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醫院裏的鬼影
曲墓一直折騰到天光大亮才肯放過我,我睡得迷迷糊糊地感覺到他從我身旁起來。“你要去哪兒?”我閉着眼睛站住他的衣角,不肯讓他走。
“乖,睡吧。”曲慕在我額間落下淺淺一記吻。
曲慕走了。我突然從睡夢中清醒過來,心底突然泛起一陣悲傷。
曲慕會不會有一天會這樣也會不告而別,然後再也不回來了?
起床穿衣洗漱然後像平常一樣去醫院。
我走到病房門口,就看到了我爹病床前面有一個忙碌的身影。
“請問你是?”
我把給我爹帶的粥往床頭一擱,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女人,打量着她。
那是四十歲上下的女人,穿着天藍色的護工衣服,微胖,長着一副憨實能幹的面容。
“你好,我是周先生請來的護工,專門來照顧陸先生的。”
“周先生?”我皺了皺眉,我應該不認識這樣慈善家一樣的人吧,難道是……
“周叔!”
“很高興陸惜小姐還記得我的。”一身西裝革履的男人聰病房外面走進來,他手裏舉着一束鮮花。
竟然是我最喜歡的香水百合。
周叔走過來,將手中嬌艷地花朵插在面前的玻璃花瓶裏面。
“你這是做什麼?”花粉散落在空氣中,我深吸了一口,竟僅僅覺得有些苦澀。
“少爺特地囑咐這個是陸小姐最愛的百合,叫我務必買來擺在床頭,每天都換新鮮的,這樣陸惜小姐的心情會變好一點。”
我的鼻尖一陣泛酸,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關心過我了。
感動歸感動,要生活還是要實際一點的。
“替我謝謝他,不過也麻煩你告訴他,不用了。”我很煞風景地拒絕道,“您知道以我現在的經濟情況是負擔不起護工的費用的。”
“這個陸惜小姐大可不必操心,陸先生的醫藥費和護工費用,以及陸小姐的生活費都已經付過了。”
我還納悶呢,為什麼平時見到我催繳醫藥費跟催命似的小護士為什麼不跟着我追了,原來是有人替我付過了呀!
“陸大山家屬在嗎?”
病房門突然被人推開,雖然我的醫藥費暫時已經繳清了,但是小護士並沒有給我好臉色看。
“這兒。”我急忙回應道。
“沈醫生找你。”小護士說罷,眼神怨毒地看了我一眼就轉身走了,眼鏡里分明就寫着狐狸精三個大字。
敢情這廝把我當假想敵了,怪不得這麼不待見我。
我真是躺着也中槍啊,我對着天翻了一個巨大的白眼,我這是遭了什麼孽啊!
“還在磨蹭什麼!不知道沈醫生的時間很寶貴嗎?”
“來了!”
我不好意思地看着周叔,周叔理解地沖我笑笑,說正好自己也有事就先走了。
我和周叔一起走出病房門,我們分道揚鑣,我向右去沈醫生的辦公室,周叔往左坐電梯下樓。
我站在沈醫生門口,轉身目送着周叔走進電梯。不知是我眼花還是怎麼的,竟然看到了眼睛裏面站着一個滿臉煞白的女孩子。
準確的說,這個女孩子是以類似於嬰兒蜷縮着的姿勢靠在牆角!
女孩兒懸浮在半空中,周身散發著晶瑩的光芒,身體虛無若隱若現。
“怎麼不進來?”主治醫生沈立言的聲音從辦公室裏面傳出來,像大提琴一樣沉鬱婉轉。
“來了。”我推開已經被我拉開多時的門進去,“沈醫生你找我?”
“嗯。”沈立言坐在辦公桌前面刷刷刷地寫字,他最後畫下龍飛鳳舞的一筆,抬起頭來。
那是一雙極其好看的眼睛,像是濃稠地像撒了墨汁一樣的星辰點點的黑夜,像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坐吧,我今天找你是想跟你講一下你父親的腿的情況。”
沈立言將一張新照的x光片放在探照燈上,燈光驟然亮起,我清晰地看到x光片上我爹腿骨上猙獰的裂縫。
“我爹很嚴重嗎?沈醫生!”
“按理來說是這樣的,照x光片結果來說,你父親的腿比我想像中要嚴重很多。他的膝蓋骨已經完全骨裂,兩根大腿骨也粉碎性骨折,腿骨脛骨也造成了致命性的傷害……”
我的心咯噔一下,“我爹的腿是不是可能保不住了?”
“嗯,腿保不住的可能性非常大。”沈醫生頓了頓,“我今天才發現你爹的脊柱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傷害,脊柱側彎壓迫到了神經……”
“你的父親很有可能會殘疾,下半輩子都在輪椅上度過。”沈醫生幽幽嘆了一口氣,“這還是好一點的情況,你父親的脊柱如果繼續側彎下去,可能還會繼續壓迫神經,到時候你父親可能會癱瘓……而且你爹的情況目前我們沒有辦法……”
我的腦袋轟地一聲炸開,什麼叫屋漏偏逢連夜雨!我感受到了來自世界深深的惡意。
最近幾天我爹的精神狀況好了不少,也不再大喊大叫,像驚弓之鳥一樣對所有人都充滿戒備了。
甚至連醫生給我爹檢查的時候,他也乖乖配合,也沒有把給他打針的小護士嚇得哇哇大哭了。
我以為一切都會好的,沒有想到這一切看似良好的前兆嗎,竟然只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沈醫生,你幫幫我!我求你幫我救救我爸爸!”我崩潰地跌坐在地上,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我就這一個爹,雖然他對我不怎麼好,但他畢竟是我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
我很少在外人面前這麼失態過,讀大學的時候,我就經常獨來獨往,冷漠面癱一直是狠狠黏在我身上的標籤。
鄰里鄰居也經常誇我懂事早熟,其實我也幼稚孩子氣,無非沒有可以撒嬌撒潑的對象,所以痛了苦了也只能自己忍着強撐。
“陸惜,你冷靜點。”沈醫生走上前來,伸手笨拙地拍打着我的脊背。“你冷靜一點聽我跟你說。”
“你父親的病在我們是沒有辦法醫治,包括整個杭城都沒有這麼好的醫療條件。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你可以去首都的醫院試試……”
我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沒等我的信心徹底燃燒起來,沈醫生又兜頭澆了我一盆冷水,“只是去首都的話,醫藥費對於你來說是個大問題。至少這個數字是你一個普通女孩子負擔不起的。”
“多少錢?”
“一百萬。”
“陸惜,你在這兒呆坐着做什麼?怎麼不進去照顧陸叔啊?”
我以為被我拒絕以後,李司不會來了,沒想到他還是按時出現在了醫院裏換我的班。
“李司,你怎麼來了?”
“來還你你的班啊。”李司透過病房門窗戶往裏面看了一眼,“咦,你請護工了呀?”
我點頭,思緒仍舊恍恍惚惚的,還沉浸在沈醫生帶給我的震撼裏面。
李司伸手在我面前使勁晃了晃,“在想什麼呀?說來聽聽!還在擔心陸叔的醫藥費?”
我仍然還是點頭。
“還差多少錢?”李司將他的工資卡遞給我,“你先拿我的工資卡應急吧。”
見我並沒有接,李司硬是將工資卡塞進我的手裏。我的手指僵直着,工資卡2一推一拉啪嗒落在了地上。
空氣凝固,氣氛突然尷尬了起來。
李司尷尬地笑笑,“陸惜,你不至於這樣吧,雖然做不成情人我們還是朋友嘛,普通朋友還千里送鵝毛呢,更何況我們還是鐵哥們呢!”
我無奈地笑笑,“李司謝謝你,可是你的工資遠遠不夠。”
“要多少錢?我還有一張卡在我媽那裏,我暫時也用不着,能借你先應應急!”
“一百萬。”
“一百萬?”李司驀地睜大眼睛。“這麼會要這麼多錢?”
“因為我爹的命值!”
我爹有護工照顧,加之情況比之前穩定了不少,所以並不需要我和李司守夜。
於是,我和李司一起從醫院離開,李司要送我回家,我說我想自己冷靜一下。
李司就沒有再過多糾纏,他走出去幾步,突然轉頭問我,“陸惜,你還當我是朋友吧。”
“嗯。”我點點頭,雖然李司的表白讓我對他再也做不到毫不避諱,但是李司是大學為數不多的真心對我好,幫助我的手,我實在捨不得失去這樣一個真心朋友!
“陸惜,以後有什麼事你要記得跟我講,不要拒絕我的幫忙。”
“嗯。”我應了一聲,轉身的時候鼻頭一酸,儘管我當李司是朋友,但是我仍然不會去麻煩他。
我爹的病是一個無底洞,不拖累的朋友是我的基本原則。
我一個人在漆黑的夜路上面走着,滿腦子穿梭的都是那一百萬我該怎麼去弄,殺人放火?綁架搶劫?
我自嘲地笑笑,到頭來自己到底是什麼都不會。連自己唯一的親人都保不住。
突然,我感覺脊背一涼,身後好像有人影閃過……
曲慕?
我猛地轉身,夜色凄涼一片,街道上空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曲慕是你嗎?”
夜風呼呼刮過,沒有人回答我。
我失落地轉過身,自嘲地笑笑,原來自己最失落最脆弱的時候竟然連一個想見的人都見不到呢。
我繼續轉身,身後陰森森的感覺繼續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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