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四章:父子交心
芳華園,落霞台。
入夜,落霞台內燭火通明,七八個女子正在歡聲笑語,更是在把盞暢飲。
不過,羊獻容並沒未飲酒,只是喝着剛榨出來番瓜汁,跟着大家一同說笑。
因為,她有了身孕,不準飲酒,這是李峻千叮嚀萬囑咐的事情,可謂是最嚴厲的聖旨。
“華妃娘娘,公主來了,正在園門處候着呢。”
一名女侍走進落霞台,先是給皇后和其他皇妃見禮后,輕聲地向羊獻容通稟。
“英槿來了,怎麼不直接進來呀?”羊獻容遲疑地問了一句,隨後也便想到了原因。
司馬英槿原本就是舊皇城裏的公主,熟知皇宮的規矩,她一定是知曉裴皇后在這裏,所以才沒有貿然進入。
裴瓔也猜出了原因,笑道:“英槿的性子還是不改呀,總守着那些規矩,讓咱們家人都疏遠了。”
羊獻容聞言,笑了一下,趕忙命人去喚司馬英槿進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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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槿給皇後娘娘請安,給諸皇妃請安。”
武英公主司馬英槿進入洛霞台後,向眾人逐一執禮后,站到了母親羊獻容的身側。
李峻建立華武朝後,司馬英槿受封為武英公主,不再是晉朝的皇女,而是成為了華武朝的長公主。
對於司馬英槿的身份,李峻曾經有些犯難。
若是作為劉離的正妻,她可得一個命婦的尊榮。
不過,司馬英槿是華妃羊獻容的親生女兒,李峻也對她頗有好感,思慮再三后,還是封她為長公主,當做了自己的義女。
“娘,女兒過些日子要離開洛陽了,夫君要到幽州任職,女兒也要到幽州領水軍,故此前來與娘說一聲。”
司馬英槿輕聲地說著,臉上露出幾分得意的神色。
她的得意並非是夫君劉離的官職調動,而是因為自己要領兵了,並且還是掌轄幽州臨海的水軍,那可是大武軍中較為霸氣的水軍。
羊獻容拉住女兒的手,笑着拍了拍:“英槿,你一個女孩子,陛下怎麼就放心把水軍交給你呀?”
說著,羊獻容望着裴瓔,笑道:“世回太嬌縱這些孩子了,一個個都去領兵,就不怕他們誤了國事。”
裴瓔笑道:“哪裏會誤了國事呀?武英公主在滎陽就帶過兵馬,而且還有劉離相助,都要比咱們這些女人強許多呢!”
話音未落,裴瓔想到身旁的李秀,趕忙掩嘴笑道:“不對,武妃不屬咱們之列,人家可是正八經地女將軍。”
李秀笑道:“姐姐,您這是排外呀,要是再如此說妹妹,我便自己搬個桌子到外邊吃酒了。”
嫻妃宋褘挽住她的手臂,笑道:“你可不能走,咱們姐妹中就屬你會武技,都指着你保護大家呢!”
眾人聞言,皆是嬉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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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宮,靜華園。
通往皇后寢殿的長道上,華武天子李峻有了幾分醉意,腳下的步伐有些不穩,太子李暄一邊攙扶着,口中不停地埋怨。
“爹,您喝這麼多酒做什麼呀?我娘都不讓您喝,您也不聽勸,喝壞了身子怎麼辦呀?”
當下,李暄已到舞象之齡,身形長得頗似李峻,高高的個子,只是顯得瘦了一些。
“你可真嘮叨,人不大,嘮叨起來比你娘還厲害。”
李峻扶著兒子的肩膀,笑着反駁了一句:“爹不是高興嘛,那些人都是跟着爹出生入死的弟兄,等你以後有了一群如此的弟兄,喝的酒也不會比爹少。”
李暄笑道:“爹,孩子的府中也有一大批人呀,孩兒有時也與他們喝上幾碗酒。”
“幾碗?”
李峻停下腳步,轉頭望著兒子,笑道:“你小子,爹喝酒還用酒盞,你那邊都用碗啦!”
說著,李峻轉身坐在長道一側的石階上,繼續道:“暄兒,無論用兵還是守天下,僅憑天子一個人不行,需要有幫手,要有忠心耿耿人,更需要有才學的人。”
“暄兒,爹不是苛求你善用帝王之術,但要懂得識人,更要懂得識人心,如此才能有人跟着你,幫你做事情。”
李峻拍了拍身側的石階,示意兒子坐下來。
李暄將身上的長衫披在了父親的身上,坐在了父親的腳下。
“暄兒,爹來到這個世上,找到你娘,娶了你二娘她們幾個人,讓她們過得安穩,爹已經很滿足啦!”
李峻望着對面的高牆,笑道:“爹不喜歡這裏的高牆,也不喜歡所謂的天命之子,爹只想帶着你娘和二娘她們平淡地活着,開心地過着每一天。”
李暄略有遲疑地望着父親,輕聲道:“爹,您現在不開心嗎?”
李峻笑了笑:“談不上的,成了天子,就要想很多事情,也要做很多事情,如此一來,和家人相處的時間就會少了許多。”
“曾經,爹就對此有所遺憾,如今又是如此。”李峻無奈地搖了搖頭。
此刻,李峻所說的曾經並非是今生。
那一世,因為工作性質的原因,他幾乎與家人斷絕聯繫,知道殉職也未能與所愛的人相守。
今生,他成為了天子,成為了擁有無上權利的人,卻發覺和家人竟然有了莫名的距離,甚至都不如在西府時的親密。
或許是由於身份的改變所造成,又或許是因為操勞國事沒有時間顧及才會如此,可不管什麼原因,李峻不喜歡這個距離的產生。
“沒有辦法呀!誰讓爹打下了這個天下呀!”
李峻苦笑地搖了搖頭,繼續道:“暄兒,你還小,爹要護着你,護着咱們一家人,護着那些兄弟們,也要護住華武的百姓。”
說著,李峻拍了一下兒子的肩頭:“等你再多些本事啦,就該由你護着咱們李家的人,護住這個天下,也要護着爹和你那幾個娘親。”
“爹,孩兒不會辜負您的期望,一定好好守住李家的華武。”李暄轉過身子,跪在李峻的面前,堅毅地說著。
“你這孩子,先別說這個天下,你要先護住姐姐,弟弟和妹妹們,他們是你的至親,如果連至親都護不住,又何談護天下呀!”
李峻輕撫了一下兒子的臉,笑着繼續道:“爹會替你先做好一切事情,之後便要看你的本事啦!”
說著,李峻站起身,繼續前行:“爹喜歡江南的烏衣巷,等你有了足夠的本事,爹就和你的幾個娘親搬到建康去,我們乘船賞景,過着無憂無慮的日子,豈不快活呀!”
“不行,爹不能離開洛陽的,兒子沒有那麼大的本事。”
李暄一把拉住李峻的手臂,眼中竟然急出了眼淚。
“哈哈...”
李峻轉身望著兒子,大笑了起來:“你真是個孩子,這麼大的人還流眼淚,爹只是說以後再離開,又沒有說明日便走,你怕什麼呀!”
說罷,李峻攬過李暄的肩膀,父子二人朝着靜安宮走去。
在父子二人的身後,皇后裴瓔默默地站在那裏,抹了一下眼角的淚水,轉頭對杜麟說道:“他這是喝了多少酒呀?怎麼都說出如此的話了?”
杜麟苦笑道:“陛下的確喝了不少,太尉他們都喝醉了,都是被抬回府的,陳大河都躺在中軍府的院子裏傻笑呢!”
裴瓔聞言,忍不住地笑了一下,瞪着杜麟道:“你們這些人呀,不打仗了,整天就知道聚在一起喝酒,你怎麼沒有喝醉?”
杜麟撓了一下額頭,笑道:“皇后,卑職不善飲酒,卑職還得守護皇城,哪裏敢貪杯呀?”
“我看呀,你們這些人里屬你最精,連着黛菱那個丫頭都變得鬼精。”
裴瓔笑罵了一句,快步向自己的寢殿走去。
靜安宮內,李峻褪去外衣,躺在床上沉沉地睡去。
李暄忙活了半天後,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等着母親的歸來。
“暄兒,你爹睡啦?”
裴瓔看著兒子正一顛一顛地打盹,心疼地喚醒兒子。
“娘,爹又喝多了。”李暄站起身,抱怨了一句。
裴瓔聞到兒子的身上也有酒氣,問道:“你也喝酒啦?”
李暄笑着點了一下頭:“爹讓我去扶他,孩兒趕到中軍府後就敬了幾位叔伯,也便喝了十幾盞。”
裴瓔聞言,抬手點着李暄的額頭:“你們父子倆一個樣子,你還有臉說你爹,快回去吧!都這麼晚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李暄剛要離開,裴瓔又喚住他:“暄兒,娘聽說你心儀杜家之女,你若真的喜歡杜陵,就要一心一意地對人家好,要像你爹對娘這樣好,記住了嗎?”
杜陵,京兆郡杜陵縣人,鎮南將軍杜預的曾孫女,尚書左丞杜錫孫女,原丹陽丞杜乂之女。
杜陵幼年喪父,其母裴穆寡居獨自養育杜陵,因裴穆與裴太妃有族親的關係,母女二人在江東的晉朝廷滅亡后搬到了洛陽城。
之後,在裴太妃的撮合下,李暄與杜陵相識,兩人皆是心生情愫,有了相守一生的愛念。
杜家原本為顯赫的家族,只是到了杜乂一代便沒落了,可杜家的家風留存了下來,少女杜陵不僅生得貌美出眾,而且知書達理,性子更是溫柔賢惠。
裴瓔見過杜陵,對這個女孩子也有幾分喜愛,故此才會叮囑兒子要真心待人。
李暄略有羞澀地點了點頭,向母親執禮后,轉身走出了靜安宮。
稍作洗漱后,裴瓔躺在了李峻的身側。
她望着酣睡的夫君,不禁笑了起來:“二郎,你都是天子了,還是像以前一樣跑到瓔兒的床上呼呼大睡,哪有如此的天子呀!你也就是瓔兒的二郎。”
說著,裴瓔小心地摟過李峻,將他緊緊地摟在了懷裏:“二郎,你若不想做天子,瓔兒就陪着你遊歷天下,咱們去建康,還住在烏衣巷裏,瓔兒每天都陪着二郎。”
今夜,裴瓔聽到了李峻的酒話。
她不知道夫君為何會有如此的想法,但她覺得二郎無論想要做什麼,自己都會陪着二郎,哪怕是離開這座皇城,哪怕是做一個尋常的村婦,自己都願意。
突然,沉睡中的李峻摟住了裴瓔,嘟囔了一句,隨後摟得更緊了些,直到天明都沒有鬆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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