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三章:習池旁的商談

第三百八十三章:習池旁的商談

荊州,襄陽城。

襄陽城起源於北津戍,原是楚國北方的一個大型軍事渡口,位於真武山、琵琶山北麓,城池的正前方則是鴨湖和檀溪湖。

臨山可以建造大型碼頭,湖內亦可以停泊大量舟船,而通過檀溪水河道,所經艦船又能順暢地進入漢水。

故此,作為水路中樞的北津戍成為了兵家必爭之地,兩漢均在此設縣,北津戍治遂成為縣治。

又因北津戍位於襄水之陽,被改稱為襄陽縣,北津戍原有的軍壘則被稱為襄陽城。

最初,襄陽城的規模並不大,僅是一座可容納千餘人的小縣城。

東漢初平元年,劉表在荊州站穩腳跟后,對北方逃難來的名士、流民進行了安置,並開辦學校,前後入學的生徒達千餘人,導致襄陽縣城遠不敷使用。

故此,劉表在襄陽縣城東北築新城,也便是當下的襄陽城,舊城則被稱為了壘城。

“陶使君,這習池的景緻真是不錯。”

臨池的一座小亭內,李峻端起酒盞敬向陶侃,口中繼續道:“當年,我曾在襄陽城中暫停數日,卻從未有幸來過這裏。”

習池,即習郁池,

東漢初年,襄陽侯習郁在襄陽舊城南建造府第,引白馬泉鑿池養魚,於池中築釣台,池側建有館舍。

之前,山濤之子山簡鎮守襄陽時,常在此飲宴,並取漢初酈食其自號“高陽酒徒”之意,將習池改名高陽池館。

當下的時節正宜,庭園內流泉淙淙,池水清澈,垂柳拂岸,的確是一處令人賞心悅目的佳境。

對於李峻當年停留襄陽城一事,陶侃有所耳聞。

因為,那時的襄陽城被流民王如所佔據,是李峻的兵馬剿殺了王如,奪回了襄陽城,也由此展開了對江陵城的攻擊,趕走了荊州刺史王澄。

也正是那一次,時為江夏郡太守的陶侃領兵與西府武威軍進行了首次交鋒,敗給了郭方呂青女夫婦。

陶侃飲了一口酒,淡淡地笑道:“事過境遷,物是人非呀!這裏的景緻是不錯,但習郁的後人卻搬走了,這所園子多少也有些荒廢了。

眼下,並不是飲酒作樂與暢談賞景之時,半生勤儉的陶侃也沒有山季倫那种放誕不羈的脾性。

他要和李峻商談戰情,也想說一些私密的事情,故此才會選擇在習池與李峻相會。

陶侃望着李峻,問道:“世回,你覺得宛城一戰,咱們勝算幾何呀!”

當下,宛城的戰事早已經打響,城中的蘇溫在固守三日後讓出了城池,佯裝向南逃走。

攻下宛城的石堪派出了部分追兵,自己則率領餘下的兵馬進駐城中,想讓大軍休整兩日,並且想要在宛城等待刁膺的領兵到來。

然而,當他剛剛進入城中,王瑚與張景所率領的兩萬兵馬便圍了上來,將石堪徹底困在了宛城中。

與此同時,荊州軍都尉楊舉領兵截住了追殺蘇溫的羯騎軍,將他們困在了南陽郡的境內,並在新野一帶展開了圍殺。

如此一來,進入荊州的兩萬石趙軍被分割兩處,皆是陷入了死地。

李峻自飲了一盞酒,淡淡地說道:“陶使君,我軍大勝並無懸念,咱們無須為宛城費心,甚至也不必擔憂襄城。咱們所要考慮的應該是之後的戰事,當石勒領兵殺來時,大家應該如何應對?”

陶侃點了點頭,並未開言,他想要聽一聽李峻的想法。

“石勒派兵增援是個必然,會有多少羯胡軍殺來呢?”

李峻搖了搖頭,苦笑道:“我覺得應該不會少了,很有可能會大舉進犯豫荊二州,甚至還有可能會兵峰直指建康。”

“唉...”陶侃嘆息了一聲,眉頭緊鎖,卻依舊沉默地望着李峻,聽着他接下來的話。

李峻用手指輕敲了幾下食案,繼續道:“所以,天子那邊到底要怎麼做呢?你對江東餘下的兵馬又能左右多少?還是說只用這荊州不到兩萬的軍卒來拚命?”

眼下,江東朝廷的兵馬分為了兩派,一方屬於保皇派,他們佔了劣勢,一方則是王敦所掌控的過江龍,這部分的兵力居多,也多是一些能征善戰之輩。

然而,司馬睿畢竟是天子,有從他處調兵的能力,也有不少門閥豪族的支持,這讓王敦一直都抱有戒心。

故此,在此番戰事中,王敦留有大半的兵力為後手,以防建康朝廷的來襲。

陶侃清楚這些情況,他就是一個牽制王敦的存在。甚至在一日前,他還收到了皇戚庾亮的書信,建議荊州軍攻取武昌郡。

李峻望着一臉愁雲的陶侃,笑道:“老先生,您是不是覺得有些為難了。”

當下,陶侃的年紀已是六十有一,李峻稱其老先生不為過,而且李峻也一直敬重陶侃的為人與為官的正直。

“哈哈...唉...世回,你說的沒錯,老夫真的是有些為難了。”

陶侃笑了笑,無奈地搖頭繼續道:“我本就是寒門出身,被那些世閥豪族的大臣們所不容,在天子的面前進不上話,更談不上能左右天子的決定,老夫起不到任何的作用呀!”

陶侃所說的都是事實,現如今是要找出一個迎敵的法子,沒有必要虛誇,他也不在意向李峻坦白自己的難處。

另外,陶侃明白在此緊要的關頭,如果朝廷與王敦不能全力對敵,依舊是相互敵視,那江東擋不住石勒的全力一擊,天子被擄的慘狀也必然會再次重演。

李峻替陶侃斟滿了酒,轉頭望了一眼亭外的池水。

繼而,他又望向陶侃,淡淡地說道:“當初,洛陽危急之時,江東做壁上觀,以至於城中的百姓與大量的皇族官眷死於非難。劉琨孤軍抗敵之時,江東依舊是不聞不問,並在其落敗時,恐其變節而命人殺之。”

望着陶侃欲言又止的樣子,李峻冷笑了一下,搖頭道:“祖豫州呢?他又為何過早的病逝?還不是朝廷恐其勢大,想要分兵奪權的緣故。”

“世回...這...”陶侃也僅說了一句,便不知該如何辯駁李峻的話。

“從兵亂到現在,江東做過什麼?除了內鬥外,可曾派過一兵一卒入中原?”

李峻深吸了一口氣,輕蔑地繼續道:“當下,大量的難民留駐在廣陵與北府,朝廷是無力接收呀?還是想用他們的命來擋下羯胡軍呢?”

“先生,我孤身在西境收復失地,朝廷可曾有過增援?可曾給過將士們一日的軍糧嗎?”

說著,李峻舉盞飲盡,望着陶侃正色道:“如今,西府之所以稱臣,不是敬天子,只是不願漢人再內鬥下去,讓百姓們有個活下去的盼頭。”

對於眼前這個年輕人,陶侃在心裏確有佩服。

無論是西境的收復與平叛,還是西境各州的民生安穩,包括李峻的一系列用兵,都讓老人由衷的讚歎。

當下,以西府所掌控的地域和實力而言,李峻就算是稱王稱帝,江東對此也無可奈何。但西府依舊向司馬睿稱臣,這更是讓陶侃對李峻有了極深的好感。

陶侃和李峻並不熟識,但他認識李烈與李蒙,並對那父子二人的忠君大義頗有感慨。

當下,陶侃覺得李峻不同於他那慘死的父兄,李峻似乎並沒有忠君之義,有的只是悲天憫人的胸懷,而這份胸懷中更有着治世於安平的渴望。

“世回,你說的都沒錯,當下的朝局紛亂,雖說江東無作為,卻也是僅存的漢朝廷呀!”

說著,陶侃苦笑了一聲,繼續道:“正如你所說,終究是漢人的天子,能讓天下的漢人有個盼頭,可王敦確實有不臣之心,也極有可能擊碎這個盼頭啊!”

李峻笑了笑,搖頭道:“老先生,您信因果嗎?”

“啊?因果?”陶侃先是疑惑地望着李峻,繼而明白了李峻的話意,無奈地苦笑了一聲。

“不說陳年的事啦,只說這帝位不穩的根本原因,其實也是他們皇家自己造的惡果。”

李峻站起身,拾起一塊小石子拋進水池,望着水面上泛起的漣漪,口中繼續道:“之前,無論朝中如何爭權奪勢,也只是在天子之下的動作,可趙王司馬倫壞了規矩,把帝位拉進了爭鬥中。”

說著,李峻轉身望着陶侃,淡笑道:“所以,人人都知道天子位是可以奪的,並非是司馬家的專屬,如此也就不能怪王敦了。”

陶侃聞言,急忙站起身,剛欲爭辯,卻見李峻笑着擺手道:“先生莫急,我也並非是要支持王敦奪帝位。”

“既然西府是朝廷的西府,那李峻就會支持天子。”

李峻坐了下來,將酒盞遞給陶侃,繼續道:“我不管江東的爭鬥如何,只要王敦不改朝換代,那把龍椅還屬於司馬家的人,也便可以了。”

看着陶侃的苦笑,李峻笑道:“權臣嘛!江東不缺,就算沒有了王敦,不是還有王導,司馬羕、卞壼等人嘛,以後可能會有更多,先生也可以做權臣呀!”

陶侃擺了擺手,搖頭道:“老夫做不了權臣,也不願意得到那樣的權勢,能給後人留些傍身的家產也就足夠了。”

李峻點了一下頭,繼續道:“我與王敦交好,所以才支持他為權臣,這其中也主要是不想朝廷打西府的主意,免得我與天子反目。”

“所以,我會去勸王敦。”李峻舉盞敬向陶侃,神情卻冷顏道:“先生,您也要向朝廷講明當前的厲害關係。即便他們不出兵,也絕不準動王敦,否則我便會放石勒殺進江東,將他的兵馬趕向建康城。”

陶侃聽李峻如此說,心中陡然生寒。

他清楚李峻並非是在危言聳聽,西府軍有能力護住西境,也有本事將石勒引去建康,那將是一場沒頂的災難。而這場災難是否會發生,已經完全取決於朝廷最後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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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末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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