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歡迎回家
程曉羽百無聊賴的看着窗外。這裏能夠看到街道上梧桐樹翠綠的葉子艷陽下搖晃，他的思緒也在一片空白的大腦里搖晃。
他抬頭看着清澈的藍天，感覺自己像是一條失去了指引的小船，在茫茫的大海上找不到方向。
作為音樂總監的程曉羽很少出現這樣喪的情緒。在絕大多數時間裏，他總能把事情往好的一方面想，更何況他的人生中也沒有遇到什麼韓劇狗血三件套，沒有家世慘痛苦大仇深，沒有患什麼治不好的絕症，也沒有愛上一個不能愛的人，幾乎沒有遭遇什麼難以逾越的挫折。
只不過也沒有出現過什麼升職加薪、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之類的人生驚喜。擔任過最高的官職是小學時的小組長，負責每天收作業。獲得過的最高榮譽是某次校園歌手大賽的第二名，獎品是一張獎狀和樂器店的消費卷。後來一邊工作，一邊寫歌，最開心的一次也就是給某部撲街網劇寫了片尾曲，那部網劇撲到什麼程度呢？撲到程曉羽百度它的名字，要在好幾頁之後才能找到。至於導演答應的兩萬塊買歌錢，最後換做了一頓燒烤了事，為此程曉羽還倒貼了幾千塊的製作費......
總之，他的人生就很平淡，波瀾不驚。
最驚心動魄的一次，也就是車禍這次，這一次就演到了狗血韓劇的高潮，直接被撞嗝屁......
當然，也許是九流網絡小說的爛熟開頭，車禍穿越。
直接穿越到一個富二代身上，這原本是件大喜的好事，可程曉羽怎麼也開心不起來。以他以前突然收到朋友欠款都能快樂好幾天的樂觀心態，這實屬不應該。
他覺得一定是受到了自閉的少年程曉羽的影響。
說起來少年程曉羽的經歷還有那麼點不幸，如果說周佩佩是個壞女人的話，暗中作梗鼓動全家人都看不起他這個自閉廢柴，那妥妥的就是家庭倫理大戲加逆襲爽文的節奏。最好還來點啥家族指定婚配，然後被退婚的開場戲碼，那他很可能即將展開波瀾壯闊的一生。
想想就有點小激動，可好像他家裏人都對他挺好的。那個突然冒出來的便宜老爹，也沒有對他不聞不問，至少花錢什麼的很爽快，遇到了這麼嚴重的事，也沒怎麼教訓他。后媽周佩佩很親切熱情，不說把他當親兒子吧，也真把他當做了家庭的一份子。
在他記憶中，好像還有個高冷的妹妹，對那個仙氣飄飄的妹妹，程曉羽的印象很是模糊，只是記得偶爾看見過兩次，他總因為對方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質，嚇得不敢抬頭多看一眼。
這樣看來少年程曉羽的經歷也算不上多不幸。
是幸運，但好像又有點遺憾。也許這就是文青的矯情之處。他認為自己以前寫不出好歌，除了受限於天分之外，還因為經歷太少的緣故，偉大的創作者肯定都有曲折坎坷顛沛流離的人生......
程曉羽扭頭看了看床頭柜上的“驢牌”旅行袋，又低頭看了看身上的GUCCIT恤、DIOR長褲和ChristianLouboutin高幫鞋，情不自禁的嘆了口氣，自言自語的說道：“看來苦難這種事情和我是沒有半毛錢關係了，開局富二代，奮鬥全靠爹......”
“什麼？”小醫生黃麗雯推門進來，“什麼‘全靠爹’？你不會又要說出醒世名言了吧？”
程曉羽咳嗽了一聲說道：“我是說，我這種人實在太坑爹了.....”
“坑爹？呵呵！”黃麗雯笑道，“你還挺有自知之明啊！”
“不，”程曉羽搖頭，“我沒有。”
“啊？”
“人貴，才有自知之明，我這人不值錢，便宜貨......”
黃麗雯沒有笑，只是把手從口袋裏掏了出來，說道：“來，讓我檢查一下你的膝蓋，沒有意外的話就把你的夾板外固定給拆掉，然後你就可以出院了.....”
看到黃麗雯嚴肅的表情，程曉羽覺得一定是剛才的笑話又尬又冷，才導致的氣氛如此僵硬，他也沒有繼續逗小醫生笑的慾望，默默的注視着黃麗雯拆除他腿上的夾板外固定。
忽然間黃麗雯開口說道：“樓下的裴硯晨已經出了ICU，可以進食了，你不去看看她嗎？”
程曉羽其實一直有想去給裴硯晨或者說她的家人道歉，可周佩佩卻覺得對方獅子大開口的要一千萬補償，他去的話就是給別人敲竹杠，要他不要去。就算要去，也得談妥了再去，不然萬一被人家逼迫着答應了什麼，不好處理。
對黃麗雯肯定不能說這些比較現實的原因，於是程曉羽自我解嘲的說道：“我這種反派哪敢去啊？萬一碰到她男朋友或者什麼追求者，那不當場就得被獻祭？”
“還沒有人知道她出ICU吧？應該不會有人來看她。”黃麗雯說，“起碼現在不會有。”
程曉羽想起對方那張皎若秋月的完美面容，心中有些蠢蠢欲動，要是換做音樂總監的他，肯定會厚着臉皮去道歉，說不定還能上演一出“不是冤家不相識”的戲碼，但現在的程曉羽只是搖了搖頭說道：“也得考慮對方的情緒。別人未必想見我......”
“要不......我幫你問問？”黃麗雯說。
“雯雯姐你幹嘛這麼熱心啊？”程曉羽問。
“我覺得你這孩子沒有新聞上寫的那麼壞，應該得到原諒才對。”
程曉羽想起周姨提起裴硯晨家長，尤其是裴硯晨繼父時不齒的語氣，猶豫了一下說道：“算了。”
“也好。”黃麗雯說，“反正將來你們也很難有交集就是。”
“不過，雯雯姐，可不可以請你幫我個忙？”
“你說。”黃麗雯站了起來說道。
“借我一千塊錢。”程曉羽說“等我阿姨過來了我就給你。
“借錢？”黃麗雯有些狐疑的問，“你做什麼？”
“我想買束花，再買個果籃，人不去，多少還是得適當的表達一下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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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曉羽將買來的百合配康乃馨和一個果籃，委託黃麗雯幫忙送給裴硯晨。黃麗雯接過花，看了眼插在花里的星空祝福卡片，念誦道：“病痛和苦難是十字架，軟弱的人害怕它的沉重，理想者卻能從中獲取力量。每個人的人生都不可能一帆風順，但我希望當你背上十字架時，可以成為命運的對手，成為自己的上帝。要堅持，別倒下。”
“從哪抄的？”黃麗雯嘖嘖有聲的問。
“抄？你也太小看我了。”程曉羽嗤之以鼻，“我成績不好，只是因為我不在乎成績而已。”
“是不是哦？”
“那就當我是抄的好了。”程曉羽不置可否的說，“萬一她的手需要復健的話，希望能給她一點鼓勵。”
“寫的真好。我還以為你是從網上抄來的名言警句。”黃麗雯笑，“就是字寫的有點差。好想重新幫你寫一遍.....”
“現在都用電腦打字，誰用筆啊！”程曉羽說。
“你不是學生嗎？不用寫作業的嗎？”
程曉羽反應過來自己當下的準確身份是個學生，腦筋一轉就想起了解答，“不是，我以前都在鎂國讀書，根本沒機會寫中文啊！”
“哦~~~~！”黃麗雯將放在床頭櫃邊的果籃也提了起來，“我會跟你送到的。”
“謝謝你，雯雯姐。”
“好好讀書，考最後一名還是太丟臉了。”
“一定，一定......”
“以後開車注意點，別又讓我見到你。說不定下次你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
“嗯。”程曉羽點頭，再次說道，“謝謝你了雯雯姐。”
走出病房的時候，黃麗雯先是回頭說了聲“再見”隨即又笑道，“還是最好不要再見了.....”
程曉羽心想：“那肯定是有生之年都很難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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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中午的時候，周姨就到了醫院，李院長那邊早就跟程曉羽辦了出院手續，也沒有耽誤時間，周佩佩就幫程曉羽提着收拾好了的旅行袋下了樓。
實際上程曉羽有說自己回家就可以，沒必要來接，但周佩佩哪會聽從他的安排。堅持親自過來接他出院。到了地下停車場，程曉羽就看到了一輛全新的白色瑪莎拉蒂GT，周佩佩說那輛恩佐因為大燈缺貨，還得在4S店躺一段時間，臨時買了輛車湊合著開。
程曉羽上了車，剛開始還正常，但一上了高架，周佩佩就開始暴力駕駛。程曉羽沒想到周佩佩看上去溫雅嫻靜，一副賢妻良母的模樣，開車卻猛的不行，那真是見車就超，恨不得沒有人能看見她的尾燈，也難怪她買車都買些超跑。
坐在副駕駛的程曉羽，看到瑪莎拉蒂兇猛的引擎聲嚇得周圍的車隔着老遠就讓到了一邊，也戰戰兢兢臉色蒼白的繫緊了安全帶，但他始終沒有認慫，一直忍住了沒有說出那句盤旋在心底的“周姨，開慢點”。
等下了高架，周佩佩開始減速的時候，才扭頭看了眼程曉羽說道：“比我想像的大膽哦！坐我的車，還沒有說‘別開太快了’，‘讓我下去之類的話’！”
程曉羽暗中鬆了口氣，鬆開了把手，強自鎮定的回道：“飆車這種事情，可嚇不到我.....”
大概是沒有想到向來自閉到半天不說一句話的程曉羽，竟還會開玩笑，周佩佩先是愣了一下，隨後笑道：“是嗎？”
周佩佩笑着深踩油門，引擎的咆哮震耳欲聾，推背感立刻就涌了上來，將程曉羽瞬間狠狠的壓到了座椅上。程曉羽看着旁邊的車和建築飛速的後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情不自禁的喊道：“周姨，還是慢點。”他滾動了一下喉嚨，“不趕時間.....”
聽到程曉羽終於求饒，周佩佩立刻減速，等到了等紅綠燈的路口停車的時候，還扭頭對程曉羽微笑着說：“下次真要發泄情緒，想要飆車，叫上周姨，周姨帶你去賽車場......公路上，也就我這種專業人士能開快點了。”
“專業人士？”程曉羽鬆了口氣，狐疑的說，“您的專業不是芭蕾舞嗎？”
“也是賽車手。不過國內的比賽不多，況且我現在年齡也大了，只能當做愛好偶爾玩一玩了。”
“這還真沒想到.....”程曉羽說。
“如果你喜歡開車的話，周姨可以教你。漂移甩尾什麼的不在話下.....”周佩佩頓了下，“當然，你要想學芭蕾也可以啊！還能鍛煉一下體型.....”
“周姨，您真不愧是熱衷教書育人的老師，對我這樣一看就沒什麼前途的人還不拋棄不放棄。但我這樣的癩蛤蟆還是算了......”程曉羽自我解嘲的說，“我無法想像自己穿上白絲襪是什麼造型.....”
“呵呵~”周佩佩輕笑，再次扭頭看了程曉羽一眼，“你不胖啊！雖然達不到我們選拔舞蹈演員的標準，可也別妄自菲薄說自己是什麼癩蛤蟆。再說......”頓了一下她又補充道，“肉肉的多可愛呀！”
程曉羽從周佩佩語句里聽出了真誠，大概就是父母都不希望自己的子女太瘦的那種感覺，他心頭微暖，說道：“是不算胖，但也得鍛煉一下了。要不然怕是體育考試都及不了格......”
話是這麼說，程曉羽心裏卻想：眼下的肺活量，怕是唱一首歌都唱不下去。
周佩佩點了點頭笑道：“撞了個車開朗很多了呀。也算是值得。”
程曉羽低聲說：“可能是想明白一些事情了吧！總不能一直那樣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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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談時瑪莎拉蒂已經駛進了別墅區，在湖光山色綠樹成蔭間七彎八拐就轉到了別墅門口。
等候開門的那幾十秒，莫名其妙的程曉羽竟心生一種難以形容的悸動與期待。
他下意識的握緊了拳頭，凝望着黑色的鐵門緩緩滑開。九月的陽光璀璨，水花在湛藍的天空下泛着金色的光暈，噴泉那頭熟悉又陌生的白色樓宇如天上的宮闕般，在山重水複后漸漸躍出。
這個瞬間，程曉羽的心跳漏了一拍，彷彿眼前的一切充斥着不切實際的虛幻感，如同一戳就會破裂的肥皂泡。
瑪莎拉蒂重新啟動，載着他進入了如夢似幻的莊園。
程曉羽的心又安定了下來，他想自己本該對這裏很是熟悉才對，為什麼心裏竟會產生故地重遊的沸騰感，彷彿有奔涌的情緒要奪眶而出。
他猜測也許是因為即將到來的全新人生。
周佩佩將車慢慢開到了車庫那邊。等停穩了車，她取下安全帶，轉頭對程曉羽微笑着說道：“歡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