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六章:針鋒相對

第四百零六章:針鋒相對

東郊的戰事不僅驚動朝堂,也讓整座建康城處在了惶恐之中。

百姓們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聽說西邊來的朝廷兵馬與丹陽郡城的守軍打了起來,至於動手的原因,好像是為了爭奪幾個女人。

這樣的傳聞,在百姓的口中說來說去,其實也只是當個笑料。

大家都知道,沒有哪個將軍真會為一個女人起兵戈,那只是借口,女人也只是一個幌子。

兵戰之後所要得到的利益,遠比得到一個女人,甚至幾百個女人還要多,而女人則是用來背負這些行徑的工具,紅顏禍水也是搪塞天下人的最佳之言。

太極東堂,天子司馬紹端坐龍榻,滿朝文武垂手肅立,皆是望向了站在金階之下的李峻夫婦。

“李將軍,你剛才所言之事,朕並不知曉,但你也不該隨意調兵入京。”

司馬紹望着李峻,面色微冷地繼續道:“許柳是朝廷任命的守將,丹陽郡城的守軍亦是朝廷的兵馬,他們只是受了奸人的蒙蔽,才會有所過錯,你怎麼能肆意剿殺同袍呢?

司馬紹並非是要偏袒蘇峻和許柳,他只是覺得李峻無故調兵的舉動過於霸道,根本不把朝廷和他這個天子放在眼中,故此才動了怒氣。

“陛下,臣只想問一句話。”

李峻略一拱手,淡淡地繼續道:“如果臣無兵無權,或者說,如果臣未有兵馬在建康,臣的妻是不是就該受辱?”

司馬紹微微一怔,他想要否認,卻也清楚那將是一個必然會發生的悲劇。

即便朝廷在之後會嚴懲施暴之人,卻也為時已晚,已經造成了無法彌補的傷害。

“昭昭白日,朗朗乾坤,他們在天子的腳下就敢如此為非作歹,這樣的人也配做朝廷的官員?如此的兵馬也配稱其為晉軍?不過是一群流寇而已。”

李峻毫不客氣地說著,同時將蔑視的目光望向了站在武將隊列中的蘇峻與許柳。

“李將軍,我等皆是為朝廷效力,為天子盡忠,我們不配做朝廷的官員,你就有資格嗎?”

蘇峻毫不示弱地走出隊列,向天子司馬紹執禮后,陰冷地繼續道:“你殺我將士數千人,劫掠丹陽郡城與東府城,你這等行徑,不是賊寇是什麼?”

說著,蘇峻再次向天子執禮,高聲道:“陛下,李峻縱兵行掠,有中書監為證,望陛下治罪李峻,嚴懲參與搶掠的西府軍。”

蘇峻的確是氣憤至極。

他的大半身家都被西府軍奪走,而且侄子蘇力的腦袋仍然懸挂在大市門上,這份莫大的恥辱,讓他怎能不怒極?

不過,蘇峻的奏請讓天子司馬紹深感為難。

對於李峻的行事,司馬紹的確不滿意,卻也只能是訓斥幾句而已。

堂堂的武都郡公,領着險些受辱的夫人上殿訴冤,說得也句句在理,哪有再治罪的道理?

另外,終歸也是蘇峻治家無方,行事狂妄,才會釀此大禍,理虧的還是蘇峻。

至於西府軍到底搶了什麼,司馬紹已經問過庾亮,受損失的也僅是蘇峻與許柳兩家,根本與百姓無關,也便談不上縱兵行掠一說。

然而,要是此刻不替蘇峻說上一句話,日後恐怕會有君臣離心之嫌,制衡之策也將大打折扣,這是司馬紹最不願看到的結果。

因為,他看到王敦的臉上露出了輕蔑的笑意。

“蘇峻,你想請天子治我的罪?”

李峻覺察到裴瓔的緊張,他握緊了妻子的手,冷眼望着蘇峻,繼續道:“你憑什麼?你有資格嗎?你家孽畜辱我妻,倚仗的便是你的名號,也是得了你的指使,我沒找你算賬,你倒是自己送上門來。”

蘇峻聞言,也是冷哼了一聲,厲聲道:“李峻,別以為你的西府軍有多了不起,這裏是江東,不是你的西境,還輪不到你在天子的面前飛揚跋扈。”

既然大家翻了臉,蘇峻也便無所顧忌。

雙方大不了就調兵打一場,西府軍在江東不過兩萬的兵力,就算王敦插手,也正好讓朝廷做個選擇,天子應該會站在自己這一邊。

“哼...哈哈...”

李峻大笑地望着狂妄的蘇峻,繼而又看了看左右的文武大臣,隨後與王敦對視了一眼,王敦衝著李峻點了點頭。

“劉離聽令。”

李峻無所顧忌地高聲命令道:“速命樊虎、佟厲領兵攻下丹陽郡城,殺光所有守軍。命樓船將軍荀灌率戰船向北進入廣陵,炮轟廣陵城。”

李峻再一次望向蘇峻,冷笑地繼續道:“命歷陽的騫文領兵過淮水,進攻廣陵,殺光所有流民軍。”

“杜麟聽令。”

這一瞬,李峻全然不在意自己是身在太極東堂,也完全忽略了天子司馬紹與滿朝文武,繼續說出了口中的將令。

“傳我將令,命司州征東將軍李瑰領兵南下,掃平淮北所有流民軍,一個活口都不準留。”

說罷,李峻望着蘇峻與許柳,並將凜寒的目光掃向祖約父子,厲聲道:“我倒要看一看,是你們一群烏合之眾善戰,還是我十萬西府軍悍勇?”

劉離與杜麟跟隨李峻一同上殿,只是二人的官階低微,一直都站在門外。

聽到李峻的將令,兩個人無所顧忌敵走進東堂,單膝跪地,齊聲道:“卑職領命。”

隨後,二人起身便要離去。

“這裏是皇宮,是你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嗎?來人,給我拿下。”

蘇峻徹底翻了臉,亦是無所顧忌地大吼了一聲。

然而,不等殿外的軍卒拿人,只見近千名西府步戰軍持刀由神龍門沖了進來,領兵之人正是臨海公主司馬英槿。

蘇峻見狀,臉色大變,目光凶厲地望向了王敦與王導。

雖然司馬英槿是公主,卻沒有在皇宮領兵的權利,若想帶西府軍入皇城,除非奉天子詔,否則也只有王敦與王導的裡外配合才能辦到。

蘇峻之所以能帶自己的近衛軍入宮,也是得到了庾亮的幫助。

“陛下,臨海救駕來遲,請陛下恕罪。”司馬英槿向氣得臉色有些發青的司馬紹執禮。

隨後,她盯着蘇峻,高聲道:“蘇峻無旨帶兵入宮,意圖謀害天子,給我拿下。”

蘇峻的確是擅自領兵入宮,司馬英槿也是如此,而且領的還是李峻的西府軍。不過,她是臨海公主,是皇族,說一句救駕也就不理虧了。

幾十名步戰軍聽到公主的命令,皆是望向自家大將軍,見到李峻頷首,幾十人蜂擁而上,將蘇峻與許柳反攏雙臂,壓在了地上。

蘇峻口中大罵,並極力反抗,卻被死死地按在地上,臉上也被結實地打了幾拳,口鼻內皆有鮮血流出。

“世...回,你想做什麼?你...要當竊國之臣嗎?”

司馬紹猛地站起身,聲音顫抖地說著,繼而又將目光望向司馬英槿,問道:“臨海,你...你也要幫着他們嗎?”

一瞬間,司馬紹體味到了父親司馬睿當年的無奈與憤怒。貴為天子,卻被權臣所脅迫,毫無反擊的能力,父親正是在這樣的愁困中鬱鬱而終。

當下,承襲帝位的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李峻望着司馬紹,又瞥了一眼地上的蘇峻與許柳,以及站在不遠處臉色慘白的祖約祖渙,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他的確想殺掉蘇峻,這與辱妻一事無關,只是想最後做一次嘗試,讓這本是安定的建康能繼續下去。

他不能當眾殺蘇峻和許柳,所以才會安排司馬英槿來做這件事,以臨海公主的身份殺掉蘇峻。

然而,天子司馬紹說出了竊國之臣四個字,這份定語讓李峻覺得很無奈。自己若是真在意建康這一隅之地,司馬家的人早就死光了。

既然人家不領情,自己也就沒必要多發善心,終歸是無親無故,死與活也就都無所謂。

“陛下,是蘇峻咄咄逼人,臣才會出此下策。”李峻衝著司馬紹一拱手,苦笑道:“臣若真如陛下之言,又怎會攜妻來找陛下求公理?”

李峻說著,左右環顧了每一個人,無奈地搖了搖頭。

“逢此亂世,江東尚能安穩,實屬不易。”

“臣一人獨闖西境,為朝廷收復六州,如今更是領兵浴血奮戰,奪回了大河以南,換來的也不過是一句竊國之臣。”

“哈哈哈...”李峻笑了起來:“臣,不過是想讓天子無憂,百姓免遭戰亂之苦而已。”

李峻的話讓司馬紹一怔,怒極的神情也緩和了下來,臉上有了尷尬之色。

“陛下,李峻乃守疆之臣,不該參與這朝堂的權斗。”李峻自嘲且輕蔑地笑了笑。

繼而,李峻不再望向司馬紹,緊握着裴瓔的手,笑着搖頭道:“我已經儘力了,既然人家不領情,咱們就走吧!回西境,這裏的一切本就和咱們沒有關係,何必添這個麻煩呢?”

說罷,李峻衝著司馬紹略一施禮,牽着妻子的手,領兵離開了皇城,臨海公主司馬英槿也跟在了劉離的身側。

太極東堂內,突如其來的兵亂在陡然間消失,這讓天子司馬紹略顯茫然,而李峻留下的那一番話,也讓他陷入沉思中。

忠與奸,黑與白。

看似最簡單的相對,有時候卻是最難分辯。李峻有竊國的實力,但他真是竊國之臣嗎?

天子司馬紹自我否定了這個想法。

臨海公主能將西府軍帶進皇城,一定有王敦參與其中,也必然會有王導的幫助,難道王導也要反叛朝廷嗎?

另外,蘇峻竟敢在無詔的情況下,將自己的近衛帶到太極東堂外,這種行徑極其危險,他又是得了誰的幫助?難道庾亮也要謀反不成?

司馬紹搖了搖頭,他知道這與謀反無關,只是兩個對立方的出招而已。

李峻在幫王敦,可他也做到了那日的承諾。

王敦確實有些變化,除了掌兵權外,其他諸事多不參與,更是少了許多跋扈之事,也有了為臣子的模樣。

另外,李峻與蘇峻本無交集,為什麼一直對他會懷有戒心呢?王導不贊同調流民軍過淮水,是他讓李峻如此做的嗎?

蘇峻,這個人到底有什麼問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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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末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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