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讓子彈飛一會兒,一擒李定國
暮色四合,冷風送來狂濤之聲。
陳圓圓收拾乾淨飯桌,見李存明仍舊站在窗口,撇嘴道:“人家李定國早就走遠了,看不到啦,你何苦來哉?小心着涼!”
李存明從沉思中回過神,笑道:“朕不是在打望李定國遠去的身影,而是反覆推敲降服李定國的下一步計劃,完善細節。”
夏完淳急忙問道:“陛下,您有計策了?今天陛下與李定國在聽潮閣相會,卻隻字不提招降一事,臣幾次想開口又怕過於唐突,還以為陛下興緻太高而忘了此事。”
李存明眯起眼睛道:“從李定國單刀赴會跨入聽潮閣的那一刻起,他就落入了朕的圈套。”
“什麼圈套?我就說你城府太深心機太重!”陳圓圓道。
李存明緊了緊大氅,轉身往樓下走去,嘴裏道:“讓子彈飛一會兒!”
卻說李定國回到梁王山軍營,已是夜半時分,但他毫無睡意,枯坐在油燈之下回想與崇禎見面時的情形。
一隻手把玩着那一條玉帶,一隻手輕輕敲擊桌面,腦海里走馬觀燈似的閃過所有畫面。
“崇禎此人沉得住氣,深不可測,難以捉摸!”李定國最終得出這麼一個結論。
其實關於此次會面,崇禎有什麼目的,李定國心知肚明,無非就是為了示好,為了招降他。
關於崇禎的心意,李定國一清二楚。先前還在蜀地時,宋獻策便整日嘮叨,後來夏完淳來了昆明,也是反覆勸說。
別說李定國了,大西軍所有將士,都知道崇禎皇帝對李定國青眼有加!
李定國冒着巨大的風險去聽潮閣單刀赴會,原本是為了當面拒絕崇禎的招降,他要向大西軍將士們,向孫可望表明態度,自己與大西軍休戚相關共同進退,絕無三心二意。
不料到了聽潮閣,下了一局棋,吃了一頓飯,得了一條玉帶,再無別的事情發生,李定國想要當面拒絕的機會都沒有。
越是如此,他心裏越覺得不安,當真猜不透崇禎的用意。
燈花突然噼里啪啦炸響,嚇了李定國一跳。他騰地站起來,皺起眉頭道:“莫非有詐?”
此後兩天,不見異常情況。明軍不來攻打梁王山,雙方相安無事。
到了第三天,突然傳來消息,說是明軍繞過玉溪,北上攻打晉寧。晉寧距離昆明只有數十公里遠,一旦失守,昆明城岌岌可危。
李定國急忙派出探子偵查消息,得到彙報,說是明軍派出一萬新軍騷擾晉寧地界,動靜鬧得雖大,其實未必能拿得下晉寧。
“崇禎到底要幹什麼?”李定國踱着步,突然出了一身冷汗,跌坐在椅子上,“遭了,這是離間計!哎呀呀,好陰險的崇禎哪,但願義兄不要上當!”
一邊穩住心神,一邊修書送往昆明城,勸說孫可望不要輕舉妄動,更不要聽信任何謠言。
事情真如李定國猜測一般,李存明確實在使用離間計。
明軍騷擾晉寧地界,壓根沒打過一仗,卻四處宣揚李定國已經歸降大明朝,且繪聲繪色描述聽潮閣會面情形,說什麼李定國與崇禎皇帝相見恨晚,相談甚歡,李定國還收到了重禮。
不僅如此,許多錦衣衛探子喬裝打扮,進入昆明城裏,在茶館、酒樓造謠,或者散發傳單。李定國私下裏與崇禎見面之事人盡皆知,傳得有鼻子有眼沸沸揚揚。
當李存明決定使出反間計時,夏完淳不無擔憂道:“陛下,此計痕迹太重,會不會太過於明顯了?或者說,這個計策太簡單,李定國一定能夠看穿,孫可望也未必會當真。”
李存明道:“有時候,越是簡單的計策,越是有用。或許放在別人身上,此計如同過家家,不值一提。但你別忘了,孫可望是個野心勃勃之人。”
“夏完淳,你記住朕的話,野心大的人,疑心難免很重。原因很簡單,人都是自私的,只許自己有野心,卻不願意看到身邊的人同樣有野心,故而容易猜疑嫉妒他人。”
李存明算是看透了孫可望的心肝脾肺,當聽到謠言時,孫可望起初並不相信,還笑着對手下道:“崇禎在使用離間之計,造謠滋事,要離間孤與李將軍的關係。呵,原來崇禎不過如此!”
可夜深人靜時分,躺在床上免不了胡思亂想,懷疑的種子開始在心中生根發芽,一發而不可收拾。
偏偏在這個時候,李定國的書信到了,裏面詳細解釋了聽潮閣會面情形,並信誓旦旦保證自己並未歸降大明朝,請孫可望不要中計。
換作別人,見到這一封書信,多半也就釋然了。但孫可望野心太大,疑心太重,導致他忍不住多想,懷疑這是李定國與崇禎一唱一和。
疑心太重之人,往往有這樣的毛病,簡單的事情會往複雜之處想,在此等人眼裏,世上的人都是千層餅,都是俄羅斯套娃!
孫可望一骨碌爬起來,急忙找來馮雙禮,道:“不管李定國有沒有背叛孤,他都必須拿出明確的態度和行動來,否則孤寢食難安。馮雙禮,你帶上孤的令箭和兩萬兵馬,去往玉溪,催促李定國出戰!”
幾天之後,馮雙禮領兵到了梁王山,剛見到李定國,就拿出令箭來,催他下山攻打澄江縣城。
李定國霎時明白過來,孫可望起了疑心了,耐着性子苦口婆心道:“馮將軍,我軍勢單力薄,只能選擇防守。主動出擊,必敗無疑!如果國主懷疑我的忠誠,我可以把軍權交給馮將軍,只求馮將軍三思,莫要犯了兵家大忌。”
馮雙禮道:“謠言四起,軍心不穩,李將軍不拿出行動證明自己的清白無辜,如何能夠讓將士們放心?”
想了想,態度稍有緩和道:“只是讓將軍表明態度罷了,哪怕稍稍打上一仗也行。梁王山由我負責守衛,絕不會出差池的,將軍攻不下澄江縣城,鳴金收兵即可。”
李定國大皺眉頭,馮雙禮舉着令箭疾言厲色道:“李將軍,難道你真的背叛了孫國主,背叛了大西軍兄弟們?”
李定國無可奈何,仰天長嘆一聲,帶着自己本部人馬拔營而起,下了梁王山,殺向澄江縣城。
剛行到聽潮閣一帶,突然喊聲四起。明軍車營在四方佈置下鐵桶陣,團團包圍了李定國的軍隊。
車營連接起來,猶如一道密不透風的銅牆鐵壁,戰車上的大將軍炮寒光閃閃,炮口彷彿野獸要吃人的嘴巴。
李存明騎着小母馬木布泰,站在一個高坡上,笑道:“李將軍,朕等候你多時了,咱們又見面啦!”
“李將軍,這是車營,最能剋制騎兵,朕勸你莫要做無謂的掙扎,白白讓你的士兵們送了性命!”
李定國腦中閃過許多念頭,臉色變了幾變,終於下令道:“所有將士聽令,刀劍回鞘,不可輕舉妄動!”
等士兵們收了武器,李定國翻身下馬,一步步走到李存明身前,卻不下跪,極為不甘道:
“我早就猜到陛下在使離間之計,也曾修書告誡孫可望,可惜他疑心太重,不聽勸告。陛下,與其說我敗在你手裏,不如說我敗在了自己人手中!”
一旁的夏完淳道:“李將軍,敗了就是敗了,有什麼區別嗎?我來告訴你,其實陛下早就預料到了一切,陛下說離間計瞞不過李將軍,也騙不了孫可望,可陛下仍舊篤信此計能夠成功。”
“而且陛下說了,李將軍肯定會寫信去向孫可望解釋,但只會適得其反。如果陛下沒有猜錯,李將軍的書信送到昆明之日,便是孫可望派人來梁王山監軍之時,是否如此?”
李定國道:“確實如此,送信的使者就是這般告訴我的!”
李存明嘆道:“悲哀啊,當真悲哀!孫可望悲哀,李將軍更悲哀,朕使用離間之計幾乎相當於打明牌,你們分明不用上當的,可最終還是飛蛾撲火一般墜入朕的圈套里,世上還有比這種事情更悲哀的嗎?”
頓了一頓道:“李將軍,朕知道你有心不甘,你心裏肯定在想,要是沒有孫可望的猜忌,或許還能與朕一戰,是吧?”
李定國默不作聲,但神情表明,李存明的話說到了他心坎之上。
李存明擺着手豪邁道:“你走吧!”
“什麼?”李定國驚呼道。
“諸葛武侯當年南征,為了徹底降服孟獲,來了個七擒七縱。你李定國才能謀略遠勝孟獲百倍,朕要徹底征服你,有意效仿諸葛亮的做法!”
李定國愕然,隨即道:“陛下心胸廣闊,令人讚歎!只是放我離去,想要再次捉住我,只怕不會那麼容易了……”
李存明打斷他的話,目光深沉道:“朕御駕西征,很大的原因就是衝著李將軍而來。好比追求一個美人,只是得到她的身體,得不到她的心,有什麼意思呢?”
李定國道:“既然如此,我李定國也並非不知好歹之人,更不是鮮廉寡恥之徒,我願意與陛下打一個賭,倘若陛下能夠活捉我三次,我再無話說,必定心悅誠服歸順陛下!”
“好,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李定國走回坐騎之前,翻身上馬,叫道,“陛下,這是第一次,還有兩次,我倒要看一看陛下是否有諸葛武侯通天的本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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