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從北方到南方,大人們身上的厚棉襖穿不住,找一件薄一點的換上,小孩子們依然裹得嚴嚴實實的,日常活動範圍都在船艙里,生怕他們嗆了冷風感冒拉肚子。
從上海再出發,雜貨船駛入長江,逆流而上。
秦清被爸爸抱着,時不時出船艙放一會兒風。摟着爸爸的脖子,四面望去,裂開的水田,稀稀拉拉長着雜草,乾旱的痕迹四處可見。
船上的船工說,“幸好你們走得早,如果等到年後開春再走,河裏的水被放到田裏,過了武漢再往西,再往上走一截兒,水淺了,船都進不去。”
秦森附和一句,“可不是嘛。”
族裏原來還有人抱怨為什麼不讓他們過了年再走,過了武漢之後就沒人說這話了,紛紛慶幸少族長考慮周到。
“走,我們回船艙。”
秦清嘆氣,平時拍馬屁說我厲害,啥都聽我的。現在這時候,我想在外面多待一會兒的權利都沒有,大人說的話真是不靠譜。
秦清鬱悶,捏着爸爸的耳朵不鬆手。
秦森誇張叫起來,“哎呀,清清鬆手,爸爸好疼呀!”
族裏的一個小夥子秦浩走過來,恭敬地喊了一聲少族長。
秦清應了一聲,“秦炅爺爺還守在裝糧食的屋裏?”
“是的,不止族長守在那裏,大家分班,放糧食的屋裏二十四小時都有人守着。”
“大家這麼重視糧食,到時候搬糧食上山的時候可別嫌辛苦。”
秦浩嘿嘿一笑,“不會,大家高興還來不及。”
他們原本不知道船上有這麼多糧食的,從上海出發后的第二天,有人發現族長一夜沒睡,端着凳子守在秦權他們的空屋子門口,大家這才發現了糧食。
族長堵不住門,大家急吼吼地衝進去檢查了一遍糧食后,臉上的笑容都多起來了。
大家心裏清楚,這都是少族長的功勞。嘴上不說,負責做飯的大嫂特意用河裏撈起來的幾條巴掌大的魚,給少族長做了一碟魚肉餃子。
其他人就用剩下的魚頭魚骨頭煮了一大鍋酸菜魚湯,用來泡紅薯乾飯吃,就當作過年了,美得很。
不得不說,秦家還是有很多能人的,這位嫂子做飯的手藝就尤其好。
秦清坐船不舒坦,沒胃口,這一碟魚肉餃子也讓她吃得乾乾淨淨,心裏還暖洋洋的,知恩圖報總是值得高興的。
正月初五,雜貨船從長江主河道往西南走,進入到一條偏僻的河道。船往前又走了半日,兩岸連一戶人家都沒看見過。兩岸高山夾着狹長的河道,只聽得見岸邊鳥鳴陣陣。
董剛和秦家的少年人混熟了,他拍着秦浩的肩膀,“哎,這裏一看就是荒無人煙,你們秦家的族地在哪兒呢?”
秦浩:“這個我不知道。”
董剛一臉震驚,“不知道?不知道你們還往裏走?”
秦浩抬了一下下巴,“只有幾個族老知道,我們都是在寶山縣出生的,一次都沒來過這個地方。”
秦炅和幾個七老八十的族老站在船頭指指點點,又往前行駛了一個小時左右,看到左邊河道邊有塊約莫五十平方大的平整青石。
“就是這裏,就是這裏,船家,可以靠岸了。”
秦清趴在媽媽懷裏,被媽媽抱下船,從媽媽身上滑下來,她往前走了幾步,抬頭往上看,彎曲陡峭的山道已經被青草覆蓋,不見人跡。
“少族長小心。”
秦清看到一隻野兔子在草叢裏蹦躂,好奇地往上爬了一個台階,被跑過來的胡愛華拉住。
秦清站在台階上,和胡愛華差不多高,她指着剛才兔子蹦噠的地方,“我看到兔子了。”
秦森扛着行李走過來,把行李放在樹下,開心笑道,“有兔子好啊,等我們安頓下來,爸爸去山上給你打兔子吃。”
胡愛華眼睛都亮了,她也好久沒吃到肉了,“叔叔,打回來可以讓我媽媽做嗎?我媽做的肉可好吃了。”
秦森哈哈大笑,“好,大家都吃。愛華乖乖在這裏看着妹妹,叔叔去搬糧食。”
“嗯,我會看住妹妹的。”
胡愛華瘦得渾身沒二兩肉,臉上就看得到一雙大眼睛,她使勁兒點頭的時候,秦清都怕她把脖子折了。
秦森摸摸女兒的小手手,還是暖暖的。他脫下棉襖,大步去船上搬糧食。
秦清想起一件事,“爸爸,等一下。”
“怎麼呢?”
“今天糧食來不及搬上山吧,你們把糧食從船上卸下來,晚上下雨了怎麼辦?”
秦森一拍腦袋,“對哦,你在這兒別動,我去找你秦炅爺爺問問。”
胡愛華星星眼望着她,“少族長好厲害哦!”
“還行吧!”
秦清在那兒站了一會兒,小腳腳累了,夏月把她的小板凳送過來,讓她坐着等。
胡愛華看少族長乖乖的樣子,“你坐在這裏別動哦,我去幫媽媽搬東西。”
“嗯,你去吧。”
胡愛華沖她笑,快活地跑遠了。
等到中午,在河邊做了午飯吃,秦炅給人分工。留一波人在船上看着糧食,剩下來的人,帶一些被子鍋碗瓢盆上山,輕裝前行,先去山上看看情況。
山路不好走,再加上路途遙遠,帶着老人小孩兒,走一趟要七八個小時。
秦家寨在雲貴川交界的兩座大山中間,相交接的山谷里,這裏山高路遠,自古荒無人煙。秦家祖上為逃避戰亂來到這裏,這兩座大山上才有了人。
自此,秦家寨也成了秦家最後的退路,秦家每一代族長都會帶幾個家族的核心族人來這裏一次。
去秦家寨有兩條路,一條就是從山後面進去,就是他們今天走的路,距離稍微近一點,但上山的路陡峭,用時也不短。
另外一條是從山谷里進去,路稍微好走一點,但路途遠,單程依然也要七八個小時。
秦清被媽媽背在背上,爸爸挑着行李,一路上歇了好幾道,天黑的時候才到了地方。
秦家寨這裏有住戶,秦林一家四口住在山上,很少下山,長年守在這裏看守房子。
秦林突然看到一群人從後山上下來,被嚇了一跳。
“你是秦林吧,我是秦炅,我們都是從寶山縣來的。”
秦林笑道,“族長好,我還記得您,好多年沒見到這麼多族人,我簡直太高興了。大家都進來,房子我們經常打掃,隨時可以住人。”
秦林沒有多問族長怎麼來這麼多人,趕忙叫老婆兒女過來幫忙,先讓大家安頓下來。
秦森這一支是主支,再有秦清是下一代族長,住處他們可以先挑。
秦清她不喜周圍太多人,選了一個靠近山的獨棟房子,房后就是大山,沒有人,房子前面和左右離其他人家都比較遠。
“讓老人們都住在寨子中心一點的位置,方便大家照顧。”
“哎,我知道了。”秦浩幫着把東西送過來,小跑着去找族長。
秦林一家是實在人,夏月進屋看了一遍,在後院的井裏打了一盆水,用濕帕子把傢具上的浮灰擦乾淨,就可以入住了。
他們挑的這套屋子比較寬敞,院子裏進去中間就是堂屋,堂屋左右各有兩間屋子。
後院左邊有一間長方形的廚房,後院右邊有一間屋子,應該是用來堆雜貨的。夏月剛才打掃的時候看到裏面有兩口大缸,還有一些農具。
夏月一邊鋪床一邊小聲和秦森說話,“廚房有兩口乾凈的鍋,就是沒有柴火,明天一早去後山弄點乾柴回來,我給你蒸一鍋饅頭。”
“我明天一早去弄,你多做點饅頭,搬糧食是力氣活兒,不吃飽不行。”
“我知道了。”
這時候時間不晚了,秦清就算擁有一顆成年人的腦子,也抵抗不住一個小孩兒的身體,還沒到山上她就在媽媽背上睡著了。
秦森小心地把女兒放到床上,粗糙的大手溫柔地給女兒蓋上被子。
夏月舒了一口氣,“這一路這麼辛苦,她還操心那麼多事兒,總算沒有生病,安全到了。”
“嗯,等把糧食搬回來,我常去後山抓野味,給清清好好補一補。”
第二天早晨,秦清還沒醒,秦森和一群男人都往後山去,每家每戶都沒有柴火燒。
秦森起床后,夏月在廚房忙活開了,揉了大大的一盆面,用被子捂着發麵。
秦森剪了一捆柴回來,幫着夏月燒火。夏月先燒了一鍋水,把還沒發好的面放熱水裏坐着,騰出手來給女兒用小鍋熬了一鍋稠稠的小米粥。
面發好了,夏月三兩下做好一鍋饅頭,又從女兒的鍋里舀出半碗小米粥遞給丈夫,“你抓緊時間先吃飽,後面這一鍋我來。”
“嗯,家裏小米還有多少?”秦森一邊啃饅頭一邊問。
“還有十來斤吧,節約點吃,夠清清吃到開春去。”
秦森心裏盤算着去哪裏弄點小米回來,小米粥養人,對女兒身體好。
秦森他們壓根兒不知道女兒身體不好根本就和這些無關,但他們認準了女兒身體虛,就是要補。
吃完早飯,秦家的壯勞力們揣着午飯都往山下趕。沒有小孩兒和老人,他們空手下山,跑快一點,爭取這一兩天就把糧食都運回來。
秦森出門口,夏月和婆婆去山上轉一轉,看能不能找點吃的回來。秦家寨房子多,老兩口不愛和年輕人住一起,昨晚上老兩口在秦清挑的屋子前面,選了一套三間屋子的小房子住。
秦清一覺睡到自然醒,她起床的時候媽媽沒在家,爺爺在院子裏做木工活兒,看着已經有點模樣的圈椅,她揉揉眼睛,喊了一聲爺爺。
“哎,清清睡醒了,身體舒不舒服?有沒有累着?”
“睡好了,不累。”
“那就好,那就好。”秦炎放下手裏的活,給孫女端早飯去,嘴裏還在嘀咕昨晚上有五個小孩兒發燒,鬧騰了一晚上。
秦清蹲在院子裏,雙手撐着小下巴,心裏尋思要上哪兒弄些西藥回來,中藥有好處,遇到急症的時候西藥也挺好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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