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每周四的下午一點,司水大學校區內的某個教學樓三層就會一陣吵鬧。
三層樓梯拐角的那間教室比較特殊,裏面擺滿了廚具,微波爐烤爐水槽冰箱應有盡有,這算是司水大學的特色之一:它會為通過認證的社團儘可能地提供資源。
而美食烹飪社團就是其中之一。恰好司水大學開設了一門烹飪選修課,再加上社團的需求,這間教室幾年前就建好了,除了上課時間,這間教室一般會提供給社團社員和學生,有的老師也會偶爾借用一下,熱點東西吃。
儘管如此,此時此刻這裏也熱鬧得有些過分了。歷年來的美食烹飪社團都是藉著社團名義到處約飯,教室的使用率反而下降了。
但這兩年不太一樣,因為這兩年的社長並不是個正常人——某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大一新生如此說道。
一,她長得很漂亮。
傳聞這兩年,原本社員只有個位數的美食烹飪社團人數暴漲到近百人,雖然大多數人只來參加過幾次活動,但新生招攬會那幾天的盛況很多人還是難以忘記。
他們很多人會說,本來沒打算拿傳單的,但當那位社長一站在他們跟前,他們下意識就屏住了呼吸。入眼先是在虎口紋着一朵玫瑰的手,眼神順着往上,白皙的手臂上還紋着很多精美迷你的圖案。
再往上就必須得抬頭了——有人說她身高一米八五,學校的女籃球社招攬過她數次都沒能成功。
抬頭后他們往往會長長吐出一口氣——這是一張絕對不負期待的臉龐,妝濃但驚艷耀眼,令人無暇顧及其他。
比起身上那些繁雜的紋身,左右分別兩個耳釘,那位社長穿衣倒是極簡主義。
她夏天常常穿着一件看起來很吸熱的黑色T恤還有條修身的破洞牛仔褲,長手長腳的像個巨人——這是一些男學生私底下對她的形容。
但對於女學生就是另一種形容了——白希之社長是個充滿魅力的酷girl,抽煙喝酒紋身樣樣都沾,可偏偏她對人親切,把傳單遞給你的那一刻會綻放再燦爛不過的笑容。
“加入我們社團吧?飯管飽!雖然不保證好吃,但可以通過咱們社團經費報銷好一筆飯錢呢!”
那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大一新生表示確實,但“管飽”的意思是你要把自己做壞了的飯菜全都吃掉不然就會被白希之鎖在教室里,再用一種很樂觀晴朗的笑容威脅:加把勁,吃完再一起走吧。指導老師說再看見浪費食物就要扣除經費,大家努努力!
“而且我們每周都會定期舉行社團活動,上了大學覺得好閑沒事幹的新生們!不來白不來嘛。”
那位大一新生說絕大多數被白希之一時美貌迷惑的人都會神使鬼差地跑來參加一次。
本以為是約飯啊派對啊劇本殺啊這種很符合當代大學生的娛樂活動,結果當他們打扮好了來到教學樓三層的某間教室,打開門以後就會發現一群學生都穿着圍裙站在桌后,昏昏欲睡地聽着特講老師在講如何正確專業地進行烹飪。
而當那些學生轉過頭來望向自己時,大一新生表示他們心裏肯定在說這麼一句話:被騙了。
再之後就是近百人的群里實際上只有十幾個人會來定期參加活動,其餘的人都會嘟囔着“那個社長看起來挺叛逆,結果這麼正經啊,真無聊”離開教室,但事實並不是這樣的。
某位大一新生此刻就站在那間教室里,學期已經過去一大半,她嘆口氣,周圍的嘈雜讓她太陽穴隱隱發痛。
二,白希之最喜歡的就是到處惹是生非。
這還是說好聽了。說通俗點就是——
“別小火啊,加大、加大!對了,大火才燒得旺嘛!”
“你確定你拿的左邊第二把菜?我剛才記得那裏爬過去幾隻蟲子……”
“你圍裙帶兒鬆了,別動,我幫你系。”
然而隔壁桌的鍋沒擦乾淨,火一大鍋里就響起了噼里啪啦的聲音,嚇得那桌几個沒做過飯的大學生都往外一跳;被提醒的大一學生尖叫了一聲就把手裏菜往上一扔;最後一個女學生臉瞬間就紅了,她手一抖加了一大把白糖,她同桌苦着一張臉開始在手機上搜索“攝糖過多會對身體造成什麼影響”。
而始作俑者白希之被他們的窘樣逗得笑出了聲,她長腿跨出幾步,伸手很容易就夠到了按鈕,關了火。
然後她把掉在地上的那把菜撿起來順手在水槽那洗了下,還給人家的時候說了句“李老師說過菜里會夾泥,不要圖省事就過一遍水,多洗幾次”。
最後她回到那個女學生旁邊,對着她同桌小聲說“沒事,一會我幫你吃掉一些,就當作甜點嘛”,然而距離太近,結果這回換到那同桌臉紅,手一抖倒進去半瓶醋。
白希之對此只好聳聳肩說了句:“現在是愛莫能助嘍。”
換句話說——就是愛搗蛋,皮得要命。
這位頭疼的大一新生突然有點不清楚自己為什麼還呆在這裏,不僅固定參加每周活動,認真聽講,甚至還在試圖學做菜。
當白希之來到這位頭疼的大一新生面前時,她伸出手制止了她:“別,我們不需要你的任何幫助。”
“真的?邵沫沫,我看你不像啊。”
“白希之,你能滾多遠就給我滾多遠。還有,別叫我邵沫沫。”
不願透露姓名的大一新生——也就是邵沫,她警惕地瞪着白希之說出這話,後頭一桌的兩個社員卻因為她的話驚得抬起了頭——這倒不是因為邵沫對着白希之說了這話,而是因為說這話的人是邵沫。
“我、我真的是想來幫你——”
邵沫這麼一說,白希之的氣勢突然就弱了點,而邵沫雖然比她矮了幾個頭,但說話卻毫不客氣:“滾。”
“你確定?”
“我確——”
話說到一半,邵沫的同桌默默開了火,把菜一口氣倒下——邵沫猛地往旁邊一閃,白希之穩穩接住了差點跌倒的她。
“危險。”
她低聲這麼一說,邵沫愣了下。然後她跨一步上前,想伸手的瞬間被那位正在控火的同桌止住。
“讓我先試試。”
和周圍人的驚慌不同,這人說話語氣永遠是這麼不緊不慢的,好像天塌下來都是這個語調。
白希之抹了把汗停住,她心想好吧,也許今天的岸小真會有所長進。
畢竟人是會成長的,就算她第一次來的時候沒注意把鍋燒乾了導致煙霧報警器響了半個小時,第二次沒控制住火候響了煙霧報警器,第三次火舌衝上天響了煙霧報警器……但今天!今天一定是可以的。
“哦,感覺不錯。”
岸小真揚眉說了一句,正當大家都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她突然“啊”了一聲:“對了,我放在微波爐里的飯糰還沒拿出來。”
接着她就在眾目睽睽下拋棄了還在燒着的鍋,然後慢悠悠地走到微波爐前,打開,拿出裏面的飯糰——“好燙”,她開始拿着兩個飯糰做雜耍,過了幾分鐘只有白希之反應過來閃到鍋前——
“嗶——嗶——嗶——”
好的,今天的岸小真也順利完成了日常任務:引發煙霧報警器。
“但今天只是做糊了。社長,我覺得我們教室的煙霧報警器變敏感了,它在針對我。”
岸小真認真地為自己辯護,剛被趕來的指導老師罵了一通的白希之抓着頭髮說:“變敏感了是好事!你倒是,你能再敏感點嗎?誰會把鍋扔在一邊去拿飯糰啊?”
“我以為就放幾分鐘不會怎麼樣的。我媽就經常這樣。”
“那請問你是做了幾十年飯的老手嗎?”
白希之拍着桌面吼了出來,邵沫一邊收拾着殘局一邊笑,心想白希之你也有今天這時候。
好多年前她頭一次遇見白希之的時候從來沒想過會有今天——居然會有岸小真這樣的天然呆能剋制這個酷愛挑事又什麼都心知肚明的討厭鬼白希之。
“在笑什麼?”
被白希之訓了一通回來的岸小真顯然有點鬱悶,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
只要不涉及火,比如說,如果只需要做做點心或者是涼菜,她保證自己能做得比誰都好吃。但用火的時候就是不行。
你性子太慢,就在家裏試着不用火練習幾遍,等熟練了再開火——這是教他們做菜的李老師提供的建議。然而日子一天天過去,岸小真看着社員紛紛開火做菜,自己卻只能打打下手,心裏就痒痒的。
“我看你是想聽煙霧報警器想得心癢吧。”
剛才白希之的話又適時響起,岸小真撇了下嘴開始幫邵沫洗菜。邵沫搖搖頭,想停下來但嘴角還是不住上揚:
“沒什麼,就是想笑。”
岸小真於是就更鬱悶。過了會邵沫終於忍不住了,她笑得更放肆:
“做菜黑洞岸小真,你知道你的外號已經傳到咱們班裏了嗎?”
邵沫和岸小真是一個班的大一生,彼此的關係比起他人來更要好一點。此刻的岸小真和初見時的印象很不同,邵沫想着這反差就很好笑,笑了一會她才平復下來,轉而換上一張甜甜的笑容安慰岸小真:
“好啦,沒事,咱們再練習幾天。下次你跟我說一聲,我就站在你旁邊,你來掌勺,情況不對的話就立刻換我來。”
岸小真聞言眨眨眼睛:“真的嗎?”
邵沫點頭:“真的哦。”
聽到她們的對話,她們身後那桌的兩個社員彼此交換了一下眼神,又點點頭,其中一個偏頭悄悄對另一個說:“看來傳聞是真的。”
他們再次看向邵沫——邵沫有張可愛的臉蛋,笑起來會有讓人覺得心情愉快的酒窩,不管和誰講話都會帶着這樣甜甜的笑容,語氣也是如此。
聽說就算和人吵架,邵沫最多也只會皺眉嘆氣,然後小聲說“和好吧?我們不吵了”。所以她很有人緣,不管同性異性都很喜歡她。
然而就是這樣的邵沫,在學期過半以後也有一些謠傳興起,其中一個就是:她和大三那位鼎鼎大名的白希之有仇。
“要重做了?我來幫忙吧。”
白希之已經恢復到了平時的狀態,她走過來時邵沫的笑容瞬間消失,她換上了一張冷淡的表情回:
“你是還沒被老師罵夠么?管別人去。”
白希之眨眨眼睛確認:“真的?在你旁邊的可是岸小真哦。”
邵沫移開視線冷冷回答:“真的。”
——這仇具體就表現在任邵沫對誰都很甜,可白希之卻是唯一一個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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