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木葉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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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行的大夫細心地替庄舟把脈,她脈相很奇特,應該是內髒的問題,但是,又嚴重地超乎他的想像!
沉思了半響,他才收起藥箱,慢慢捋着鬍鬚道:“此女脈象紊亂,應是心臟有疾。”
“可否醫治好?”耶律焱側眸看向床上躺着的女子,她臉上微微顯出一種紫色,嘴唇更是紫得駭人!
“靈芝是醫治心臟頑疾最好的良藥,大王何不把她帶回上京醫治?”
“胡說!”
庄舟不知道什麼時候醒過來,倏地坐起來,蹬着那個大夫,“你若能治好我的病,定有具體的法子,你倒是說說看,去了上京又如何救我?”
她再明白不過,此人不過是懼怕耶律焱,才會讓讓他把自己帶到上京去,到時候上京的大夫治不好她,那麼罪責便全是那些大夫的,而他自己則可以倖免!
“老夫才疏學淺,只是隨軍醫治一些小傷小病,無法對姑娘的病進行診治。”大夫微微顫抖,這女子一眼便說中他的心事,倒是聰明絕頂!她的病縱使去了上京,只怕也沒幾個人治得好,只是礙於北院大王喜怒無常的性子,他在這裏若是妄加診治,只怕死得很慘!
“哼!”庄舟對他的話嗤之以鼻,轉向耶律焱,“這裏沒人能治好我!”
耶律焱擺擺手讓大夫出去,自己則在床邊坐下:“上京有無數名醫,本王只是看在你今日的功勞上,才想救你。”
“你若是真的想感謝我,就放我走吧。”
“明日一早我們就拔營,我帶一小隊人快馬加鞭,兩天就能到上京。”他完全不理會她的話,一雙漆黑的眼眸緊緊鎖住她的臉。
她偏過頭,心裏盤算着如何逃脫,他又說:“昨日給你的機會你沒利用好,所以我們的遊戲已經結束了,你現在要做我的奴隸。”
她像聽了這世上最大的笑話一樣哈哈大笑起來:“耶律焱,你以為我真的有興趣和你玩遊戲嗎?本小姐只是和你玩玩,你若是一廂情願認為我輸了,那隨你好了!”
她的話很輕易挑起他的怒火,他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這麼放肆地和他說話!
“你不想活了!?”他危險地靠近她。
庄舟慘然一笑,直視他的眼:“讓我來告訴你,沒有我家鄉的葯,我頂多能撐一個星期,也就是七天,所以我也沒多少日子可以活了,還怕你幹什麼?”以前是因為她有葯,也存着回去的希望,所以處處小心怕惹惱他而被殺,現在她還怕什麼?
他身體裏某個地方突然緊緊地疼起來,“七天能治好你了!現在你有病在身,本王就姑且饒你一次!”
庄舟憤然地躺下去,拉起被子遮住臉,胸中有一口悶氣吐不出來,她總有一天會被這個狂妄自大的男人害死的!而那一天也不會遠!
第二日天朗氣清,駐守的所有士兵已經整裝待發。一大早,緯紗收拾好東西便悄悄跑去找庄舟,庄舟坐在大木樁上,身上披着擋風沙的斗篷,她看起來憔悴虛弱,臉上不僅沒有血色,並且微微泛着駭人的紫色。
緯紗輕輕走到這個救命恩人身邊坐下:“你還好嗎?”
自從她在剿滅天鷹寨一戰中立了‘大發神威’之後,這裏的每個人都對她恭恭敬敬的,連一向看不起她的胡娘和緯紗也一樣。
庄舟正在思索逃跑的計劃,聽到這個少女的聲音時狠狠嚇了一跳:“好,好非常好!”
“你身體不舒服嗎?”緯紗伸手在她額上碰了碰,是有些燙。
“沒事。”
“昨天你怎麼做到的?那麼大的天鷹寨居然一下子就不見了!”她想起昨天的事情還覺得不可思議,庄舟做的不過是把可以燃燒的黑油灑在了地上,還有麵粉,可是怎麼會有那麼驚人的力量呢?
難道正向大家傳言的那樣,這個不起眼的女人,是來自木葉山的神女?是太陽之神恩賜給契丹的禮物?
時間的桎梏束縛了她們的思想,爆炸的條件在二十一世紀只是中學課程,庄舟只是剛好能夠學以致用,沒想到在這個古老的時代會發揮這麼巨大的作用,這是讓她始料未及的。
她尋思着怎麼跟緯紗解釋‘爆炸的條件’,又思及這個時代還是不應該帶進太多先進思想,她昨天做得事情雖是為了保命,但還是大大違背了她的初衷!不知那件事是否會被記載進歷史裏,一想起那些契丹人敬佩的目光,她心裏就發虛。
“那個事情只是意外而已,為了那事我現在搞成這樣了,以後再也不能做了。”她盡量迴避緯紗的問題。
“你是說因為昨天的事情讓你元氣大傷嗎?”緯紗一臉天真地看着她。
呃……元氣大傷?
“也可以這麼說吧。”元氣大傷就元氣大傷吧,反正她丟了葯也算是傷了‘元氣’了。
“把她帶上去!”突然一陣馬蹄聲近了,耶律焱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她抬起頭去看,那個沐浴在金色陽光中的英俊男人,有着剛毅的輪廓和幽深的眼眸。那麼意氣風發的樣子,風神俊秀。
兩個士兵過來,庄舟擺擺手,自己站起來,走進她們準備好的一輛馬車中。他策馬到車窗前,掀開車簾:“車上有水和食物。”他指指一個角落,放下車簾,馬蹄聲過後,就只能聽見車輪的咕嚕聲和腳步聲。
她挑起一邊的帘子,向外看去,兩旁都是步行的士兵,這輛馬車等於被圍在中間。
遙遙望向遠處,她要是真的去了上京,那麼離她現代的家就更遠了。可是眼下的情勢又是她無能為力的。
靠在軟墊上,全身上下沒有絲毫的力氣,昨日那一戰的確耗費了她不少體力,若不是那樣,她發病也不會這樣兇猛。
馬車一路行去,十分順利,下午的時候,經過一片綠洲,他們就停下來休息。
在馬車上憋了一天,庄舟終於忍不住,車一停,立刻跳下來活動筋骨,她整個人都快麻木了!
綠洲里有一條淺淺的小溪,一股細細的流水在黃沙中緩緩想前方流動,周圍的植物青翠喜人,看了這麼久的沙漠,眼中突然出現這樣的綠衣,着實喜人。
庄舟站在溪邊,看着緩緩向前流淌的溪水,涓涓的溪流滋潤了一片窄窄的綠洲,就像生命一樣,堅強的活着,只要活着,就會有希望。可是,她生命的那片窄窄的綠洲在哪裏?
突然,眼前出現了一點兒紅色,仔細一看,那是開在綠洲上的一朵小花,小小的生命掙扎着,開出了一朵絢麗的花。她笑了起來,走過去蹲下,一陣陣淡淡的香味撲鼻而來,伸出手,想去撫摸它,而它卻突然倒了。
庄舟忽然愣住了。
唰……一束這樣的小花順着她的頭髮落了下來,撒了一地。她抬起頭,看見騎在馬上的耶律焱,手中拿着很多這種花。
那是他插在這裏,故意讓她看到的。
內心悄悄有一絲不知名的暖流輕柔地拂過,如同這沙漠中涓涓流淌的小溪。低下頭,一朵一朵撿起那些散落的花,然後,全部散在了溪水中,看着它們隨着水流漂去,自由了。
“夕陽快落下了。”他看着西邊下落的太陽。
“我是從那裏來的嗎?”她偏着頭,至今仍然不能相信自己從太陽里出現。
“你是太陽之神賜予我大遼的禮物。”他從馬背上把一朵花插在她頭髮上,動作少有的溫柔。
庄舟躲閃了一下,那朵花沒插穩,掉在黃沙中,她驚慌失措,低着頭跑回跑車裏。
耶律焱久久地停留在那個地方,知道太陽漸漸沉下去,天邊一片旖旎霞光,他才折返。
士兵生火造飯,連夜趕路,片刻都沒有多耽擱。
庄舟吃了些食物,隨軍的廚師手藝確實不怎麼樣,況且都是給這些粗蠻的契丹男人吃的,她簡直難以下咽。
多虧了鬼目細心,送了一些肉湯過來,庄舟才滿腔吃飽。
“謝謝你。”吃飽之後,整個人都精神了,庄舟不禁眉開眼笑。
鬼目一直面無表情,聞聲只是淡淡說道:“這是大王的吩咐。”
庄舟愣了一下,他會這麼好心?不過看見鬼目的樣子不像說謊的人,他如今是耶律焱吩咐專門看守她的人。上一次他看守她,結果讓她被天鷹寨的人抓走,差點兒送了小命,之後據說挨了幾十鞭子,要不是她求情,恐怕鬼目此刻也不會活着了。
車子微微搖晃,她朦朦朧朧醒過來,已經深夜了,她已經睡了一覺醒過來,他們的隊伍還沒有停下來。
她忍不住把頭伸出去,見兩旁的士兵已經沒有了,只有幾個人騎着馬跟着,馬車前面耶律焱高高坐在馬背上,黑色的披風獵獵飛揚。
那一瞬間,她恍然間覺得世界上只剩下他,低垂的夜幕中他成了唯一的景色。
“喂,到什麼地方了。”她問車旁騎馬的士兵,聲音縹緲。
那人轉過頭看她,愣了一下,沒回答她的話,倒策馬上前去。
她又坐回去,睡了一覺還是覺得那麼累,胸口慌悶,帶着輕微的疼痛,她恐怕是命不久矣了,只可惜,死都回不去。
耶律焱掀開車簾進來,風塵僕僕的樣子,解了斗篷放在一旁,過來握住她的手腕:“今晚不休息,明日一早就到上京了。”
庄舟緊緊咬着青紫的唇,兩個眼窩深深地陷下去,她看起來已經不似初見時那般精神煥發,精靈明澈,現在的她像一個易碎的瓷娃娃,生命的氣息恍若正在悄悄流逝。
“我不想死在這裏……”她虛弱地說,心口的絞痛又發作起來,她極力忍着,額頭上冒出了細細的汗水。
“我會救你!”他緊緊握着她的手腕,不肯鬆開。
“要是你的狂妄也能治好,我倒不枉費送了這條命!”庄舟冷笑。
“不要惹怒我!”他盯着她的眼,發現自己語氣太重,便住了口,看着她,“木葉山的神會保佑你。”
身體裏緩緩流過一絲一樣的悸動,他不能控制這種感覺,越壓制,它就生長得越快。
她究竟是什麼人?從始至終,她始終像一團迷霧悠悠地在他周圍環繞,可是他卻不能探知她的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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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未亮,一行人已經到上京,城門未開,一個士兵策馬上去和守城士兵低聲說了幾句話,守城衛士頓時齊刷刷出來,大大開了城門,跪在兩旁迎接。
“下官恭迎大王回城!”
耶律焱從馬車裏出來,重新跨上馬:“把上京所有御醫都請進王府里!”
接到命令的士兵立刻快馬加鞭進了城,耶律焱和其餘眾人緩緩進入城門,重重的兩道門又在後面合上,巨大的聲響驚動了車內昏迷的庄舟。
她猛地坐起來,掀開帘子!
她到了上京了,她已經遠離那個地方很遠很遠了!
迅速又衝到車門口,想也沒想,扯開帘子就跳下去,重重摔在地上,正欲爬起來,迎面一匹馬飛速跑過來,她突然沖闖出來,那匹馬沒能及時停住,她被狠狠撞開!
感覺身體裏所有的一切都在發熱,然後慢慢疼痛,胸口處一股悶熱慢慢上升,喉嚨里一陣腥甜,一張口,哇地噴出一口血來!
視線中的兩扇門緊緊閉起,城外的世界頓時就看不見了。
“混賬!”頭頂上一聲暴喝,隨即身體被一雙強硬的手臂抱起來……
“這病症下官實在無能為力,只能慢慢調理,若治療得當,便能康復。”
“若治療不得當呢?”
“下官一定會儘力!請王爺放心。”
“本王不是要你儘力,你記好了,她若是死了,你們統統提人頭來見本王!”
“是是是……。”
庄舟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側過頭,看見外面跪了一地的大夫,耶律焱漫不經心地喝着茶,一雙眼冰冷無情。
看那些大夫的表情她就可以猜到這個男人的地位,他的屬下稱他‘王’,那麼他自然是大遼國的貴族,或許還是兩院中的一位大王。
她看着眼前古香古色的房間,佈置是漢人的風格,精緻典雅,床邊軟軟地垂下一襲白色的軟紗,搖搖曳曳的,晃得她頭疼不已。她坐起來,強撐着無力的身體走出去。
大夫們全部退了出去,耶律焱輕輕啜了一口杯中的香茗,沒有轉頭看她:“你醒了。”
“嗯。”
“你睡了三天。”
她吃了一驚,自己竟然睡了那麼久,她一點兒感覺都沒有。
“你吃了幾次葯,又都吐出來了。”說著,他起身,從桌子上一個暖盒裏取出一個透明的碗,緩緩地將暖盒裏的葯汁倒出來,再遞到她面前。
庄舟看着碗裏的東西,卻不接過來,苦苦的藥味鑽進她的鼻尖,她緊緊皺了皺眉。
“你想活命就把這些都喝下去。”
她接過來,看了他一眼,一仰頭,一整碗葯就喝了下去。
說實話,她其實一點兒都不想死,只要有一絲求生的機會,她都不想錯過。
他微微一笑,拍拍手,幾個侍女端着東西魚貫而入,而他則退了出去。
“小姐請沐浴更衣。”一個丫鬟走到她面前,牽着她的手走進裏間。
寢室裏面有一間寬大的浴室,中間一個大大的池子,呈方形,四角各有一隻石獅,獅口中緩緩向下流着熱水。
庄舟搓了搓手,自從來到這個鬼地方,她連水的影子都沒見過幾次,洗澡更是連在夢裏都難!這下子終於看到這麼豐沛的水了,一時高興,她響亮地吹了一聲口哨!
身旁的侍女驚得一愣一愣的,傻乎乎地看着她。
“你們都出去吧,這種小事兒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可是王爺吩咐過……。”
“要是你們站在這裏看着我,那我乾脆跳下去淹死算了。”她一瞪眼,幾個小丫鬟就跑出去。
她迅速脫了衣服跳下水,熱水一漫上來,肩部就狠狠疼起來,她側過頭見肩膀上一大塊青腫的地方,還有些擦破了皮。
回想起那日她從馬車上跳下去,那匹飛馳而來的馬撞了她一下,身上的傷就是那時候造成的,現在想來自己都忍不住后怕。
活着的感覺真的很好,可以呼吸新鮮的空氣,可以說話,可以笑,可以洗澡……真的沒有什麼比這個更好的了。如果能回家,她絕對不會想死的!
輕輕捧起水澆在頭上,身體雖然還是虛弱,但比前幾天好了很多,想來那些契丹大夫也不是吃素的。古代的醫術,其實遠比現代人想像得高明,只是代代相傳,許多東西都失傳了。
不知道在這裏還能有什麼辦法回家,逃出去是萬萬不能的!這裏是上京,是純遼化的地方,她一個漢人若貿貿然跑出去只怕會死得更慘,更別妄想能夠找到回家的機會!
在還沒有任何辦法之前,她要呆在這個地方,至少憑那個男人的地位,可以保得她平安。如果他是知恩圖報的人,那麼應該不會傷害她。
一瞬間腦子裏已經打定了主意!反正在死之前可以安安穩穩渡過也能瞑目了。
想好一切她忍不住有些高興,嘴裏哼哼地唱起歌:
“我愛洗澡皮膚好好
噢噢噢噢
帶上浴帽蹦蹦跳跳
噢噢噢噢
美人魚想逃跑
上沖衝下洗洗
左搓搓右揉揉
有空再來握握手
嚕啦啦嚕啦啦嚕啦嚕啦咧——啊——啦——”
她唱得不亦樂乎時,身後突然伸出一隻手把她的腦袋扳過去,一雙眼睛忽然對上來,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像在極力忍着什麼:“你這個女人在幹什麼?!”
“我,我——洗澡啊。”她慌亂地伸手擋着身子,臉頰被他捏得生疼。
他握住她的手臂,雙手一提,水花四濺,伴隨着庄舟撕心裂肺的尖叫,他把她放在地上,沒有多看一眼,轉身取過一旁的干毛巾扔在她身上。
“來人!幫她更衣打扮!”他走出去,等這個女人邊唱歌邊洗完澡,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
驚魂未定的庄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獃獃看着他的背影,他有沒有看到?他有沒有看到?!!
侍女紛紛進來,扶起她去更衣。
她在銅鏡前一遍又一遍看自己的樣子,她沒想到到穿上古裝的自己會是這麼……漂亮耶!
看看那鬢若流雲,娥眉淡掃,長裙及地,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在鏡中對着自己嫣然一笑:“嗨,美女!”
搞得一旁的侍女面面相覷……
“不錯,沒讓本王失望。”耶律焱出現在身後,拉着她轉過身,他沒想到這個瘦弱的女人打扮起來還能讓他驚艷。
他見慣了各處美女,無論在大遼還是大宋,她都算不得上乘的美色,只是她自有令人震撼的美,說不出從何而來,那雙眼,那笑容,還有那怪異的歌聲,都能讓人心頭大亂。
“你……這麼看着我幹什麼?”她羞怯地別過臉去,這樣的男人,就連九天上的仙女看了也會動心,何況她只是區區凡人。
凡胎肉骨,她怎麼能抗拒他專註地凝望?
他英武的面容,攝人的氣勢,都是令她欲罷不能的誘惑,可是她太清楚自己的位置了,她不能回去,便遲早有一天會死在這裏。
心臟病在科技發達的二十一世紀都是難以治癒的病症,在古代就更加是絕症了。她能妄想什麼?千里迢迢,跨國漫長時光,上天大費周章讓她來到這裏,究竟是為了什麼?
她甩甩衣袖:“讓我穿這麼漂亮的衣服做什麼?去外面昭告天下你弄了一個女人回來?”
“本王感興趣的不是你這種半死不活的女人。”他托起她的臉,左右審視,她的睫毛輕微地顫抖,在眼臉下投下一片灰色的淡影,他身體裏有個地方輕輕撞了一下,“如果你長得再妖嬈些,嫵媚些,或許本王會讓你做我的女人。”
她氣得吐血,但臉上卻不爭氣地羞紅了,:“你真是不知羞恥。”
“走吧,讓皇上見見剿匪的功臣。”他大笑。
“你讓我見皇上?”她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能去見識大遼國的皇上!這,這是做夢嗎?
他停下來,手指指在她鼻尖上:“本王警告你,在皇上面前你最好守禮一些,你若敢出言不遜,本王可不會念在你是剿匪的功臣上就饒了你!”
“是!”抑制不住心裏的激動,她還是乖乖答應了。
皇帝皇帝!這時候的大遼國是哪位皇帝呢?耶律隆緒……若真是那位偉大的君王就好了。
契丹的皇宮不同漢族皇宮的風格,雖是同等的雄偉莊嚴,卻少了一些廊腰幔回,雕樑畫棟的柔美,這裏是漫天風沙的塞外,春冬季冰封千里,夏秋季是狂風怒號,橫無際涯的草原。所以宮殿的作用又多在防風沙防寒上面下功夫。
穿過一片長得極好的梅樹林,庄舟在納悶皇帝為何會住在這麼寧靜的深宮之中,而且這梅樹青翠繁茂,綠葉間隱隱露出一點點花心,在這樣的地方很難看得見這麼好的梅樹。
“抓不到我!哈哈哈,我在這兒呢!”
一個孩童稚嫩的聲音乍然響起,庄舟皺眉,這皇帝難道還是一個小孩子?
耶律焱卻放開她的手走進去,門口的太監跪下來阻攔:“大……大王,皇上正在歇息,下令任何人不得進去。”
他一腳踢開那唯唯諾諾的太監,推開門,猝不及防間,一個枕頭從裏面扔了出來,伴隨着一個孩子放肆的大笑聲!
他壓下怒火大喊:“臣耶律焱有事求見皇上!”
裏面靜了一會兒,然後響起翻天覆地的騷動,響動聲中一個孩子飛快地沖了出來:“六皇叔你回來啦!我想死你了!”
他躲閃不開,被那孩子爬上了背,用力抱着他的脖子不住地高聲歡呼:“我終於可以跟着你學功夫啦!太高興了太高興了!”
“寒兒你給我下來!”他板起臉暴喝一聲。
那孩子被嚇住了,乖乖地鬆了手,從他背上滑下來坐在地上,神情十分委屈。
耶律焱有些不忍,又蹲下去扶起他:“你不在家裏好好練功夫,跑到宮裏煩皇上做什麼?”
那孩子不過五六歲的摸樣,眉目間隱隱可見英氣逼人,一雙深黑色的眸子精靈極了!他稚嫩地一張小臉高高地仰着:“我不回去!回去爹要逼我練功夫做作業!我不喜歡!我喜歡和皇叔玩兒!”
“你……。”他揚起手作勢要打,卻被一雙細嫩的小手握住了:“你要打孩子啊!他這麼小你也下得了手?”
庄舟滿臉鄙視地瞪着他,把那個孩子拉倒自己身後:“他就算有一千個不對你也不能打他,孩子小你跟他講講道理就行了,打他做什麼?”
耶律焱站起來,沒理會她,反正他也下不了手打這個最小最不懂事最貪玩的侄兒,寒兒調皮搗蛋,但是從不做壞事,也不是完全的無用,至少也不是有害的。只要以後讓大哥稍加調教,相信也可以成大氣。
“跟進來!”他轉頭嚴厲地看了一眼庄舟,然後走進屋裏去。
“小破孩,以後少給大人惹麻煩,你那位皇叔可不是個什麼好東西,你惹惱了他,擔心他把你一刀咔嚓了!”庄舟低聲在那個小男孩耳邊說,孩子雖然年紀不大,但個頭還算高高的,她只要俯下身去就可以在她耳邊低語。
沒想到那孩子卻一臉不高興地瞪着她:“你是什麼人!?竟敢這麼說我皇叔?”
“破孩子!”真是好心沒好報!她在他的小腦袋上輕輕一點,放開他的手跑進去。
皇上坐在書案后,清俊儒雅,眉目間和耶律焱有些相像,他專心地看着奏章,屋裏有些狼藉。耶律焱走過去,行了一個禮:“臣把剿匪的功臣帶進宮來見皇上。”
他給庄舟使了一個顏色,庄舟立刻會意,小跑着上去,跪下來:“民女庄舟見過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是她在電視上學的,似乎所有皇帝都喜歡被人高呼‘萬歲’!
皇上聽了她的話,不悅地說:“朕要是活一萬歲,就得當一萬年的皇帝,這不是自討苦吃嗎?”
庄舟差點兒沒把自己的舌頭咬下來,可話已出口,她已經無法去修改了,幸而耶律焱及時給她開脫:“就是她不費一兵一卒,便讓天鷹寨頃刻間毀於一旦。”
皇上這才對她感興趣起來,從案桌後走出來,在她身邊走了幾圈,最後在她前面站定:“抬起頭讓朕看看。”
她緩緩抬頭,水粉兒的面孔,清瑩的雙眸,淡定無波。
“你跟朕講講,你是怎麼毀了天鷹寨的?你可知道大遼多少年派兵去圍剿,都因為他們有利的地勢而失敗了,而你竟能不費一兵一卒就毀了他們?”
“這個具體說來是個很深奧的問題。”她看着皇上,“民女怕說出來嚇着皇上。”
心裏叫苦連天,這下子要讓她在一千多年前和一群老古董講自然科學了,她怎麼把氧氣啊,二氧化碳啊,着火點啊,爆炸的條件跟他們講清楚?這些東西又不能編成故事!
“你倒是說說看。”皇上對她的話越來越感興趣了。
庄舟只好豁出去,反正她在這裏活多久都不知道,瞎編亂造騙騙這些傻瓜也不錯。
她一本正經地在地上坐好,慢慢地說:“民女只是運用了一點兒奇異的力量……”
“哦?什麼奇異的力量?”
“化學。”
“化學?”皇上一頭霧水,“那是什麼力量呢?”
“奇異的力量啊!”
皇上站起來,拍手稱妙:“好極了!你再用你這……化學,把後周也給朕滅了!”
她差點兒沒栽倒過去,原本只是一時的權宜之計,沒想到後患無窮啊!她連忙說:“這化學……不可亂用,否則後患無窮。”
“皇上。”耶律焱說,“她使完化學之後已經元氣大傷,多日以來卧病在床,氣息奄奄,恐怕得再過一些時候。”
這一刻她對這個男人感激涕零,心裏也惴惴不安,要是他們真以為她的這種‘化學’的力量可以幫他們滅了後周的話,那歷史不是被她徹底改寫了嗎?
深深地為自己剛才的冒失自責,她在這個地方不能像在現代一樣那麼隨意,她要一步一步擬定好計劃再走,步步為營,切不可錯了任何一點!
皇上又坐回去:“好,朕就等着你康復!”
“多謝皇上。”這才舒了一口氣,跌坐在地板上,看向耶律焱,他面無表情地站着。
“朕乏了,你們都退下吧。”皇上擺擺手,讓所有人都出去。
他們退出來,在門外,那孩子一直纏着耶律焱讓他帶他回去。
“你給我回家去!”耶律焱顯然沒有特別多的耐心應付小孩子。
“我要跟着六皇叔!”孩子倔強地拉着他的衣服,死死地不放手,“我跟着你,父王就會放心了,也不會天天讓我練功了!”
“你要做像你大哥一樣的男子漢!不是個搗蛋鬼!”耶律焱被激鬧了。
庄舟適時地插進去說:“又不是每個孩子都能做大事,你那麼苛求他,只會給他壓力,他根本就學不好!”
他推開她,把那孩子一把抱起來,扔給尾隨而來的幾個隨從:“把你們少主帶回南王府去!讓南王以後好好地看緊他!”
“六皇叔你這個大壞蛋!我去找我娘!我去告訴我娘!!我不回去啊!!!!”
那孩子嘶吼的聲音漸漸地遠去了。
“可憐的孩子。”庄舟哀嘆一聲,小跑着跟上耶律焱的腳步,“你信不信這孩子長大一定是個讓女人流淚的種!你看看他這麼小年紀長得那麼好看!”
“多虧了我大嫂是個美麗的女人。”他淡淡一笑,“只是這孩子從小就調皮搗蛋,讓我大哥大嫂費了不少心!”
“他還小,長大一點就會懂事了。”她倒不以為然,“這個年紀所有的孩子都是調皮搗蛋的,盡享童年的快樂,要是壓力太大了,反而會讓他們叛逆。”
“和他同齡的孩子已經會騎馬射箭,舞刀弄槍了,他至今連弓都拉不開!”
“焱哥哥!”一個女子的叫喚突然傳來,清瑩婉轉,如夜鶯啼叫,百轉千回。
庄舟好奇地轉頭去看什麼樣的女人有這麼動聽的聲音。
一個女子緩緩騎着馬過來,一身紫色狐裘,襯得她身子婀娜妖嬈,她一邊笑一邊跳下馬來,走過來親熱地挽着他的手:“你終於回來了!”
妖嬈女子側眼看着庄舟,她從沒見過這麼隨性的耶律焱,眉頭舒展,和那個女人說著家常的事情,他從來不是這樣的!
而她沒想到,庄舟在看見她的一瞬間也十分激動,竟然不顧尊卑禮儀,一把抓住了她!
“把我帶回去!”庄舟抓着她的手,聲音激動得顫抖,“把我帶回去!潭淵公主!”
“你在說什麼鬼話!?”潭淵公主厭惡地甩開她,手裏的馬鞭敲打着手心,圍着她轉了一圈,“你就是那個傳說在戰場上以一敵百的神人?本公主倒想和你比試比試!”
“潭淵不得無禮!”耶律焱擋在庄舟面前,“她是大遼的功臣。”
“你為何這麼護着她!她只是個漢人而已!而我是大遼國的公主!”潭淵不服氣地大喊。那個女人肯定使了什麼妖術!要不然憑她那麼弱小的樣子能以一敵百?鬼才信!
“你越來越放肆了!”耶律焱拉過庄舟要走,她卻甩開他自投羅網地跑到潭淵面前去。
“你把我帶到這個鬼地方!現在你應該送我回去了!”她捂着兀自跳個不停的心臟,隱隱有些疼痛慢慢溢出來。
眼前這個潭淵公主分明是他們招來的女鬼!她的穿越也是這位潭淵公主一手導演的!看來她來上京也不全然就是絕望的,至少她遇到了回去的關鍵!
“真是個瘋子!”潭淵公主狠狠瞪了她一眼。
“不!我沒瘋!你很清楚我是怎麼來這裏的,你把我送回去,我求求你!”她滿眼的慌亂絕望,潭淵公主是她全部的希望了!
耶律焱從後面一把拽過她,不耐煩地拉着她走,“我們應該回去了!”
他隱約地感覺到了一種異樣的氣息,心中有一種恐懼的情緒一點一點地擴大,彷彿要將他吞噬了一般。
庄舟感覺到他身上傳來冰冷攝人的威迫,她恐慌不已。現在情勢危急,她不能錯過這個機會,可是潭淵公主根本不能明白她話里的意思,她應該怎麼做?她迷茫了,回家的希望似乎又變得虛無縹緲。
“我求求你……。”她的聲音漸漸變成了哽咽,心臟的絞痛越來越厲害,她疼得滿頭大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她不能抓住潭淵公主的手,她看着潭淵厭惡地跨上馬背,對她說:“我要是能帶走你,現在就會讓你滾!”
“你讓我回去!潭淵公主,我會一輩子感激你的!”她拚命想奔過去,邁開腳步,膝蓋卻軟軟地跪下去。
心臟很痛很痛!
耶律焱震驚不已,然無暇想太多,彎腰抱起跪倒在地上的庄舟,看她緊皺眉頭痛苦的樣子,他心裏也好受不到哪裏去。這個女孩讓他失足陷入一片沼澤,他越是掙扎,越是陷得深。
“她是潭淵公主對不對?”她忽然抓住他的肩膀,雙眼中閃動着讓人不解的瘋狂光芒,“她是潭淵公主對不對!?”
“對。”他答道。
她慢慢安靜下來,唇角染着安寧的笑容,她的雙手緩緩摟住了他的脖頸,清秀的面龐熨帖在他結實的胸膛上:“太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