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你為什麼不抱緊我？
在喬治的人滿大街找我的時候，我正沒事竄到馮馨的房間裏去“玩”一下，因為在小樓里實在沒什麼其它可以玩的了。
只是她的房間也越來越不像是閨房，而是辦公室，裏面加裝了一台傳真機，打印機，大量數據報表在牆上越貼越多。但我最喜歡抱着她在鋪滿材料文件的地方打滾，然後看着她頭髮凌亂地到處撿拾紙張，間或還哼哼打我胳膊一下。[搜索最新更新盡在www.8jwx.com老媽今天沒有出門忙他歌劇團的事情，她今天晚上在家裏準備了一個小酒宴，請了一些親友和朋友，來見證我和馮馨的訂婚。看到我下樓喝水，就神神秘秘的把我拉到一邊。
老媽笑眯眯地道：“都十多天了，你感覺馨兒懷上了沒有？”
我小臉一紅，道：“你問那麼多幹嘛？老媽，你一邊兒玩去吧你。”
老媽抓着我，給我後腦勺來了一巴掌，道：“平時看你到處追女孩子，也不見你帶回來一個李家的種，媽這不是急了嘛。”
我訕訕地道：“平時我很檢點的……”
老媽點點頭，道：“看得出來，這十來天我都看出來了。”也不知道，她是在說，我這十來天安安分分地呆在家裏，還是在說我這十來天沒事去“騷擾”馮馨。
我老羞成怒，道：“關你什麼事，我出去一下。”說完，穿上鞋子就往外跑。
老媽在後面喊：“你爸都跟你說了，不準出去！”
我頭也不回，道：“不出去，就在大院裏面到處走走。”
老媽還在喊：“那你早點回來呀，民政局的人等一會兒就到，要給你們辦結婚證……”
我一溜煙跑得沒影了。說實在話，馮馨我是真的很喜歡，她的每一個條件是所有男人在追求的夢想，漂亮的相貌、完美的身材、聰明的頭腦、還知書達理、賢惠大方、對丈夫溫柔順從的個性，以及那令人瞠目的龐大嫁妝，是個男人都不會拒絕。但是我……
但是我待在小樓里十來天，連大門都沒敢出，是因為我……在害怕，害怕遇見到心中的那個人——艾佳人，那個我夢想中會和她一輩子走到天荒地老如精靈般的女孩子。多少年前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變的承諾，難道就要以這種方式來結束嗎？
我走在綠意漸濃的樹林裏，漫無目的的走着，直到抬頭一看，發現自己正好站在一棟扒滿乾枯爬山虎藤蔓的房子前。
那是佳人住的地方，她家在三樓，她的房間靠窗，正面對這片小樹林，我側身躲在一顆大樹後面。一陣風輕撫而過，她打開的窗子飄起一片窗帘，如同幾年前她在輕輕撥開布簾，露出一張小臉，在用手勢告訴我快走，不然就會被她爸爸發現了。
我低下頭淡然一笑，記得在那天晚上，我和胖子喝完兩瓶啤酒，胡亂走到這裏，然後被風一吹，頓時酒意上涌，就衝動地抓着那根下水管道，拼着小命鑽進她的閨房。
當時，她從睡夢中驚醒的小臉，露出一絲驚喜，然後是一片惶惑，我們在安靜的房間裏，仍然能聽到客廳艾爸爸和艾媽媽的說話聲音。
我緊緊一把摟住她，向從未觸碰過的粉唇發動進攻。她拚命躲藏，卻又不敢發出絲毫聲音，最後，被我親到。她還含着眼淚，氣鼓鼓地打我。
我嘿嘿嘿站在大樹後面笑，笑得甜蜜又乾澀。
想起當時，她媽媽突然起身走向她的房間，我當時完全傻楞住，直到被她一把推到床底下。她媽媽走進來，輕輕把吱嘎吱嘎叫的老式木質窗戶牢牢關上，才攝好被子走出去。
當我灰頭灰臉鑽出來的時候，兩個剛剛年滿十九歲的年輕人面面相覷，打開這扇窗，肯定會驚動隔壁房間的艾家父母，但不打開又怎麼出去呢？那是一道我們當年比奧數競賽題更難解開的難題。
我終於困了，迷迷糊糊靠在佳人的床邊睡着。她張大明亮的眼睛，看着我沉沉入睡，然後，輕輕拉起我的手，把我拉進她溫暖的被窩裏。於是，那一夜成為我有生以來睡得最為香甜的一晚。
正當我沉浸在回憶當中，一隻俏生生的小手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我豁然回頭，剛準備編個小謊，把這尷尬情景應付過去，但看清那個人后，我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佳人，她摘下了她戴了六年的墨鏡，亭亭玉立地站在那裏，嘟着小嘴，看着我。
“佳人……”我伸出手去想拉住她的縴手。
她退開一步，撇過臉去，望着天空。
好半天，佳人才道：“你到這裏，想幹嘛呀？”
我臉紅道：“沒，我就到處走走。”
佳人鼻子裏輕哼一聲，道：“才不相信你。我一路上跟着你，就看到你待在這個地方，鬼鬼祟祟的往我窗口上張望，哼！”她連生氣都是如此嬌俏可愛。
我馬上死皮賴臉地湊上去，拉着她的手，道：“對，我想你了，就來看看你。”
佳人想使勁甩開我，但我的手像牛皮糖一樣黏住不放。她抬腿想給我一腳，又怕我受傷，便抬起手來，狠狠一口咬在我的手背上。
我只喊疼，道：“佳人……你鬆口，你……你怎麼像一隻小狗啊你。”
她無奈，抬起頭來，白我一眼，道：“你才像只小狗，死皮賴臉的小狗！上次你罵我，我都聽到了，我要咬死你咬死你……”又張開口要咬我。
我只好鬆開她，道：“好了好了，算我錯了。我在這裏給你道歉還不成？”
佳人背過身去，不理我。
我又涎着臉，湊上去，道：“還生氣啊？”
她狠狠跺跺腳，道：“生氣，很生氣，非常生氣！”
“為什麼？”我納悶道。小時候她有一陣子有點嬰兒肥，我叫她小豬豬她都沒怎麼生氣，佳人從來就不是一個小氣的人。
她斷斷續續地道：“聽說，你要和馨姐姐結婚了？”裏面的語氣相當疑惑。
我呃了一下，敷衍道：“這個……，別說這個，我們聊點別的吧。”
“不要！”佳人轉過身來，認真地對我道，“我就要聽你親口說一句，別人說的話，我都不信！”
我尷尬道：“這個這個……事情，很複雜。”
她真生氣了，大聲質問，道：“難道這是真的？你們……你們不是姐弟嗎？馨姐不是你爸爸的私生女嗎？”在大院裏，關於馮馨的來歷，一向傳言很多。
我期期艾艾地道：“不是，她……她真的是我爸戰友的女兒……”
“所以，你就和她結婚了！”佳人的聲音陡然高了八度，清脆的聲音響徹整個寂靜的樹林。
我滿頭大汗，道：“不是，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樣，我們……我爸給我們訂了娃娃親。”關鍵時刻先讓老爸頂上。
佳人眨巴眨巴大眼睛，消化了半天娃娃親這個詞才轉過彎來，更大聲道：“那你還不是要和她結婚啊？！”
我抹着頭上的汗，道：“是是，這不是沒辦法嘛……”
佳人咄咄逼人，道：“什麼沒有辦法？你混蛋你！”她伸出小拳頭狠狠地錘了我一下。我很少看到佳人有這麼厲害的一面。
我揉着胸口，反擊道：“那不是，你不願意嫁給我嘛？”
“誰說的！？”佳人開的小嘴，露出兩粒可愛的小虎牙。
我委屈地道：“你都不願意理我了，這幾年。”
她站着不動，安靜地看着我，大眼睛裏突然滾落下大顆大顆眼淚，她哭得梨花帶雨，但卻抹也不去抹一下，看着我哽咽道：“都是你~~，都是你不好~~，都是你不回來，都是你不給我打一個電話，都是你不想我，都是你壞才這樣~~~。”
我心中一陣心痛，忍不住，一把抱住她纖弱的雙肩，把她緊緊摟在懷裏。
佳人這次沒有再掙扎，撲倒在我胸膛，拍打着我的胸口，哭道：“你知道嗎？你在外面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你在北京被別人打，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在浙江被人騙了錢連飯都沒得吃，你知道我有多心痛嗎？你在外面花天酒地，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嗎？”
我的情緒如漲潮的大海，感動到無以復加，不斷拍着她的背安慰她，自己卻忍不住泛出淚水，我使勁吸着鼻子，想把眼淚吸回去，卻反而越吸越多。
她咬着我胸口的衣服，放聲大哭道：“這幾年你有沒有想過我啊？我天天都在等你電話，你這個大混蛋——！在我最需要人安慰的時候，你在哪裏？在我媽媽生病我最無力的時候，你又在哪裏？在我每天晚上想你的時候，你又在哪裏啊？”
我把頭埋在她飄着淡香的長發里，不敢露出絲毫，心中的羞愧如滔天海浪般將我淹沒。
自小就約定終生，深信幸福的那一天一定會來到的兩個人，在寂靜的小樹林裏，抱頭痛哭。世界上，還有比這更殘忍的一幕嗎？相愛的兩個人，卻要從此天各一方，就此分開。這就是上天註定的悲喜姻緣嗎？如果若此，我寧願承受那永淪地獄的罪，來改變它，來打碎它！
好半天，佳人才抬起她看了誰都會心痛的小臉，淚眼朦朧地望着我，道：“那一天，我跑走的時候，你為什麼不來抱緊我？我當時好想好想轉身跑進你的懷裏，原諒你的一切，和你在一起……”
我用嘴堵住她令人心碎的話。她初時略顯生疏，漸漸動作激烈起來，緊緊咬住我的嘴唇，和我沒有一絲縫隙地貼在一起。
然而，忘情的我們都沒有發覺，一個高挑俏麗的身影正站在離我們不到三米的地方，正獃獃地望着我們倆，她的臉上，有點怒氣，有點憐惜，還有深深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