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9章 方喬篇-騙我買戒指
家裏是沒人的。
在醫院的這段時間除了拿衣服,這裏便沒有人踏入過。
房內的傢具擺件還都被白布罩着,看不到絲毫生機,窗子外氤氳着露氣,就快被晒乾,那幾株被喬兒嬌養着的花也變了顏色,花瓣乾枯,根莖都變了顏色。
這一派即將凋落的景象促使方陸北腳步加快。
他跑上樓,不見人影,露台也沒有,每個房間都是空蕩蕩的。
那種空讓他覺得自己好像被拋棄下了。
冷汗冒得愈發厲害,無助之際,又想到了另一個地方,想也沒想,從車庫開出了另一台車趕到方家老宅,這裏都要比“他們的家”熱鬧。
剛將小孩兒接回來,所有人都張羅着晚上的家宴。
裏面看上去很是繁忙,方陸北的車堵在外面開不進去,有人出來接,擦着冷汗跟他說抱歉,“裏面沒地方停了,要不就停外面?”
“怎麼沒地方?”方陸北不是糾結這點小事,只是這點小事對他來說就足夠頭疼,正要將車熄火。
老司機又點頭哈腰的,“喬小姐剛才把車送回來了,我又開了一台進去,所以沒地方。”
聽到喬兒的名字,方陸北身體裏的骨頭彷彿都被瞬間打碎了重組一遍,靈魂也被洗刷,成了另一個,他不可思議地看着窗外站着的司機,“你說……喬兒?”
“是……是啊。”
司機不解。
除了喬兒,好似也沒有別的人會被他叫做“喬小姐”。
方陸北連車也忘了停,他隨手推開車門,將鑰匙扔給司機,快步朝裏面衝去,腳下還發著抖,上台階時心臟像被挖了一下,那是很清晰的身體現象,不是錯覺,緊跟着膝蓋一軟,直直跪倒在台階上。
從裏面出來的保姆看到他的狼狽樣子。
“哎呦”一聲,揚高了語調,“怎麼摔在這裏了?”
她伸手去扶方陸北。
聞聲,方夫人抱着嗷嗷直哭的孩子出來,方陸北眼前發黑,虛弱地抬頭,啞然喊着:“喬兒呢?”
他仰視着自己的母親,驟然發覺她是如此的冷血刻薄,面孔像針,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跳出來扎別人一下,日日夜夜,如此反覆。
那喬兒呢?
喬兒在被詆毀,蔑視的時候,該是何種心情?
她出身不好,但也是被父親用盡心思呵護着長大的,為了他,受過多少侮辱,他又有多少次希望大事化小,敷衍了事。
他真的給過她一丁點依靠和希望嗎?
捫心自問,是沒有的。
方陸北被保姆扯着站起來,今天天氣算暖,他卻冷得像塊冰,保姆又喊了一聲,“這是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快進去。”
他站着不動,“喬兒呢?”
“她來看過孩子就走了啊。”保姆又應他,“本來要留她吃飯的,她又說不要,就回家去了,沒回去嗎?”
孩子還在哭。
雙手虛握成拳頭,一張小臉因為哭泣而皺巴到一起,方陸北沒有眼淚,卻要比這個孩子更悲傷,喬兒的最後一面是見孩子,可也只是見,她從沒打算將她帶走。
孩子怎麼也哄不好,哭聲不止,彷彿預見了離別,她還不會說話,連道別都不會。
方陸北伸手要去接孩子,喉嚨是燙的,吞吐出的字句卻是冰冷的,“喬兒說了什麼?”
“沒說什麼。”方夫人拍着小孩,邊哄邊說,“她就是來看了一眼,抱了會兒,然後就要走,我問她怎麼沒跟你一起,她說你在忙。”
很平淡的離別,一點濃墨重彩的事迹都沒有,悄然的發生,悄然的結束。
可方陸北不相信會是這樣,分明一切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去了不是嗎?
他掀開眼皮,一雙瞳孔里浸染着悲傷和憤恨,“您沒跟她說什麼?”
“我能說什麼?”
到底是一家人。
方陸北一吭聲,方夫人就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我是不喜歡她,她自己也知道,可我也同意她進家門了,還要怎麼樣,不是我說,這個理兒她得講,總不能讓我們都賠着笑臉?”
這麼一吵。
懷着的小孩哭得更厲害,那架勢像是要把嗓子哭啞了。
連她都在委屈了。
方陸北呼吸不上來,臉上卻有笑,帶着譏諷和嘲弄,比哭還難看,聽着自己母親的話,忽然心如刀絞一樣的痛,如炬的目光緩緩挪到她懷裏抱着的小女嬰。
“喬兒也是女孩兒,您想想,要是您的孫女以後也被這樣罵,您在地底下疼不疼?”
一瞬間的寧靜過後,他母親像是老了十幾歲,鬢角的白髮尤其刺眼,尖細得喊了一聲,“你咒我早死呢?!”
可他知道。
這根本不怪她。
她只給了喬兒那萬分之一的痛,根本什麼都不算。
真正讓喬兒放棄的,是他的渾樣兒,分明都一地雞毛了,喬兒都看見了聽見了,他還試圖粉飾太平,說一切都好,讓她放心。
方陸北忍着腳底的虛痛衝出去,走出兩步又回來將孩子抱走,哪怕身後一片問他要去哪兒,要幹什麼的喊聲,他也置若罔聞,這是他們的孩子,他不同意,誰也抱不走。
帶着孩子回家時天色落下,梁銘琛還在那裏等他,見他那個樣子,擔憂更甚,“沒在那邊兒?”
“去了。”
方陸北抱着孩子開門,哭聲已經停了,她哭累了,便自己睡了,房內還是冰冷的味道,很刺痛,像是他的面容,已經趨於死寂,“去了,又走了,早就打算走了,還騙我說等會兒去買戒指。”
聞到那個味道,他恍惚到腦袋像被鐵榔頭砸過。
懵到眼前泛起模糊的光點。
梁銘琛擔心他,“怎麼不進去?”
他就那麼站着,很愛惜懷裏沉睡的小孩兒,但有一部分思緒是在往斑駁的回憶里飄蕩的,良久,他喃喃:“為什麼呢?”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鎖會換?”
時間開始倒帶,回溯到幾個月以前,他出國回來,忽然發覺自己解不開鎖,密碼也是錯誤的,他問喬兒,喬兒並沒有給解釋。
那時,他只當是生活中瑣碎的細節,沒在意過。
可現在站在這裏,他又要自問,為什麼呢?
當時又發生了什麼,會讓喬兒興師動眾地換鎖,那幾天,她也疑神疑鬼,在那些他不知道的時間裏,究竟怎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