里被排擠、被孤立的人是怎樣的凄慘模樣。我當然不會成為那樣的人。
所以，為了維護我在班主任心中的良好形象，我又來到了學校游泳館門前。
距離我和老師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20分鐘。望眼欲穿的道路上，依舊不見那位中年大叔的影子。
饒是好脾氣的我，也開始認真考慮要不要生氣了。
我再次把手機拿出來看了眼時間。
11點40分。
兜兜轉轉已經接近中午，一開始不耽誤的話我們現在說不定都打掃完了。
“肚子餓了......”
我摸了摸口袋裏裝着的小袋零食。
這是我在路上買的小魚乾，用途是孝敬游泳館內的大仙。不知道大仙好不好這口，至少誠意到了就不用為難我吧。
當然，這東西我不會拿出來自己吃，我只是確認一下。大仙說不定現在就在哪兒看着我，任何可能冒犯到她的事情我都不會去做。
“哐啷哐啷！”
背後的響動把我嚇了一跳——是真的原地跳了一下。
轉身卻什麼也沒看到，還是和剛才一樣，這裏只有我一個人。
詭異的狀況讓我後頸滲出細汗。
“哐啷哐啷！”
聲音再次響起。
在這寧靜中過於突兀的聲響，讓我雙腿打了個顫。
這次我確定了響動的來源——就是眼前游泳館的鐵拉門。
“哐啷哐啷！”
拉門上下顫動，帶動門上的鐵鎖亂晃，這簡直就像門后的惡靈在試圖衝破封印。
響了三陣后，動靜消失了。
一切回歸平靜，只有我的呼吸還略顯急促。
——門後有東西！
這是肯定的。
但是，是什麼？
是活着的，還是除此之外的？
不管怎樣，這門是怎麼都不能開。
不對，這不是開不開門的問題。我現在要做的應該是轉過身，用最快的速度離開。
也許，我該考慮轉個學。
我的頭腦是清醒的，我知道該怎麼做，但是——
“大仙？”我開了口，“是你嗎？”
沒有回應。
也許是我的臆想，我確信門後有東西在傾聽。
等待了約莫十秒，門後果然傳來了人聲。
“是你？”
我立馬答道：“是我。”
“唔唔唔......”
門后是一陣沉悶的聲音。
聽不清楚，不會是在念咒語什麼的吧？
“你，有鑰匙？”
“有。”
“把門打開。”
“......”
鬼片里解開惡靈封印的場景立馬浮現我的腦中。
“哐啷哐啷！”
像是對我的沉默不滿，鐵門再度劇烈顫動起來。
“開門！”
“好、好！”
下意識的就答應了。
這就是我的“好脾氣”嗎？算了，不管了。
開鎖，拉門，一鼓作氣。
陽光傾斜着照入門后，落在一張白皙乾淨的臉上。
黑色長發，隨意搭下的劉海。陽光下白得像蒙了層柔光的臉龐，讓我不禁眯起眼。
她的眼睛在直視我，我不敢對視的垂下眼，目光掃過她猶如浮在柔光上的鼻頭，滑過她嘴唇的輪廓，停在她下巴柔弱的曲線。
陽光和月光混雜了。
我立刻把這張臉和昨夜窺見的面龐重合在一起。
——好漂亮。
雖然還是沒完全看清，但對方面容的輪廓就像是水中月亮的倒影，印在了我的腦海。明明我是睜着眼的，眼前卻一直是我剛才所見的幻影。
“那個......”
對方的聲音把我的思緒拉了回來。
也許是她的嗓音本身就具有獨特的辨識度，我發現自己已經對這個略顯低沉的聲音有了印象。
“嗯。”
我抬起眼，小心的看向她的眼睛。接近時又覺得太過光亮，目光停在了她的下眼瞼處。
“讓讓？”
“好。”
不敢擋大仙的道，我趕緊退到一邊。
對方目不斜視的走出門，在陽光下無言的邁開步伐。
我抬起頭，望着她的背影。
她的頭髮黑得像墨染過一樣，穿着很普通的白色T恤淡藍色牛仔褲。不管是不是法術變出來的，至少還是有着一雙人腿。
而且，這腿......這就叫修長吧，在褲腿的勾勒中看着就像電視裏的模特一樣。
果然，妖精就是好看。
不但臉好看，身材也很好。剛才沒太注意，但個子感覺上比我還高。雖說女生會比男生先長個頭，但是她確實是比較高挑的類型。
也許這也是一種自然選擇？長得不好看的妖精因為迷惑不到凡人，就被淘汰掉了，剩下的都是漂亮的妖精。
想着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我才發現自己一直在盯着她的背影。
然後，在我的注視中，妖精小姐腳步趔趄了一下，伸手扶住旁邊唯一的路燈。
她怎麼了？
我的方向只能看見她弓着背，像是在捂着肚子。
“咕——”
我聽到了奇怪的叫聲。
“好餓......”
接着是無力的呻吟。
妖精餓了，怎麼辦？我是不是該跑路了？
我咬住下唇，手伸進裝着小魚乾的口袋。
“大仙，”我跑了上去，“小的給您帶了些貢品。”
*
12點正，班主任來了。
他笑着跟我解釋是路上堵車，然後請我去食堂吃了午飯。
下午時候我們拿着清潔工具進到游泳館，老師看着一池子的水嘀咕着“應該沒有放水才對啊”，我則是抬頭望着泳池上玻璃連成的穹頂。
“我會報答你的。”
狼吞虎咽的吃完我帶來的小魚乾后，妖精小姐這樣說道。
這之前，她問了我名字和班級。
我說“我叫大佛”，她也只是點頭說“記住了”。
“妖精的報恩”——事情似乎是從恐怖靈異轉變成了童話傳說，我不禁期待起與她的再次見面。
——她會怎樣報恩呢？
察覺這天自己一有空閑就想着這件事後，我不得不承認，我很可能已經被迷惑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