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疑的,文藝的,終歸都是社會的

懸疑的,文藝的,終歸都是社會的

懸疑的,文藝的,終歸都是社會的張閱/文

門=羅生門

駿=蔡駿

果=陳果

蔡駿和陳果,看似沒有關聯的兩個人。

一位是中國最受歡迎的第一懸疑作家,人稱“中國懸疑教父”,出版長篇小說及中短篇小說集已超過二十種,其多部作品已被改編或正要被改編為電影或電視劇。他的《病毒》和《詛咒》已在2006年被譯為俄文,由36.6俱樂部出版社出版到俄羅斯,此外不少作品還被翻譯出版到泰國、越南。2014年,《生死河》還被譯成英文在美國出版,接下來還會有英文版《謀殺似水年華》和《地獄變》。

另一位,用傳說中的“五十萬資金和別人棄用的八萬英尺膠片”拍出低成本電影《香港製造》,一鳴驚人地獲得當年香港金像獎最佳導演、最佳電影及最佳新演員獎(李燦森),並接着創作出《去年煙花特別多》《細路祥》(與《香港製造》合稱“九七回歸三部曲”)《榴槤飄飄》《餃子》等多部名作,他在華語電影圈和國際影壇皆享有盛譽。

這兩個名字,因為《謀殺似水年華》這本書產生了聯繫,陳果將蔡駿這部影響力較大的小說,也是他第一部社會派懸疑小說,改編成了電影。

而我,《羅生門》雜誌編輯部的特使,在這部電影上映之前,與這兩位各自藝術領域的個性人物,坐下來,聊聊文學和電影,談談人生和時間,還有他們共同的關注核心——社會和時代。

以下《羅生門》簡稱門,蔡駿簡稱駿,陳果簡稱果。

蔡駿

陳果

門:蔡駿老師,您真是個安安靜靜的人,聽您工作室的年輕同事們講,您有沒有坐在辦公桌前,在不在公司,他們並不一定知道。

駿:(溫柔安靜地笑)

門:陳果老師呢,剛剛從威尼斯電影節做評審歸來,印象如何啊?

果:是啊,印象就是看了很多國家各種各樣的很多電影。(笑)

門:蔡駿老師,我看您辦公室的牆上懸挂着斯蒂芬·金的一幅照片,加西亞·馬爾克斯的三四幅照片,您是不是特別喜歡這兩個作家?

駿:我最近在重讀馬爾克斯的作品,我最早看他的作品是《一樁事先張揚的謀殺案》,以前由導演李少紅翻拍過一版電影,《血色清晨》。後來還看了電影版《霍亂時期的愛情》,拍得不錯,不可能完全展現小說原著的面貌,但還是拍出了那些情感的東西。馬爾克斯個人的意識形態和人生經歷,我也很喜歡,至於斯蒂芬·金,我喜歡他作品裏那些精神,比如他同一部書里的四個中短篇《肖申克的救贖》《納粹高徒》《屍體》《呼—吸—呼—吸》。《屍體》還拍過一部電影《伴我同行》,四個男孩的故事,拍得非常好。《綠里奇迹》去年才看完原著,也非常好,電影版很早就看過,主角作為一個黑人,承受了時代的不公平,他寫到了那些社會問題,確實很虐,另一個主角內心也很矛盾,他要親手送一個天使上電椅,別人誤以為那是魔鬼,其實那是天使。

門:嗯,除了這兩位,其他文學您也讀了不少呢!

駿:比如那個短篇《愛人的頭顱》的靈感,就來自於司湯達的小說《紅與黑》。

門:那個短篇是中國古代背景,是虛構歷史中的凄美愛情故事。偷回愛人頭顱的美女,將頭顱以防腐術駐顏,陪伴她半個世紀,她隱居山林,直到選擇抱着它共入墳墓……細節很瘮人,視角也很獨特,以頭顱為第一人稱,還有個陌生人旁觀。這效果製造得浪漫、空幻又詭異……我突然覺得,您這個安靜、有愛、喜歡讀書的人,被稱為“懸疑小說第一人”還是很有道理的。

駿:所謂“懸疑第一人”這種說法,我也不知道是從哪裏來的,也許只是從時間年限、創作整體角度,以及市場角度來說的。

門:那麼陳果老師,您最近幾年,也是越來越多做小說改編劇本,比如《迷離夜》和《餃子》都改自李碧華的作品,《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改自網絡科幻小說。您是不是也有讀小說的習慣,從中尋找靈感?

果:對,小說已成功了一半,因為故事好,你才想找它來改編,不管是偷懶還是創意,你都不用完全重新創作,如果好的小說沒有人拍的話,它會很可惜地被人遺忘。

門:大家都知道,蔡駿是國內最早把懸疑這一類型文學寫紅的人。因為要跟您對談,我提前向書迷們收集過問題,有位女生提問,您哪裏來的靈感寫那麼多恐怖故事,而且毫不留情地寫死了好多人?

駿:其實,我自己一直不承認那些是恐怖故事。那些什麼軍文啊,戰爭文學啊,一死死幾十萬幾百萬,我只寫死幾個人。

門:所以究竟是什麼促使您創造那麼多情節曲折的殘酷故事?

駿:在這個神奇的國度,隨時隨地可能發生各種奇怪的事情,無論是在新聞里還是你身邊,駭人聽聞的兇殘事件的確發生過,無論是否完全等同於小說里的情節,但一定有這種可能,而小說講的就是可能性。

門:您好像每本長篇懸疑小說都有人死,所以懸疑小說就是一定有人要死,對嗎?

駿:懸疑小說的要素不一定包含死亡,也包含人所遇到的其他危險,有的故事沒有死亡也能製造出扣人心弦的懸念,只要造成懸念的那件東西對人物足夠重要就行,人的一生,會有些看得比生命、比死亡更重要的東西。

門:說起重要的東西,我想起你那則短篇《綁架》,沒有死人,但是相當地叛逆出格,那是您的文學聲譽之起始,它並不是懸疑。

駿:對,那個寫得偏純文學一點。

門:那裏面講,有個精神不太正常的少年,綁架了富商父親身邊漂亮的女秘書米蘭和她六個月大的私生子。隨着故事進展,我們知道這孩子其實是他那個自私而且道貌岸然的父親種下的種子,父親卻把錯誤推給兒子。然而,米蘭卻在長期囚禁中愛上了精神病少年,他們在囚室里做愛,少年以此完成對父親的報復,卻沒有選擇這份特殊的愛情,而是從天台跳樓,撒下五萬張百元大鈔……在精神病院度過半年後,痊癒的少年發現米蘭真的兌現了她的承諾:“就在你囚禁我的房間裏,我永遠,永遠等你回來。我們永遠在一起。”無論是少年還是痴心等待他的米蘭,他們選擇的行為都非常過激,這些選擇卻使整篇故事產生奇妙的生命爆發力。您怎麼寫出來的?

駿:其實,這個故事最早的靈感來自2000年我做的一個夢,從夢開始,我寫出了這篇小說。

門:夢的想像力總是很強大的。那段時期,您的創作風格跟後來差別也蠻大,您最早開始寫小說是在2000年吧?就在當時最火的文學網站“榕樹下”,安妮寶貝等一直紅到今天的暢銷流行作家都是從那裏走出來的。

駿:對,2000年,當時的寫作接近於純文學,有歷史背景的,也有現代背景的,沒有明顯的類型劃分。

門:《綁架》就是在那個時期誕生的,然後得了個獎。

駿:是的,“貝塔斯曼·人民文學新人獎”,還發表在《當代》上。

門:那也是權威純文學雜誌呢,當時您多大?

駿:二十齣頭吧。後來,這批中短篇小說,我都收入《愛人的頭顱》《聖嬰》《迷城》這三本文集。

門:所以新一代的蔡駿書迷,大概是要補補課了。他們得明白,懸疑這種類型小說的創作,也離不開日積月累的傳統文學跋涉。

門:說起聲譽之起始,陳果老師,我想起這個來,“無數架飛機從我夢中飛過,沒詳細數我打下多少架來,但是每一架都是為你而打”。這是《偷窺一百二十天》裏的,接着蔡駿又寫“這是一句電影台詞……”而這部電影就是您的《香港製造》。所以你們倆是註定要一起合作拍電影的。現在我們來聊聊這部電影。其實你們倆都很極端。

(陳果笑了笑。蔡駿一直保持着微笑。)

門:那個叫中秋的黃頭髮少年,他聽着搖滾,吃着月餅,跳着舞蹈,幻想着成為殺手萊昂,獨自過完中秋節,在自家門口被捅成重傷。傷好后,他為了她打過飛機的那個少女阿屏,已經因為絕症死了,同時,他每天在保護的、和他一樣被父母遺棄的智障朋友阿龍,也被黑幫老大的馬仔打死。那時候,香港即將回歸,不知道世界會變成什麼樣,但他知道留給他的選擇不多,於是他要死得轟轟烈烈,先殺死那些無情無義的黑幫分子,再自盡於少女的墓前,廣播卻響起毛爺爺那句“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是歸根結底是你們的。你們青年人朝氣蓬勃,正在興旺時期,好像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希望寄托在你們身上”。《香港製造》真的是時間淘下來的經典,您當時拍片是想做青春片呢,還是想做反映大時代的電影?

果:其實這個很簡單,因為當時沒有那麼多野心。拍九七回歸,主題比較正確,怎麼拍九七呢?香港電影工業本來就很主流,香港人對政治也比較冷淡,不論誰做老大,只要給我生活好就行。儘管不是非常關心,但不知道將來會變成什麼樣的那種心態,還是很嚴重,在大時代的迷惘中,人也在掙扎,這樣的氣氛里,我就用了一個年輕人的故事去描繪。主題還是非常清楚的。

門:您講的是大時代的故事,但是從人物個體來說,我們現在看這個片,依然能感覺到這段悲劇故事裏真實的生命力。接下來的《去年煙花特別多》,雖然是說中年華裔英兵的故事,還是些青春視角的,不僅黑幫老大跟華裔英兵都要在九七回歸之時重新做“嬰兒”,再度成長,而且電影也旁敲側擊地講了當時有部分青少年的價值觀已壞掉,李燦森演的那個排骨仔,是徹底虛無的青年代表,卻受片中少男少女仰慕。又過了快二十年,不曉得現在的年輕人變怎樣了。

果:現在的年輕人是怎麼樣的,我真不知道,但是年輕人一定會有點“男人不壞,女人不愛”,男孩子不正派,女孩子反而會喜歡,年輕人喜歡英雄感嘛,比如形象特別牛啊,我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可是全世界的年輕人電影一直都這樣描寫,寫這種英雄感。寫人物就要這樣走,你老老實實在家讀書,誰愛你啊?

門:剛跟陳果老師提到《偷窺一百二十天》,我發現蔡駿的短篇小說里有些細節,又出現在您的長篇小說中,比如短篇《荒村天堂》最終拓展成長篇《荒村公寓》,再比如《小時代殺人事件》裏有原句用進長篇《偷窺一百二十天》,這部長篇中的那隻貓與短篇《戀貓記》裏的貓也是同一隻。

駿:這是很多作家都會用到的方法。你很仔細地去看一些名作家的作品,都會發現這些很有意思的小細節,在過去的短篇里包含着以後的、很好的長篇小說的影子。

門:這本書開章就是波德萊爾的詩《天鵝》,上次看了您發在微博賬號“最漫長的那一夜”上的《審查員薩德侯爵的一夜》,雖然那是個短篇故事,信息量卻很大,折射出您偏重路子文藝比如虐戀文學、cult電影方向的積累,波德萊爾也是那一路的,我也很喜歡他,這首詩應該是詩集《惡之花》裏的。怎麼會用這首?

駿:這天鵝不是純潔的,它帶着邪惡感,跟我寫的反面女主角很相似。

門:對,她殺了人。而且這本書還獻給音樂家柴可夫斯基,為什麼?

駿:這本書寫到一半的時候,我突然想到《天鵝湖》這個概念。這部芭蕾舞劇里,黑天鵝和白天鵝一個好一個壞,這就代表女人的兩面性,可能每個女人心裏都有一個黑天鵝一個白天鵝,我用了這個寓意。我寫完之後修改過程中就一直循環聽《天鵝湖》。也聽了柴可夫斯基很多其他的音樂,感覺這部作品確實應該獻給他,他給了我很多想法和靈感。

門:跟您最初的《綁架》類似,《偷窺一百二十天》同樣引發了斯德哥爾摩綜合征愛情。怎麼會有這麼多斯德哥爾摩綜合征?

駿:這種心理人人都會有吧。特別是在我們這個國度,這個民族,往往別人對你施加點暴力,你不會仇恨他,反而會心存感激,這樣的事情太多了……

門:剛才跟蔡駿老師聊到文學創作,其實導演也是作者,陳果老師您拍的電影似乎都會表達很多東西,您感覺《香港製造》《去年煙花特別多》《細路祥》這套三部曲,連同2000年可作續集的《榴槤飄飄》,它們合起來是不是講完了您對香港回歸的所有想法?

果:這四部電影基本表達清楚了那三年裏所發生的事情,本土的東西也說了,香港跟中國的關係也講了。當然繼續說也行,比如講講國內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末或八十年代初,整個社會剛開放的時候,那幫去內地做生意的香港人也行,還有些寫法。但純粹寫小市民的話,這四部電影還是完美概括了當年我所見到的、看到的或者想到的。

門:對,我發現你們兩個人的作品,都非常關心時代啊,社會啊,但是又不會像賈樟柯那樣直接用社會新聞題材做東西。

果:賈樟柯的東西我看得也不多。《去年煙花特別多》和《細路祥》確實是有真實故事支撐的,但我又不想用太真實的東西去拍,這裏一定有一些藝術處理。

駿:直接引用的話,到底是不是小說呢?而且人的想像力會被束縛,畢竟,真實的社會新聞遠遠超出任何作家的想像力,去直接運用它是有些投機取巧的,作家應該更多地挑戰自我。雖然我們確實比不過真實的生活,但作家的創作有自己的特點,文學虛構有其特有的魅力,能探討更多的可能性。

門:我感覺您對自己的經歷都是真實、虛構混雜在一起的。在您的新書《最漫長的那一夜》裏,都是第一人稱。

駿:對,風格也變了,用第一人稱,故事敘述主體都發生在一夜之間,但是往往會講述一個人一生的故事。我們發現,很多故事雖然很短,但它完整的空間卻足以拉成一部電視劇,是可以講述一個或幾個人命運的長電視劇。

門:許鞍華在《男人四十》裏也用了這種手法,用一年來講述兩代人的命運輪迴。

駿:是的,那個電影我也看過,拍得非常好。

門:所以就像您在短篇《莫斯科不相信眼淚》裏講的,您在寫小說之前,寫過很多詩歌。

駿:對,但都是不能拿出手的。

門:不過後來您是怎麼轉去做懸疑了?

駿:從一個打賭開始的。

門:是不是就像寫出《獵鹿人》《最後的莫西幹人》等“皮襪子故事集”系列的作者詹姆斯·費尼莫爾·庫柏?他開始寫作生涯,就緣於他和妻子的一次打賭。你們這些骨子裏流着冒險之血的人呀,都一樣。

駿:大概2000年年底的時候,我還在郵局上班,跟一位網友在網聊,當時我正在看斯蒂芬·金的小說,又看過《午夜凶鈴》,就提起我也能寫這樣的小說,這個網友就跟我打了個賭。結果我就從2001年春開始在榕樹下連載我的第一部長篇小說《病毒》。這大概是中文互聯網上的第一部長篇懸疑小說或者驚悚小說吧。

門:也是您第一次有意識地寫這種類型小說。

駿:對,2000年聖誕節左右,網上流行一種電腦病毒,上網上着上着,屏幕就會出現一個女鬼。另一個靈感來源,是當時流行的一套考古方面的紀實文學,講述清朝同治帝的東陵被盜墓賊挖開了,盜墓賊發現,在同治帝駕崩不久後去世的十八歲皇后的屍體,完好無損、栩栩如生地躺在那裏,同治皇帝早就爛成一把骨頭了。這個記載不知是真是假,但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所以就寫了《病毒》。

門:看過這部盜墓書的人應該不少吧,但只有您把這位苦命的皇后,寫成了小說女主角。

駿:對,我給她的靈魂命名“阿魯特氏”,是個蒙古貴族,“阿魯特小枝”,後來就把“小枝”這個名字沿用到其他作品中。

門:後來那個網友呢?

駿:第二年,《病毒》出版后,那個網友卻失聯了,她筆名叫“23”,也在榕樹下創作過大量小說。後來,我一直在尋找她,找了十幾年,在網上發了很多尋人啟事,也在我主辦的《懸疑世界》雜誌上發過啟事,直到2012年,相隔十二年,終於在微博上,我收到她發來的私信,原來她已生活在華盛頓附近的一個小城市。我特別感慨,那是個與上海隔着半個地球的地方,我是中午,而她那邊是子夜,時間相隔十二年,一輪。原來生活才是很大的懸疑,人往往在不經意之間,被人改變命運,或者改變別人的命運。

門:所以您作品中那些被偶然觸動命運玄機的故事,終於照進了您自己的現實生活。對了,也是在《病毒》中,無處不在的葉蕭警官第一次出現。

駿:當時我並沒有想到自己還會寫下一本、下下本,只是自然而然地寫了這個人物,又在不同作品中讓這個人物越來越豐富多彩。

門:挺像最早的埃德加·愛倫·坡的偵探小說,還有他的追隨者柯南·道爾的“福爾摩斯系列”,或者中國古典文學裏的狄仁傑、包公故事。

駿:雖然沒有刻意延續什麼傳統,但我們這些作家都是站在前人肩膀之上的,不可否認。

門:說到作品之間的聯繫,陳果老師您那四部電影中,人物也是交錯出現,比如《細路祥》的結尾,小朋友祥哥騎單車去追被遣返的內地小姑娘阿芬,關鍵時刻犯烏龍,追錯車,卻看到中秋和阿屏、阿龍三人過街,這很像基斯諾夫斯基對《紅》《白》《藍》“三色”系列的處理。這是預先設計的嗎?

果:前面的三部曲有劇本,但拍《香港製造》的時候,我並沒有想到要拍三部曲,但這部戲的成功,卻讓我整個人開竅了。

門:聽起來跟蔡駿當初寫懸疑的情況很像,怎麼個開竅?

果:香港的主流工業一直是拍商業片,我突然拍了一個大時代的電影,自己去拍一個嚴肅的回歸主題,又有年輕人躁動的心態,這都是社會內部必有的張力。《香港製造》的成功,使我看到回歸前後那一兩年香港社會的騷動,不純粹是年輕人,連中年人都有騷動。我感覺這種東西還能繼續拍下去,所以就拍了《去年煙花特別多》和《細路祥》,後來我就想能不能把它們都串起來。

門:題材也從香港延伸到了內地。

果:《細路祥》是講香港很大一部分人到內地去結婚、生孩子,因為年份沒到,回不去(香港),小孩又跑去香港,不肯回(內地)……這些小孩子的故事其實是香港家庭的延伸和破裂,那時候太多這種家庭。《榴槤飄飄》又是一個成人故事,年輕人賣娼,中國剛改革開放,對整個自由世界感受還是很模糊,這種職業當然是社會大污點,但人性就是這樣,拍電影就是要拍這些來反映社會反映人物。這就是四部電影的慢慢延續。前兩部還是關於本土的社會演變,而《細路祥》開始說與陸港關係不一樣的東西,到《榴槤飄飄》更是延伸到內地,甚至拍到人物老家,也是一種跨越。

門:蔡駿老師,您跟陳果一樣,其實創作風格和心態都在變……內容也講到個體身上很私隱的部分。我們前面說到《審查員薩德侯爵的一夜》,似乎蘊含了您對孤獨小人物強烈的同理心。

駿:我主要在寫當下中國大多數人的性苦悶,也有一種社會批判,即資源被少數人壟斷了,大部分人就處於苦悶的狀態。

門:陳果老師,您也一樣,非常真誠地在《榴槤飄飄》裏關懷了一個弱小的性工作者。您寫的人物似乎都在尋找歸宿,這些缺乏歸宿感的“多餘的人”的困境,往往在電影裏能製造出“好看”的戲劇衝突。香港這個移民城市的特殊身份,使這城市與人物一樣缺乏歸宿感。

果:我們上一代人,從內地逃避苦難、政治運動,離開家鄉,到香港來重建自己的家庭。這個事情全世界都有,是一種國際語言。人的掙扎、彷徨、迷惘都是人性,到處都有,不單是我們的電影有。

門:現在我們重點聊聊《謀殺似水年華》。2004年,蔡駿老師的《詛咒》被改編成電視劇《魂斷樓蘭》,這大抵是您的作品第一次轉為影視作品,接着就是《荒村公寓》《荒村客棧》《地獄的第十九層》三部電影。儘管當時票房不錯,但這些電影評價好像不高。

駿:與我原著內容也差別比較大。

門:所以您會更慎重地賣小說改編版權,但失望也難以避免。

駿:南派三叔的《盜墓筆記》,現在也是這種情況。

門:後面還有哪些電影要上?

駿:《蝴蝶公墓》《偷窺一百二十天》等等,都是剛剛開機,或者準備開機。

門:您感受如何?

駿:還是期待它們能保持原著的精神和主題吧。

門:您對導演的挑選也會越來越謹慎,對吧?

駿:是的。

門:於是我們對陳果版《謀殺似水年華》更加好奇。您是怎麼想要跟他合作的?

駿:我希望這部社會主題的小說,能被改成社會主題的電影,其中再蘊含一些對青春的思索。

門:我們前面也聊到了,陳果剛好是在作品中講社會問題、反映時代變化的高手。

駿:嗯,我也看過他的“回歸三部曲”,他還是很關懷現實的。甚至他在去年的純港片《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裏,也有一些社會關懷或訴求。他的敘事方式啊,他想要表達的主題啊,我還是比較喜歡的。他讓人沉浸在電影裏感受人物的命運,時代對人物命運的改變。

門:《謀殺似水年華》裏的秋收和小麥也有一種無依無靠的孤兒心理,秋收把生命寄托在復仇上,小麥則寄托在愛情上。秋收和《香港製造》裏的中秋,都是社會底層少年,出路不多又被命運逼到絕路,年輕人很容易產生共鳴。

駿:《謀殺似水年華》他是想拍成商業片,但據說還是有點文藝,對吧?還在剪輯,在做後期。

果:我基本是按商業片路子拍攝的,不準備拍得很文藝,也不想挖得太深。

門:原著有懸疑和愛情元素,就很好做商業片。

果:但是商業片未必不能文藝,我覺得商業和文藝這兩個概念也比較模糊,也不認為兩者有明顯的對抗性,我關心的,只是拍好一部片。

門:蔡駿老師您寫小說的時候會考慮它拍成電影電視的樣子嗎?

駿:也沒有很刻意這麼想,我也是只關心如何把小說本體寫好,改編成影視則是另一個問題。

門:嗯,所以其實在這一點上你們也很像。您當初創作《謀殺似水年華》的時候,靈感來源是什麼?現在回頭看您的這個孩子,有什麼感受呢?

駿:應該是在2010年春天,那時候有幾個靈感綜合在一起,首先是“魔女區”和淘寶店,“能夠買到任何東西”,我就想,能不能買到任何記憶呢?

門:然而有讀者認為買到一切不太可能,是不是有點超現實?

駿:能買到任何東西的“魔女區”,這個概念在小說里不是超自然的,而是經過店主秋收精心設計的,只能說“魔女區”會給人一種超自然力量的感覺。說起小說和現實的關係,創作的過程中當然感覺這是小說,但是生活會被小說干預。我慢慢發覺,一切都會影響到人的生活。這也跟我越來越關注現實、關注社會派題材有關係。當時發生了很多事,比如說上海的高樓火災,全國各地都有群體性事件,這些事讓我對現實主義有了更多的訴求。另一個靈感,核心創意,是一個孩子目睹自己的媽媽被殺,他又被辦案警察當作唯一的目擊證人領養了一段時間,我又特別設計他是民工的孩子,去凸顯社會鴻溝和階級差異,這是故事的核心主題。

門:那麼陳果老師您怎麼想到跟蔡駿老師合作拍這個片呢?

果:他的《謀殺似水年華》是我五六年前看的,那會兒好像是2008年還是2009年吧,看過後我們就談了能不能拍。但是因為版權問題暫時沒拍,我們當時說在中國做推理電影可能會比較新,新有新的難度,觀眾也很難接受太新的東西,但現在拍,時空反而恰恰比較妥當了,五六年間,中國商業片也發展到某個程度了,觀眾需要大量多種多元的電影去充實他自己的觀影經驗,或者說,總體市場是需要這種東西的。

門:我總覺得您拍的大概沒辦法不文藝。

果:還是有很多可說的。小麥已經把秋收遺忘了,但是新案件的啟發,她爸爸留下的一些東西,使她重新挖回十五年前的回憶,兇手還沒抓到,新案件發生后,秋收會不會回來?這一點對她個人的衝擊還是蠻大的,因為她的愛情還是刻骨銘心的,但是她那樣刻骨銘心又能等到那段愛情回來嗎?而且在北京,她的另一段愛情也展示着可能結婚這個結果。所以我覺得人們是會產生共鳴,尤其年輕人,愛情偉大就是偉大在這裏。

門:時間承載的是社會和人生,《謀殺似水年華》話劇版也保留了您的社會批判意識,但對結局改動很大。大反派盛總以一死擔下所有殺人罪,彌補對妻子的多年虧欠,而書中是小麥揭露了盛總老婆殺死數人的事實。

駿:其實兩種結局都一樣,兇手只要被大家知道就可以了。但是從更理性的角度分析,盛總應該是不會自殺的。為什麼呢?因為這個人的本性還是很自私的一個人,他不會選擇走到這一步的。而且小說里的兇手家中很有背景,所以他才不會拋棄糟糠之妻,他是因為這個女人才發達的,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解釋,最終這個案件的結果有可能這個女人也不會怎麼樣,兇手有可能逍遙法外。

門:好虐的故事,您寫到哪裏的時候哭得最厲害?

駿:他們坐摩天輪的時候。因為坐摩天輪往上升到頂端,要往下降的時候,小麥和秋收都是十八歲,照着傳統愛情故事講,兩人最終一定會排除萬難在一起,很美好的結局,但我知道現實不是這樣,現實是他們一定不在一起,摩天輪往下降,他們就會分開。我可以去改變,又不想去改變,因為小說中的人物有他自己的命運和邏輯,不是作家隨心所欲的玩偶。他們自己是獨立的,有他們的生命,我不能改變他們的命運。所以當時特別無奈,特別有感觸,同時想到鄭秀文那首歌《薩拉熱窩的羅密歐與朱麗葉》,他們當時從摩天輪下來就分別了十年,這十年間再也沒有見過面。

門:所以故事最後沒有交代盛太太的結局,而是秋收被判刑十年。秋收一直要為被殺害的母親報仇,卻發現兇手是他親爹這樣的情節,看起來很狗血,其實又很真實。

駿:這有些古希臘悲劇的味道,而且就像上海那部電視劇,根據葉辛的小說改編的知青故事《孽債》,講的也都是這種事情。所以《謀殺似水年華》可以視為《孽債》的延續,孩子長大了,現在會變成怎麼樣。

門:在這個故事裏,同一個親爹“文革”時在鄉下生的兒子秋收和在城裏生的兒子盛讚,有兩種完全不同的命運。

駿:命嘛,時代的命運可能會傷害到每一個人。

門:剛才陳果老師聊過小麥對這兩個男人的愛情,您怎麼看?

駿:這個讓我想到五四時期很多關於家族題材的故事,什麼兩兄弟愛上同一個女人……《京城81號1》的編劇文雋也說他寫這個故事參照了巴金的《家》《春》《秋》,三兄弟愛上同一個女人。寫的時候我沒有這麼想過,快寫完的時候,我才突然決定讓秋收跟兇手盛總有血緣關係,才想把線頭在這裏牽上。而小麥面臨的選擇,其實是所有人都會面臨的選擇吧,你是選擇過去的美好時光,還是選擇未來和當下很現實的這條道路,我想絕大多數人會選擇後者。就像《謀殺似水年華》的結局一樣,結局我寫了好多遍,有不同版本,但最終我心裏想到的版本,是他們不在一起,小麥沒有再來找秋收,她有她自己的生活,因為對她來說,她所愛的秋收永遠是十八歲時的那個秋收,是過去的那個人,而不是現在。現在早已物是人非了,即便有一夜他們在一起,那也只不過是某種補償心理,而不是真正的愛情,所以現實是很殘酷的,鴻溝我們想逾越但難以逾越,人很難去抗拒這個世界和命運,因為似水年華一旦被謀殺,就再也不可能復活。

門:而這個長大的孩子秋收,被複仇心吞噬成魔。

駿:他在成長的過程中也遭受了太多苦難,我花了很多筆墨去寫他以前的經歷,二十多歲時候的打工經歷,在富士康打工啊之類的。

門:還有哦,您為什麼要設計小麥對慕容老師有朦朧情感、錢寧對小麥有同性愛這些情節?話劇版里錢寧在日記里表白時,全場觀眾驚呼……

駿:女同的這個部分,在小說里只是個點綴,並不重要,只能說是對男女主角情感的某種補充。可能很多女生在青春期都有過這種感覺吧,跟男生和男生之間感情的性質也不太一樣,在我後面的作品中,也出現過類似東西。

門:我發現,跟您早期的《天機》這類小說不同,您對犯罪者的命運變寬容了。

駿:首先,這個世界上沒有真正的天然有罪的人,所謂的罪,我認為一定是來自於社會、時代等各方面的,人沒有天生的惡魔,我希望把這些問題從個人身上挪到我們的社會和時代上,這就是我對人物態度的轉變,所有的悲劇、喜劇、夢想,都不是個體的,個體是渺小無力的。

門:《謀殺似水年華》也是您首次將風格轉向社會懸疑……

駿:嗯,這是自然而然的轉變,後來的《地獄變》《生死河》《偷窺一百二十天》都在強烈地反映社會現實和時代。

門:現在我們來聊聊變化與嘗試。前面講到蔡駿的轉變,您也一樣,從影像風格、到類型、再到表達內容,您這些年一直在變化。我看到《香港製造》《去年煙花特別多》有很多晃動鏡頭,而《細路祥》鏡頭變得平穩了,杜可風攝影的《餃子》,畫面竟然也很沉穩,並沒有晃成王家衛效果呢……

果:拍什麼東西都會討論該用什麼手法拍,有時晃動是必須的,有時不是,這些手法都是隨電影的需求走的。

門:《香港有個荷里活》和《人民公廁》裏,您都在挑戰觀眾的感官容忍度,尤其《人民公廁》對屎尿、廁所的描繪,遠超《猜火車》裏拍蘇格蘭最髒的廁所。反諷、黑色幽默的成分也越來越大,尤其是《香港有個荷里活》。

果:拍《人民公廁》就得拍出公廁的味道來。類型也是,不是拍了某個電影,人生就改變了。

門:嗯,就像《餃子》,是您第一部恐怖片,但其實還是很文藝……

果:我感覺用這種手法不錯,也就延續了這種手法。

門:我們依然能看到您對人性掙扎的刻畫。後來的恐怖片合集《迷離夜》,我很喜歡您用老演員邵音音演的那一段,她的表演豐富、有戲。

果:當她從鬼身上知道,鬼要對她兒子不利,出於母愛,她的心情非常着急,如果她不去阻止,兒子可能會死掉,出於這種心態,她的躁動感很正常。所以表演是在人物身上多想,沒有特別的招數,演員跟着人物走,無論他是新演員還是老演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物的需求。

門:蔡駿老師有《幽靈客棧》《天機》《蝙蝠的回憶》《殺人狂的故事》等很多小說被改編成話劇,對話劇形式也有不同要求吧?比如《天機》會加上很多聲光電……

駿:對的,《蝙蝠的回憶》《殺人狂的故事》之前是中篇,內容短小,於是我們做成了環境劇場的小話劇,演員在你面前表演,在你身邊講話,觀眾不用對號入座,參與感很強。還有馬上要上演的《荒村公寓》做成了海派京劇,全新嘗試。再就是《天機》可能會由韓國方面改編成網絡劇。

門:我注意到《最漫長的那一夜》等書可以掃二維碼來聽有聲版,做文化公司更是您嘗試的大工程。

駿:過去做懸疑雜誌,當時是《懸疑志》,後來改成《謎小說》,最後變成《懸疑世界》,2013年改成電子版。感覺做雜誌的同時,我們也可以做一些圖書,當時也就出版了一些書。未來也還有計劃做一些特定定位的紙質刊物。

門:您出第二部作品《詛咒》的時候,雖然也在網絡上發過,卻已不那麼重視網絡渠道了,轉向出版社渠道了,對吧?

駿:對,當時還有很多作者在天涯“蓮蓬鬼話”論壇上發。2003、2004年左右崛起的起點網,就開始推出玄幻、穿越、軍事之類的純網絡文學。

門:所以您是不喜歡網文?

駿:沒有,我本人就是上海網絡文學協會副會長。網絡文學很長,與我們寫的紙質出版物的內容、模式都不同。網文有它的價值,我在網文圈的朋友也很多,但我自己寫不了網文,它們是線性的,情節是不斷的升級、闖關,不講究敘事結構。

門:然而,您的小說還是無意中達成了網絡文學偏好的情節誇張、戲劇化的效果,正適合拍片。那麼,您做文化公司,對新作者寫的小說有什麼判斷標準?

駿:標準很多元化。泛懸疑這個概念有很多種細分類型,每種細分類型都有不同評判尺度。但首先,對於所有類型的作者來說,文字、故事架構、創意等方面都有些基本尺度。

門:所以您辦文化公司是有什麼使命嗎?

駿:一開始是為了辦雜誌,後來慢慢有了使命感。感覺懸疑這個類型在中國文學界地位比較低,這不公平,不公正,因為這個類型在國外地位非常高,無論是在市場上還是在評論界。所以我希望能扭轉大家的看法,希望更多更好的作品得到大家共同的關注,得到主流和市場的認可。

門:我們來談談大家各自的創作習慣吧。蔡駿老師旺盛的創作期持續至今,您作品的完成時間表,不是以年為計算單位,而是以月。

駿:嗯,列得比較細,對自己的要求也高。

門:您不少長篇小說,都是幾個月即可完成。您對寫作環境有什麼要求呢?

駿:寫作應該是由內而外的,有寫作慾望、寫作狀態才能寫好,而不是靠任何外在刺激,不是把自己關在某個很特別的地方才能寫出來。

門:需要完全安靜嗎?

駿:我寫作的時候是可以被打擾的。寫作的時候如果涉及某些東西需要查閱網頁,我也會去查資料,瀏覽網頁。

門:做文化公司會不會很忙?

駿:我現在還是嚴格規定自己每月至少寫一篇短篇小說。

門:然後在第一時間免費發在微博賬號“最漫長的那一夜”,您在這個領域做到這個地步了,創作的時候還會把作品給信賴的朋友看嗎?

駿:國內有很多很好的作家,有些是朋友,有些不認識,他們寫得各有特色,也很難放在一起比較。在某些領域、某些方面,他們一定寫得比我好。我創作時也會把自己的作品給我信賴的某些朋友看,但不會太多,當然所有決定一定都是我自己做出的,關鍵是如果自己覺得不好,需要調整,一定會調整。

門:陳果老師,我知道您創作很喜歡用非職業演員。我很喜歡李燦森演的中秋!那部戲裏他表現得精彩而自然,他有種特殊氣質,混合了單純、虛無和自我毀滅。

果:我們就那部合作比較好,他是我從街上找回來的,因為他的形象,恰恰符合我找了很久的那個角色,我在街上找來找去,到處闖到處走,無意中看到他在玩滑板。

門:其實,我們看您後來的作品,內心都會默默期待他能出場。《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裏也有他,吸毒仔演得好像。他是您帶出的第一位非職業演員。您怎麼把他調教出來的?

果:他沒有演戲經驗,也不知道這個電影在拍什麼,他只當是一個年輕人的作品,講一個年輕人面臨家庭結構分裂,或者破產,是年輕人要怎麼走的問題。演員沒有演戲經驗的話,都是本色演出,這就需要調教,不能完全按你的路子走,也不能完全按他的路子,彼此要花時間磨合,他能不能演出來(你要的效果),你還得調整劇本。很多導演都試過這種方式,有成功,有失敗,我覺得還是需要“戲”把他帶出來,如果他精彩而戲不精彩,也廢掉了,戲本身出彩,他演得好也出彩,就是這樣。

門:我也相信您能把Angelababy、阮經天、張超、熱依扎等青春偶像主演的《謀殺似水年華》拍好。

果:我會儘力,畢竟這是我的專業。

門:您這樣四處讀小說,還促成您拍攝了一部關於作家西西的紀錄片《我城》。

果:這部紀錄片也是從她的文學開始的,這個作家西西寫了很多關於香港的小說。現在看來,這些小說跟現在香港的演變,兩個時空的東西放在一塊,還是有些巧合的,身份的認同始終是主題。作家是當年的見證人,和我們現在拍電影一樣。所以有些東西你可以因為愛好記錄下來,作家和導演的衝突性不大,小說的好處是可以保留得更久,它是用文字去寫下影像,電影是用影像寫下影像,兩者之間可以互相啟發。我從來沒拍過紀錄片,也想做一下看看,它表達的東西跟我們一般做的藝術片、商業片不一樣,這次試出來感覺還不錯。

門:所以說到這裏,我們又回到了嘗試這個話題。蔡駿老師和您一樣,都是冒險一族,對吧?

駿:生活體驗比寫作更重要嘛。

門:那接下來呢?

駿:我對監獄題材也很感興趣。我準備去體驗監獄,跟監獄局都聯繫好了,也向中國作家協會申請了一筆經費,等待安排,去監獄住一段時間。

門:您這個計劃真是讓我們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啊……所以您要接着寫《追憶似水年華》續篇之“秋收入獄血淚史”嗎?

駿:這倒不會。(笑)

門:那麼,陳果老師您呢,最後要怎麼設計《追憶似水年華》裏各位角色的命運?

果:你們等看片吧。

門:你們倆以後還有可能合作嗎?

果:當然,要是有好故事就拍,有好的就推薦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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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生門·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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