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羅布泊(二)
不管戴全勇多麼的不情願,錢倩入隊都成了板上釘釘的事。
那天,錢倩在眾目睽睽之下,始終領先戴全慧一米左右的距離。
最後一圈的時候,戴全慧的氣息已經完全亂了,她平時雖然也有負重練習,但從來沒有這麼大的強度。
在旁人看來,兩人幾乎同時放慢了腳步。
累了,很正常。
只有戴全慧知道,錢倩非常輕鬆,只要她想,她隨時可以把自己遠遠地甩在身後。
是錢倩沒有拿出實力,在那麼多人面前給她留面子。
她對錢倩十分感激,在地質隊將要出發的時候,她專程去錢倩的宿舍幫她收拾行李。
“那邊熱,衣服肯定會經常換的,我有一件新的運動服,反正也穿不上,送給你吧。”
“我跟你的鞋碼差不多,我還有一雙新鞋……”
“聽說那邊的條件特別苦,我家還有壓縮餅乾,總也沒機會吃,不如你帶上。”
小丫頭嘰嘰喳喳,恨不得把自己家底都搬過來,塞進錢倩的包里。
這年代,家家條件都一般,戴家父母都是工人,衣服都是省隊發給隊員的,壓縮餅乾也是戴全勇在勘探任務中從牙縫裏省下來帶回去的。
錢倩怎麼可能要。
錢倩笑着搖搖頭:“別人都不帶那麼多,我帶,不是搞特殊化嗎?”
“嗐,管他們呢,要是我哥敢說你,你就罵他!別跟他客氣!”
戴全慧幫錢倩收行李的時候,看見包里有一包奇怪的東西:“這是什麼?”
“鞋墊。”錢倩隨口應道。
當然不是鞋墊。
在這個“婦女能頂半邊天”的時代,有些生理問題,不是憑一腔熱血就能解決的。
時空管理局並不能完全解決她的生理困難,只能做到讓她行動自如,且不會因此增加患病可能。
錢倩做為隊裏唯一的女隊員,這些東西只能她自己準備,而不能指望隊伍補給。
這個時代的女性,沒有衛生巾,每個月都非常麻煩。
條件差的農村用草木灰包在布里,城市裏用黃草紙和布,坐着走路都要小心翼翼,對日常工作和生活影響非常大。
跟一群男人在野外工作確實不方便。
時空管理局給了她特別的照顧,允許她使用這個時代的材料,做出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東西,但是不可以讓這個時代的其他人使用,以免影響歷史發展。
棉花與塑料在這個時間已存在,錢倩做了許多。
戴全慧很困惑:“帶這麼多?”
接着,她恍然大悟:“哦,你是給其他隊友帶的吧?真細心。”
錢倩笑道:“你不怕我奪你哥的權?”
“哼,他那封建腦袋,就該好好收拾收拾。”戴全慧此時已儼然是錢倩小迷妹,把親哥早扔到一邊去了。
正說著話,門外有人找錢倩:“蘇聯專家已經到了,您看……”
“我馬上去。”
蘇聯專家是一個年紀很大的老頭子,留着一把大鬍子,名叫拉祖特金。
與他一同前來的,還有一位翻譯,男性。
戴全勇在見到他的瞬間,整個人都高興了起來,小聲對鄭副局長說:“有男翻譯了,您看……”
“這種專業的翻譯工作,難免會出現偏差,兩個人互相驗證,互相校對,不是更能保證準確性嘛?再說,國家領導人跟外國領導見面,哪次不是雙方都有翻譯?還是說,你比國家領更厲害?”
鄭副局長打着官腔,把戴全勇說得沒脾氣。
局長負責接待,分管工作的鄭副局長在會議室里為拉祖特金說明情況。
“在民國時期,南延宗與吳磊伯,就發現在我們廣西賀州市黃羌坪一代有放射性鈾礦……”
有早期地質前輩留下的資料,鄭副局長本以為會讓蘇聯老大哥興奮,沒想到,拉祖特金非常平靜,他說了幾句話。
一旁的翻譯說:“此前在遼寧海城,也曾有日本人發現鈾礦的記錄。但是到那裏實地勘測之後,發現僅有800公斤的儲量,沒有什麼價值。”
拉祖特金又說了幾句。
翻譯:“我希望你們能抱着平和的心態,即使不成功,也是一次很好的學習機會。”
這句話像兜頭一瓢冷水,澆在興沖沖的地質局眾人頭上。
有人暗自嘀咕:“老大哥怎麼對咱們這麼沒信心呢?”
晚上,地質局舉辦了歡迎拉祖特金的舞會,錢倩應邀參加,她的舞姿在全場最為優雅漂亮,看得地質局一眾青年想邀請她,又不好意思上前。
他們你推我搡,最後,戴全勇以一個被人推進游泳池的姿勢,踉蹌到錢倩面前。
抬頭髮現錢倩正看着他,他的臉頓時漲得通紅,頓時向後倒退三步,那樣子活像見了鬼。
“何露同志,你好,請問可以請你跳一支舞嗎?”翻譯站在錢倩面前,右手橫在胸前,欠了欠身,行了一個非常優雅的歐式鞠躬禮。
這是一曲華爾茲,曲調緩慢,動作柔和,舞伴之間可以充分交流。
錢倩先開口:“真是抱歉,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張誠。”他說,“我的父母是中國人,不過很久以前他們就在蘇聯生活,我也是在那裏出生並長大的,這次奉命回國,我也很高興,希望能為我的故土盡一份力。”
與地質隊其他隊員相比,張誠簡直就是鶴立雞群,他與錢倩是舞池中最耀眼的一對。
看得站在一旁的年輕隊員心裏羨慕不已:“哎,看人家。”
“看什麼人家,剛才叫你去,你不去。”戴全勇這會兒精氣神全回來了,用力拍隊員的肩膀。
引來眾人的噓聲。
·
·
地質勘測隊很快就到了富鍾縣。
剛開始的路,馬匹還可以通行,幫助隊伍背着沉重的設備,到後來,路越來越難走,人都過得十分艱難。
到最後,站在一塊約十多米高的岩壁前,戴全勇抬頭看了看裂縫縱橫的岩壁,伸手試了試:“能爬,把東西卸下來,讓馬回去。”
隊員們七手八腳的將儀器從馬背上卸下,其中有一個非常大的箱子,需要兩個男隊員才能抬得起來。
它最寶貝最神秘,一層層的油布裹着,聽聲音,裏面也塞了不少東西墊着,生怕它淋着一點水,磕着一點皮。
戴全勇與幾個男隊員率先攀到頂,接着放下繩子,準備將設備一件一件吊上去。
等戴全勇想起錢倩,想讓她等會兒,讓他們把她拉上去。
轉頭就看見,她已經往上爬了一半。
“哎喲……”戴全勇剛想喊,又趕緊閉嘴,生怕把她驚着,一個失手掉下來。
這位小祖宗要是在深山老林里出點事,回去怎麼跟鄭副局長交待。
現在人已經爬了半截,讓她下去也危險,戴全勇只得把嚇得撲通撲通的心肝憋着。
下面的隊員已經把那個最神秘的寶貝拴好,衝著上面揮手示意可以拉了。
沉重的大箱子一點點往上挪,繩子與粗糙的岩壁不斷摩擦,眼看着大箱子就要被拉到山頂。
突然,在上頭拉繩子的隊員手中一輕,他們急忙探頭往下看。
沒想到看到了更令他們心驚膽寒的一幕:
原本攀在岩壁上的何露用跳水運動員入水般的姿勢在空中一躍,雙手死死抓住綁在木箱上的繩子。
木箱的重量將她整個人向下墜,每墜一點,都會頓一下,彷彿有什麼東西崩出去,接着她又往下墜一點,最後,完全墜到底,被下面的隊員接住。
此時戴全勇已經從上面速降下來:“怎麼樣,沒事吧?”
“我一直沒鬆手,它肯定沒事。”錢倩活動了一下胳膊,時空管理局給了她遠超於大多數人的力量,但到底沒有超出人類的生理範圍,被重物突然拉墜那麼一下,還是有些疼。
戴全勇皺眉:“我是說你!”
“我?挺好。”
錢倩轉過身,身後隊員發出驚呼,她薄薄的襯衫後背都被岩壁蹭壞了,有的地方還有血跡,一路滑蹭下來,背後都已經麻了,她一點都沒意識到。
戴全勇下意識想脫下衣服,替錢倩披上,剛想解扣子,突然手一頓,他想起自己的衣服上都是臭汗。
就在這時候,一旁的張誠已經脫了軍綠色外套,給錢倩披上:“疼嗎,我的包已經在上面了,一會兒上去,我幫你上藥。”
“不疼,沒事。”錢倩蹲在木箱邊,盯着那半截斷開的繩子看。
斷口有一小部分十分光滑,顯然是被人用刀割開了一點。
在拖拉中,斷口吃不住力,再加上石頭的摩擦,才會徹底斷開。
有內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