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五章:君臣已經離心

第三百八十五章:君臣已經離心

“你想稱帝嗎?”

李峻望着王敦,冷不丁地問了一句。

“啊...?”

王敦一怔,剛送到嘴邊的酒盞也停了下來,認真地思忖了一下,搖頭道:“不想,我做不了天子。”

李峻略有不解地問道:“為什麼?那你又在做什麼?”

若是按照律法而言,這種話題已經涉及到謀逆之罪。然而,李峻並不在意,也知道王敦無所顧忌。

李峻之所以要如此問,是想確定王敦的真實想法,他記得史書中所記載的王敦之亂,也知曉王敦最後的結局。

“我...”王敦的話語停頓,並再一次陷入思考。

繼而,他肯定地回道:“我想立東海王司馬沖為帝,憑藉東海王府余部在江東的勢力來完全掌控朝堂。”

李峻苦笑地問道:“難道你忘記了司馬沖是司馬睿的兒子嗎?是當今太子司馬紹的親弟弟呀!你若殺了他的父兄,他會怎麼想?處仲兄,你到底在做什麼呀?”

李峻的話讓王敦徹底愣在了當場,他略有茫然地望着李峻,一時間竟不知道應該如何作答。

到目前為止,李峻與王敦之間並沒有利益衝突,而王敦在諸多方面都曾支持過李峻。

例如,在西府爭奪交州之際,王敦就曾派兵震懾時任廣州刺史陶侃,使其撤回了進入交州的兵馬。

另外,穆君逸之所以能安穩地掌控半個荊州,固然有西府的大力支持,但這其中也有王敦的默認與縱容,同樣也在兵力上壓制了陶侃的荊州軍。

正因如此,無論是在利益同盟還是情感上,李峻都將王敦視作了朋友,也因此才會任憑王敦攻向建康城,並給與了軍需上的支持。

隨後,李峻通過王敦後續的舉動,判斷其並無稱帝之心,又或許是他也清楚自己並沒有爭天子的本事,所以才會領兵退回武昌郡。

然而,正因為王敦想要遙控天子,也便犯下了一個致命的錯誤,當年的成都王司馬穎就曾因為這樣的錯誤而身敗名裂。

“處仲兄,既然你不想稱帝,你只是想做個權臣,那為何不留在朝中呢?”李峻看着王敦,誠懇地繼續道:“堂堂正正地輔君,名正言順地掌控整個江東的兵馬,誰能奈你何?”

王敦皺眉道:“是天子要奪我兵權呀!若是沒有了兵權,我還如何在江東立足?”

李峻搖頭道:“你們琅琊王氏的權利太大,天子怎能不有所忌憚呢?你要奪司馬睿的天子位,他能不反擊嗎?”

說著,李峻笑了一下,問道:“處仲兄,既然琅琊王氏佔據了江東的朝廷,你的堂弟王導也一直都在掌握朝中的大權,為何不見天子有動他的跡象呢?”

王敦喝了一盞酒,苦笑道:“王茂弘尊天子,天子也敬重他的忠心,所以才將他留在身邊,多有依賴。”

“你清君側,殺戴淵、刁協等人時,王導可是從中幫了你吧?”見王敦點了一下頭,李峻繼續道:“那是因為王導的地位受到了威脅,需要你幫他拔掉這些礙事的荊棘。”

李峻端起酒盞,淺飲了一口,笑道:“你起兵之後,天子並沒有以謀逆之罪誅殺王家,是他真不想嗎?是受王導的忠心所感化嗎?”

說著,李峻搖了搖頭,笑着繼續道:“都不是的,是因為你有兵權在手,也因為你的兵力原本就是司馬睿立國的根本,他需要你來壓制江東的門閥勢力。若是殺了王家一族,司馬睿的皇權將再也無人來維護了。”

王敦皺眉道:“二郎,你是說天子不會對王家趕盡殺絕,他還需要琅琊王家的守護?”

李峻點頭道:“那是自然,他不會對琅琊王家下殺手,只是想要平衡你們手中的權利,防止你這樣的人出現。”

“我...我是什麼人呀?”王敦瞪了李峻一眼,笑罵道:“李二郎,說事情呢!別他娘地罵人!”

“哈哈...”李峻笑道:“反賊呀!不就是你嘛!”

“唉...”王敦笑了一下,繼而嘆氣道:“我也是見天子有奪權的企圖,才想要與他爭鬥一番嘛!”

李峻點頭道:“兄長,我覺得你無須和天子爭鬥,也應該學着王導圓滑一些,無論與人如何爭權奪勢,都不要去碰及皇權,天子自然就會倚重你,你的權利也必然會長久。”

廟堂之上永遠要有對立,只有對立才能保證權利的均衡,才不會導致一方勢大,危及到頂層的權威。

天子需要對立的朝臣,他會以裁決者的身份看着對立雙方的爭鬥,並不時地掌控雙方強弱的走向,以此來穩固自己的皇權。

聽着李峻的勸告,王敦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問道:“二郎,如今我該如何與天子緩解呢?”

李峻略做思忖,笑道:“你可以向天子請旨,奉詔抗敵,等咱們打退了石勒,你自然就是有功之臣,安邦之將,那些過往也就算不得什麼了。”

“哈哈...”

王敦咧嘴笑了起來,指着李峻道:“李二郎,你可真是滿腹鬼點子,難怪能把整個西境攏在手中。”

對於李峻的行事,王敦是發自內心的佩服。

當年,李峻憑藉征伐河間王司馬顒一戰到了梁州,不僅在梁州站住了腳,更是在短短的幾年間就佔據了整個西境。

最重要的是李峻並未就此割據一方,而是依舊以晉臣的身份掌控着西境各州,由此也獲得了孤身抵抗戎胡的稱讚,以及忠心為朝廷收復疆土的美譽。

即便是朝廷想要插手西境,也不得不考慮派過去的人能否得到李峻的認可,更是要考慮這樣做的後果會不會引起西府的反感,從而導致整個西境在實質上脫離朝廷。

當下,任何一個天子都不會做出如此的蠢事。

★★★

建康,皇宮。

西苑內,太子司馬紹放下手中的奏摺,神情狐疑地望向王導,輕聲地問道:“太傅,這是王敦遞上來的奏摺嗎?他是要請天子詔嗎?是真心要為朝廷抗敵嗎?”

王導躬身執禮道:“太子,這是丞相王敦剛命人快馬送來的奏書,陛下已閱,命臣交於太子處理此事。”

眼下,天子司馬睿重病卧床,朝中的諸多事宜已經全部交給了西苑,並讓太子司馬紹自行決斷。

未來,江東的朝廷需要一位有力的新天子,司馬睿要讓兒子儘快擔起這份重任,也應該早一些面對為人君的艱難。

司馬紹點了點頭,依舊遲疑地望着王導。

“太子,臣以為無論真心與否,王敦都是在與石勒交戰,也是在力保朝廷的疆土不失。”

說著,王導望向司馬紹,誠懇地繼續道:“太子,以往之事僅僅是朝臣間的不睦,可當下則不同,大敵當前下的朝廷應該齊心協力抗敵,萬不可因小失大呀!”

能說出這一番話,王導已是不易。

他雖然忠於天子,可他畢竟也是琅琊王氏之人,也是王家在朝中的權臣,更是犯上者王敦的堂弟。

若非是明主,他的這番話自然就可能被看作替王敦辯解,更有幾分相護的口吻在其中。

然而,王導相信太子的睿智,相信太子能夠釐清事態的輕重緩急,也能明白自己說出這番話的心意。

司馬紹站起身,緩緩地點了點頭,在殿中踱了幾步。

隨後,他轉身對王導命道:“太傅,請頒天子詔,授王敦假黃鉞,代天子親征,以後可奏事不名,入朝不趨,劍覆上殿,並賜班劍甲士二十人。”

騶虞幡是天子親臨解兵的標誌,黃鉞則是代表皇帝行使征伐之意。

黃鉞,以黃金為飾,帝王所用。

以黃鉞借給大臣,是級別最高的君王授權之儀,擁有了假黃鉞的權力,領兵之人不僅可以隨意斬殺觸犯軍令的士卒,還可以憑藉替君主出征的名義,斬殺所有不遵將令之人。

聽到太子的口諭,王導先是一怔,繼而長躬執禮,心有讚歎地退出了西苑。

望着離開的王導,太子司馬紹沉沉地呼出一口氣,兩道劍眉也緊鎖了起來。

王敦為何會突然示弱?這種不該出現的示弱又是出於何種目的呢?

是想要君臣和睦嗎?司馬紹自我否定地搖了搖頭。

如果王敦自解兵權,誠心地向天子請罪,司馬紹願意相信王敦是在為朝廷着想,是想要盡心輔佐天子。

然而,王敦只是送來了一封奏摺,一封看似示弱卻不失兵權的請命。

這哪裏是想要君臣重歸於好,分明是在逼迫朝廷再次做出讓步,使其洗脫謀逆之罪,以光明正大的形式掌脅天子。

可是,王敦這種做法偏偏讓朝廷無話可說。

正如王導所說的一樣,大敵當前下,若是依舊君臣不睦,相護為敵的話,江東之地極有可能不保,這並不是司馬紹想看到的結果。

幾日前,荊州刺史陶侃也命人呈送了一份奏摺,其內容在奏稟荊豫戰況的同時,隱晦地說出了與王導相同的話,並提及了西府軍的態度。

故此,王敦這一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司馬紹想到了李峻,覺得王敦此舉必然與李峻有關,或許就是李峻給他出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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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末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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