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最後一次背屍

我姓董，名安怡，是歸魂一脈第四代傳人。

雖然聽名字，董安怡似乎更像個女生，但很抱歉……我只是個帶把兒的。

我家在東北老山，生前吃的是高粱飯，死後躺的是黑土地，祖祖輩輩都是規行矩步的老實人。

奶奶去的早，家裏算我叔叔一共只有五口人，而我爺爺董青山，是方圓十多個村子裏唯一的背屍匠，自打我出生之前，爺爺就是靠着背屍的手藝養活了一家四口，生活倒也說得上滋潤。

所謂背屍，重點不在‘背’上，而是在於屍！

說白了，其實就是把一些死於意外的人的屍體，經過一些處理，送回家中入土為安。

那時的人大都迷信，出門在外的橫死之人必須得有“專業人士”處理一番，把怨氣消除，才能歸家安葬。

而我爺爺，就是這樣一個專業人士。

這時或許就會有人問，為什麼我爺爺是個背屍匠，而我卻是什麼……聽都沒聽過的‘歸魂一脈’傳人？

所有的故事，都得從我爺爺最後一次背屍說起！

……

……

1996年，正是我母親王春蘭過門成為董家媳婦的第二年。

在結婚前，我媽便是十里八鄉出了名的賢良孝順，我爸董志軍也憑藉著一股吃苦耐勞的勁兒，為自己攢下來不少好名聲，按理說，這樣郎才女貌的兩個人能夠喜結連理，應該是一大家子的福分才是！

可怪就怪在，我媽足足過門兩年，這肚子卻一丁點動靜都沒有！

這可真是急壞了一家四口！

其中最甚者，就是我爺爺。

於是在一家人商量過後，我爺爺便帶着我爸我媽的生辰八字找到了一個在附近極為出名的先生，花了大價錢，只為了求一個原因出來。

據我爺爺跟我講，那先生姓郭，叫郭道一，是個十分有本領的算命先生，他見了我爺爺之後，也不曾問東問西，只是手指頭輕輕這麼一掐，便說出了我爺爺吃的是死人飯！

而且他接過我父母的八字后，連看都沒看，便一口斷定，問題不是出在我爸我媽身上！

而是出在我爺爺身上！

郭先生說，我爺爺吃的這份死人飯，陰德陽德皆是修了個小圓滿，本應是長命百歲，子孫滿堂的命，至於為什麼有子無孫……

他沒有細說，只是給出了一份時間地點：九五年，十月十日，南。

我爺爺一聽這時間地點，便更為疑惑了！

九五年，也就是去年的十月十日那天，我爺爺記得，確實發生了一件大事，村子裏一個三十多歲叫李二男人，在南山上燒秸稈時，不小心被蔓延迅速的火焰困住，跑不出來，硬是被活活熏死，整個人給燒了個面目全非，而他的屍體也正是我爺爺親自處理的。

雖然是死了個人，但處理屍體的時候根本就沒發生什麼怪事，死者的後事也被家裏辦的非常妥當，按理說不應該有意外！

而且就算有什麼意外，也不應該牽扯到他這個外人身上啊！

我爺爺想着，心知自己處理屍體上肯定沒什麼問題，可這越是想……心裏就越是沒底！

於是我爺爺回家之後便連忙來到了南山上，在燒死人的地方足足轉悠了一下午。

就在他以為不會有什麼收穫，並揣着滿心疑惑準備回家時，他突然在不遠處的一條土溝里，瞟見一堆白森森的東西！

那土溝十分隱秘，被樹枝草葉遮得嚴實，我爺爺連忙跑過去，撥開亂七八糟的東西，這才發現，那一堆白森森的，正是死人的骸骨！

我爺爺跟死人打了半輩子交道，自然是不怕死人骨頭。

可令他疑惑得是，十里八鄉但凡是有什麼人橫屍在外，都被他尋了回去，根本就沒有找不到屍體的情況！

那這屍骨又是誰的？

不一會，我爺爺想起了一個人！

已經失蹤一年的陳傻子！

這陳傻子，就住在不遠處的一間破舊土房裏，他先天有些痴獃，無兒無女無父無母，更不會有女人嫁給他。

而陳傻子也就是在燒死人那天開始，便了無音訊，村子裏的人都以為他是犯了痴獃病，離開村子，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

難不成，這就是陳傻子的屍骨？

可這一切，又和董家無後有什麼關係呢？

我爺爺腦海中，漸漸有了一個極為大膽的猜測！

也就在他想明白這一切之後，當即便兩眼一翻，直挺挺暈倒在了這南山之上！

是急火攻心，嚇暈的！

我爺爺被發現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

他被接回了家，卻也大病了一場，險些駕鶴西去，但終究還是做了一輩子善事的緣故，這才保住了一條命。

爺爺在清醒之後，便和所有人坦白了一切。

其實當年他從火場中帶回的屍體，根本就不是李二！而是同樣被燒得面目全非的陳傻子！

在大火焚燒的時候，或許是李二死前掙扎的原因，倒在了隱蔽的土溝里，當時情況緊急，根本就沒人發現，而那陳傻子不知道什麼原因，也被困在火場中，一同燒死了！

我爺爺來到現場，只把那躺在明面上同樣被燒死的陳傻子給當做李二，套上掛頭系了節，帶回了家，受盡了本應屬於李二的祭拜之禮，甚至還埋在了李家祖墳中！

而真正的李二，則當真是橫死荒野，無人知曉。

這一切，自然是我爺爺的責任。

種下了因，董家無後，便是果。

待病好些后，我爺爺便親自來到了李家門前叩首謝罪，而那李家的寡婦和孩子，就那麼靜靜流着淚，轉身把李二的靈位拿了出來，端端正正擺在了我爺爺的身前。

“您不用給我謝罪，要跪就跪我男人吧。”

我爺爺不顧任何人的勸慰，對着李二靈位就這麼跪了整整一天。

李家寡婦坐在屋裏，面色淡然地看着門前的耳順老人，眼中沒有憎恨，只有淚水而已。

到了第二天，我爺爺出了一大筆錢，為李二辦了一場風風光光的葬禮，並把屍骨埋進了李家祖墳。而陳傻子的屍骨，也托先生挑選了一個風水不錯的地方，規規矩矩地遷了過去。

待一切處理好之後，我爺爺便毅然宣佈不再背屍，而李二那次，也正是我爺爺一生中最後一次，也是唯一失手的一次背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