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發飆的皇上不得了
杏花坡杏林深處的小茅屋,被一圈及人胸部高的小柵欄圍繞着,彎彎曲曲的小路一直通到了那柵欄門前。
杜原獻順着小路走到柵欄門前之後,隔着柵欄就看到小院子中間的石頭凳子上,正坐着一個美貌婦人,雖然她已經有了四十歲左右的年紀,但是身上那種安靜通透的氣質,卻是像極了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女子。
感覺到有人在看着自己,就見她轉過了頭,在看在杜原獻的時候微微一笑,立刻讓人覺得自己到了百花齊放的春日花園,風和暖,花清香,從頭到腳都舒暢的不得了。
杜原獻卻是拉下了臉,推開柵欄門子快步走到那婦人的面前,脫下身上的外袍將她仔細包裹住,語氣重帶着隱隱的責備,“這夜深露重的,你怎可如此不愛惜自己的身子!”
那婦人卻是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不要總是這麼緊張,我這身子在你的細心調養之下早就好的差不多了,縱算是在這裏坐上一夜也不會有事的。”
杜原獻搖頭嘆息道:“唉,你明知道給你仔細調養身子的人並不是我。”
就見美貌婦人笑得一臉雲淡風輕,毫不在意道:“管他是誰,我只領你的情。”
“咱么先不說這個,眼看着天色就要大亮,你怎麼還沒有上床歇息?”
“我這夜裏少眠的情形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就算是整晚不合眼,白日裏打個盹兒也就過了,倒是你,怎麼這個時候趕了過來,且臉色那麼難看,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杜原獻伸手抹了下自己的臉,重重嘆氣道:“我知道你不喜歡被人打攪,但是皇上下了令,我也只能硬着頭皮來找你,接下來,可是要麻煩你一段日子了。”
一聽到自己平靜的生活將會被打攪,夫人不由得就皺起了兩道秀氣眉毛,但是那話卻並不聞一點兒急躁之意,“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這其中還有皇上的話呢?”
“安婕妤今晚遇刺差點兒丟掉了性命,皇上要讓她來你這裏修養上一段日子。”
“安婕妤?”婦人的聲音驀然拔高了許多,“她該不就是你上次提到的,一進宮就被人下藥瞎了一雙的眼睛的安沐晴吧?西北將軍安達通的女兒?”
杜原獻再次嘆氣道:“是啊,可不就是這個霉運不斷的西北將軍之女么。”
聽到杜原獻用霉運不斷這個詞兒來形容安沐晴,婦人的眉毛簡直都要皺到一堆去,質問道:“你是不觀天象說她命里有非常難得的福氣繚繞嗎?怎麼今日又改口說她霉運不斷?難不成你這一身本事只是嘴上說說厲害,實際上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杜原獻誒了一聲道:“怎麼跟你哥說話呢,不知道先苦后甜嗎,如今這位安婕妤啊,可還是在苦水裏泡着呢。”
原來這位美貌婦人就是杜原獻的妹妹杜元若,因為早年的遭受情傷一直在杏花坡避世不出,現在都快被外界遺忘掉她這麼一個大美人了。
杜原獻感嘆完之後,兄妹二人之間有短暫的靜默,只有蟋蟀的吟唱聲不時從草叢裏面傳出來。
“照你所說,那安婕妤受的可是重傷,我這裏蓬門蓽戶的,條件簡陋到不能再厲害,怎麼適合她將養身體,你還是替我回了皇上吧。”
杜原獻忽然定定看着他妹道:“皇上自然比誰都清楚明白你這裏的情形,宮裏早就安排好了,只要你點個頭,立刻就會有人將一切所需之物送來,而且,那個......那個羅衡也會跟着一起來。”
杜元若的臉上稍微愣怔了一下,看起來毫不在意的說道:“他來就來唄。”
“有你這話,我可就當你同意了,這就回稟皇上去,你也趁着難得的清閑歇息上一會兒吧。”
見自家大哥轉身就要走,杜元若喊住他道:“唉,那位安婕妤大致什麼時候會到啊?”
杜原獻筆者眼睛算了一下,道:“今晚發佈她的死訊,明日停靈一天,後天下葬,嗯,後天晚上她就能來了。”
杜元若不由無比吃驚的睜大了眼睛,“死......死訊?!”
杜原獻點頭道:“嗯,死訊。”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這一切安排都是因為皇上要徹底護住她,現在時間來不及,等哪天得了空,我再好好的跟你聊,皇上那邊還等着回信,我先走了啊。”
杜元若起身拉住她哥的手道:“雖然我不知道具體都發生了些什麼,但是聽你話里的意思,知道事情不是一般的嚴重,哥,你可要小心,照顧好自己啊。”
“放心吧,你哥又不是小孩子了,更何況還有你嫂子那個總是將哥當作三歲小孩子照顧的人呢,倒是你,這兩天抓緊時間好好的歇息,否則過了這兩天,怕是你想睡都睡不成,快回到屋裏去吧,我走了。”
杜元若並沒有再說什麼,而是聽話的轉身回了屋子,杜原獻在目送妹妹進去之後,這才轉身順着原路返了回去。
......
皇宮裏面,原本平靜下來的氣氛,由於羅衡一句安婕妤沒了的驚天之語,重新沸騰起來。
柳含煙和楊彩魚受到的驚嚇最是嚴重,她們兩個在消化掉這要命的消息之後,不敢有片刻耽誤,扶着宮女的手就急匆匆的趕去了含元殿。
兩人差不多在同一時間趕到了含元殿,守在那裏的侍衛並沒有攔着,也沒有向裏面通報,只是伸手做了一個裏面請的動作。
一腳踏進含元殿,柳含煙和楊彩魚就被那種沉悶肅殺的氣氛壓抑的有些喘不過氣來,柳含煙甚至恨不得自己雙眼根本就沒有被安沐晴救好,否則也就不用面對那麼多人如喪考妣般的表情了。
楊彩魚鬆開梅心的手,上前攙扶住了柳含煙,小心翼翼的穿過跪滿了人的大殿進了裏面的寢殿,就見昌佑正無比陰沉的坐在床沿上面,渙散的眼神沒有一個具體的焦點,心裏更是不知道在想寫什麼,而在他的身後,安沐晴沒有任何生氣的躺在那裏,一張臉上再不見任何血色,蓋在她身上的那條素色錦被之上,開滿了大片大片的血花。
楊彩魚見狀只覺得鼻子一酸,趕緊伸手捂住了嘴,抬腳就要上前,卻被身後的梅心給拉住了衣袖,回頭瞪了梅心一眼后,楊彩魚又要向前,結果又被梅心給拉住了,並且梅心朝着昌佑的方向對楊彩魚努了下嘴,然後對着她搖頭並小聲道:“娘娘,你不要過去。”
楊彩魚順着梅心努嘴的方向看過去,這才發現坐在那裏的昌佑,他就像是一個沒有任何生氣的木頭人一樣,楊彩魚眼中的淚珠子不由啪嗒啪嗒直往下掉,很快就沾濕了手中的帕子。
抽泣聲終於驚動了不知神遊到何處的昌佑,就見他慢慢收回了散開的眼神,對着楊彩魚站立的方向道:“都來了啊,正好,你們好歹姐妹一場,也該好好的送一送她。”
聽到這猶如茶盅落地般支離破碎的話語,楊彩魚哪裏還顧得了那麼多,奔到床前往安沐晴身上一撲就是放聲大哭,柳含煙緊隨上前,也是不停的落淚。
昌佑從床邊離開,給她們兩個將地方騰出來,然後走到羅衡面前才頓住了腳步。
羅衡耷拉着腦袋站在那裏,看到昌佑的鞋子出現在自己視線之內,雙手撐住地面,將腦袋低到和地面相碰觸,“皇上,臣有罪。”
“你是有罪。”
昌佑說出這四個字之後,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之中,最後一開口卻是說道:“朕之前就已經說過,晴兒要是挨不過這一關,你的腦袋也就不用要了,現在......你說,朕該怎麼辦?”
羅衡伏在地上的身子不停發抖,聲音聽起來也是哆嗦個不停,“臣任憑皇上處置,絕無二話。”
昌佑低頭看了他一眼,語調平靜的猶如一潭死水,“念你往日的功勞,今日朕救留你一具全屍,回家自己了斷去吧。”
羅衡感激連連道:“多謝皇上,多謝皇上。”
發落完了羅衡,紂王又挪動腳步站到了小葉子的面前,“你家主子如今往生去了,你可有什麼打算?”
小葉子的臉上早已經沒有了眼淚,但是那紅腫的眼眶表明她已經狠狠痛哭過一場了,這時候,她就用那雙紅腫的雙眼看着昌佑,目光里閃閃的全都是堅定。
“皇上,小葉子不會讓主子孤孤單單一個人走在黃泉路上,還望皇上恩典,三日之後將奴婢和主子葬在一處,也好讓小葉子繼續服飾主子。”
話剛說完,就見小葉子一個猛撲就往牆上撞了過去,幸好福源那邊早就注意到小葉子情形不對提前有了準備,圓滾滾胖乎乎的身軀在關鍵時刻發揮出了最大的作用,救下了小葉子一條命。
“小葉姑娘,婕妤娘娘的脾氣秉性你還不了解,這又是何苦呢。”
小葉子求死不成,終究是再忍不住,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昌佑對着小葉子點頭道:“你是個忠心的,要是就這麼讓你也跟了去,晴兒她是一定會怪我的,這樣吧,以後你就守在晴兒的墳墓跟前,也算是全了你的這份兒忠心。”
小葉子哽咽點頭:“只要能繼續守着小姐,怎麼樣都行。”
昌佑再沒有理會小葉子,而是抬腳走出了寢殿,一直走到大殿門前方才站住,沉着嗓子道:“姚安姚樂可在?”
姚氏兄弟忙活了一整個晚上,天色破曉之事才趕回宮裏正準備給昌佑交旨,誰料含元殿竟然發生了這樣的變故,他們兩個可沒有多餘的腦袋硬着一條命逆風而上,索性侯在了大殿前面,現在聽到昌佑召喚,趕緊上前一跪,齊齊道了一聲屬下在。
就見昌佑深吸一口氣,吩咐說道:“含元殿裏所有的宮女太監,有一個算一個,統統給朕拉下去,三日之後給晴兒陪葬!”
姚安姚樂心中登時就是咯噔一下,只是當他們抬頭看向昌佑的時候,明顯又被他臉上的戾氣狠狠驚嚇到了,趕緊低頭領命,不敢多說哪怕是一個字。
就見兩兄弟大手一揮,立刻就有侍衛衝進了店裏,將那些個宮女太監一個個的向外拖,完全不理會他們慘烈的呼喊求饒聲。
而昌佑,則是動也不動的站在那裏,抬頭看着天上揮灑清輝的明月,好像身後一切喧鬧都和自己無關。
跪了一地的太醫們更是戰戰兢兢的不敢大喘氣,生怕下一個要被陪葬的就是自己,只是昌佑好像將他們遺忘了一般,一直到最後都沒有說什麼,這讓那些個太醫回到家中以後立刻焚香對着上天拜了又拜,萬分感激上天的垂憐。
......
羅衡回到家中一個時辰之後,就有震天的哭聲從他家裏傳了出來,聞者沒有一個不暗自嘆息的,看來皇宮裏的金飯碗也不是那麼好端的,還不如給藥店的小老闆打工領月銀過的踏實安心。
一路跟隨羅衡回到家中的侍衛在探過他的鼻息之後,一路飛奔趕回了皇宮向昌佑復命去了。
如今宮裏所有的宮女和太監都在慶倖幸好自己沒有被選到含元殿裏面去伺候,原本還覺得能伺候皇上和安婕妤事情少月銀多,很是值得偷着樂的事情呢,現在他們才算是明白了,天底下哪裏有那麼好的事情白白落到頭上,月銀拿的越多,背後的風險就越是大啊。
出了慶幸之外,也有不少人在為他們抱屈,但是又沒有一個敢在這種時候在昌佑面前多嘴,又不是自己活的不耐煩了,膽戰心驚恨不得隱住自己的身形還來不及,生怕昌佑看誰一個不順眼,大手一揮之後,連帶着將自己也送去地下和安婕妤作伴,實在是划不來。
......
昌佑重新走回寢殿的時候,柳含煙因為大病初癒又傷心了一番,早就支撐不住,被荷心硬是扶回昭陽殿裏去了,楊彩魚也已經停止了哭泣,但是仍舊緊抓着安沐晴的手不肯撒開。
昌佑走到床邊,看着楊彩魚的頭頂道:“看也看過,哭也哭過,你也該回去了。”
楊彩魚搖頭道:“不,我要在這裏陪着安妹妹。”
昌佑卻是說道:“你一直呆在這裏陪着她的話,那她的身後事朕又要交給哪個去打理?”
“皇上,你怎麼能這麼殘忍,你怎麼能讓臣妾來打理安妹妹的身後事,你這不是拿刀在臣妾心頭上割肉嗎?”
“人死入土為安,你也不想讓晴兒一直都不安生吧?”
楊彩魚又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質問昌佑道:“你養的那麼多臣子,就找不到一個能打理安妹妹後世的不成,非要將事情攤到臣妾頭上......”
昌佑說道:“晴兒一直將你當姐姐,只有你去辦,朕才會放心,今日停靈,明日就要將晴兒下葬,你快些去安排吧。”
楊彩魚萬分吃驚的看着昌佑道:“你如此心急做什麼?”
“因為時間拖的久了,朕怕自己忍不住就跟着她去了。”
這話一出口,楊彩魚除了長嘆之外,再也無話可說,再轉頭看了安沐晴一眼之後,終是狠心離開了。
昌佑在床邊站了良久才重新在床沿上坐下,無力揮手道:“你們都下去。”
臨時被福源調撥過來的宮女和太監聞言如蒙大赦,生怕跑慢了就被昌佑拉住再說上一句陪葬。
等到房間裏重新歸於平靜,昌佑踢掉鞋子上了床,在安沐晴旁邊躺下,萬分小心的將她抱在懷裏道:“羅衡這個老東西,怎麼敢給你用如此猛烈的葯,你看你身子涼的,跟個冰塊一樣,等事情了結之後,我一定要跟他好好算下這筆賬。”
知道現在無論自己說什麼懷中之人都是聽不見的,但昌佑就是忍不住想要說,“我竟然想着要一根根拔光羅衡的頭髮,晴兒你可別笑話我像是個三歲的小孩子一樣啊。”
說笑了幾句之後,昌佑的情緒明顯低落下來,嘆道:“接下來這段日子,我要將你一個人送到宮外去,晴兒你會不會怪我,怪我在你最需要我照顧的時候居然丟開了你?
“都是我不好,又一次讓你受傷,且還是這種要命的傷,等你好了之後,我任由你打罵可好?所以你要乖乖的,趕緊將自己的身子養好,千萬不要因為我不能跑出去看你就鬧脾氣不肯吃藥,只要乖乖吃藥才能早些好起來,我們才能早些再見面知道嗎?”
絮絮叨叨的,說到最後昌佑也都不知道自己再說什麼了,總歸是想到哪裏就說到哪裏。
天光大亮的時候,楊彩魚推開門走了進來,看到躺在床上的二人,忍着心中的酸楚道:“正殿的靈堂已經佈置好了,讓我來給安妹妹換衣裳吧。”
昌佑輕輕放開安沐晴,起身說道:“不,朕要親自給晴兒梳妝打扮。”
楊彩魚點了下頭,然後看到昌佑打開柜子,從裏面拿出來一件桃紅色的新衣裳,上前想要幫忙,卻是被昌佑擺手制止住了。
“出去等着,朕給晴兒收拾好之後自會叫你。”
自幼就是被人服侍着長大的昌佑,用了不少時間才給安沐晴收拾好,等將她抱在懷中之後,低頭說道:“從現在開始,我就算負盡天下人,也再不會讓你受到分毫的委屈和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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