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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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匡胤自從上次一場大病,體力有明顯衰弱,每天出了辦理一些政務,基本都在休養,而趙光義則在旁輔助,井井有條,很讓趙匡胤欣慰。
“殿下,皇上等着您呢。”萬壽宮門口,老太監恭恭敬敬地對走來的趙光義行禮。
趙光義點點頭,推開寢宮的門,因為皇上要養病,所以裏面清凈,香爐里幽幽的水沉熏香繚繞着。
他走進去,看見皇上在閉目養神,聽見聲響,才慢慢把眼睛睜開。
皇上似乎有些蒼老的態勢,大概是最近太累了。
“皇上。”趙光義行了一個禮。
皇帝擺擺手:“這裏只有我們兄弟兩人,不必多禮。”說著有些微怔,“有玉兒的消息了?”
趙光義站在一旁,面容清冷:“前幾日的探子有了明確的消息,耶律焱帶回去一名女子,哼,招搖過市。”
“是她?”皇上已經想到了什麼,“耶律焱的妃子?”
趙光義點點頭,可是還是疑惑:“當年耶律焱娶王妃的時候,咱們都還跟着周太祖,傳說他娶得是一位神女,怎麼會是玉兒呢?”
皇帝高深地眯起眼眸:“你覺得玉兒不是神女嗎?”
趙光義一怔,隨即想到玉兒的點點滴滴,她從開始輔助皇兄打天下,就表現出決定的聰明,而且每一次都像是未卜先知一樣,讓人不相信她是神女都難。
“光義,知道我為什麼肯放了她,把她給你嗎?”
趙光義一怔,沒想到皇上會這麼問。
“她對我影響太大了。”皇上微微一笑,有些疲憊,“她在我身邊,我就不可能做一個好皇帝。”
“哥……”
皇上擺擺手,笑道:“這個女人就是你我的劫數。”
他也笑起來:“是啊。”忽然間一恍惚,眸光凝住,“可縱使是劫數,我也要把她帶回來!”
“你覺得有你有本事從耶律焱身邊搶走他的女人?”皇帝斜眼看着他。
他的女人……這四個字像利劍一樣直刺在他耳朵里,他握緊雙拳:“不管什麼辦法!”
皇上笑笑,扔了一本奏章在他面前:“契丹人在邊境滋事,鬧得不小,看來又是一場惡戰。”
趙光義疑惑地看着兄長:“開戰?”
“是!”回答是無比的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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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遼之間轉眼間戰爭一觸即發,大宋加派了兵力駐守在邊境上,這一次像是卯足了勁兒想要來一場硬戰!
遼國自然也不甘示弱,調集軍隊,隨時整裝待發,邊境上也半點兒不肯放鬆,每一天八百里加急快報。
庄舟在院子裏坐着,這幾天傷好的差不多了,可是還是不大能動,那頭獅子本來就被人餵了葯,發起狂來咬人那叫一個狠絕,她的手臂沒有當場斷掉真是萬幸中的萬幸。
不過吃了獅子肉她也沒那麼懷恨了。
院子裏陽光充沛,這個季節風沙也特別大,但是早晨還是比較收斂的,陽光暖暖的。
茉蓮在她身邊忙着,一會兒想起什麼似的,說:“聽外面的人說,宋遼之間,要開戰了。”
庄舟一驚,猛然抬頭間,扯痛了傷口,疼得齜牙咧嘴,“真的嗎?”
茉蓮點點頭:“這幾天朝廷里都在亂,王爺也忙得很。”
“大宋領兵的人是誰?”不知怎麼的,她心裏有些惴惴的,一顆心像被什麼端在空中,無力地找不到安放的位置。
“奴婢不知道。”
“大遼呢?”
茉蓮還是搖頭:“……王妃,如果是王爺帶兵,您會幫他嗎?”
庄舟一怔,這個問題,她從來沒有想過。
宋朝是她幫着趙匡胤打下來的,難道現在又要幫着耶律焱去攻打大宋?
她做不到,大宋畢竟如同故土一般,而且趙匡胤也沒什麼對不起她的地方。
“在想什麼?”突然一雙手臂把她抱起來,放在腿上坐着,臉頰上隨即感到一陣溫柔地觸碰。她掙扎了一下,又平靜下來……
“大宋和大遼,真的要開戰嗎?”她轉頭看着他漆黑的眼眸,裏面有溫柔的光芒,像散落於碧空的碎光。
“對。”他點點頭,似乎還帶着一點兒笑,“這一次,似乎大宋還比較積極。”
“你會親自上戰場嗎?”她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有些緊張。
他微笑:“怎麼?你捨不得我去。”
庄舟臉上一紅:“胡說!”
他摟着她,眼睛望向遙遠的天邊:“放心,我不會出事,這一次,是大哥領兵,我在後方支援。”
心裏一驚,她望向他,眼神迷離:“你大哥?南王?”
“想不到你還記得大哥。”他笑笑,聲音又低沉下去,“可為什麼記不得我?”
“耶律焱,”她一本正經仰起頭看着他俊美的容顏,在陽光下猶如天邊燦爛的曦光,“其實我一點兒都不想你上戰場。”說完立刻想打自己的嘴巴!怎麼糊裏糊塗說出這種話了?和大腦里想的完全不一樣!
他愣了一下,然後笑起來,那笑容燦爛又孩子氣,讓她想衝出口辯解的話都忍住了沒說。
“為了你,我無論如何都會回來。”他輕輕在他臉上吻了一下,“在家裏等着我知道嗎?”
她別過頭去,臉上紅撲撲的。
在家裏等着……這句話,好溫暖……
萬籟俱寂
庄舟在黑夜裏思考白天的話,那樣的對話……非常曖昧……她用被子蓋住嫣紅的面孔,灑下的月光柔和地在眼睛裏氤氳。
窗外突然閃過一道黑影,一瞬間就不見了,庄舟正好瞅着窗戶發獃,一愣神,連忙站起來,跳下床跑到窗戶邊。
打開窗戶,電光火石的一瞬,一道黑影飛閃進來,她本能地想大叫,卻被那人捂住嘴巴,拉進去。
黑暗中她一雙眼睛黑白分明,驚慌地轉着。
仇人?
想起那天的獅口還生,難道……
能在戒備森嚴的王府里進出的人,必定不是尋常之輩,她想着心裏已經哭喊了一萬次。
“庄舟姑娘。”那人嘗試低聲在她耳邊說話,聲音很小,“在下受了柳柔眉姑娘所託,來救姑娘出去。”
柔眉!
她眨眨眼,立刻點頭。那人小心翼翼放開手,:“失禮了。”
“柔眉姐在哪兒?”庄舟激動地問。
那人壓低了聲音說:“她就在上京,本來我們一直打算等您出王府和您見面的,可是等了半個月沒看見姑娘,在下只好夜探王府了。”
這無疑是一個激動人心的消息,她終於可以走了,有人幫助,她一定會離開的!
“你是誰?”
“在下楊業。”
“楊業?”她恍惚地念着,等等,他說他是誰?
楊業?
世界上,不,這個時代有幾個叫楊業的?
“佘賽花的老公?”她沒頭沒腦問出一句。
他一怔,還是點點頭:“正是。”
她差一點兒就激動地大吼三聲,她遇到什麼人了這是?楊業啊,這是楊業啊!雖然後來他死得那個壯烈,但他的威名直到前年之後依然赫赫不衰。
“我們現在走?”她興奮起來眼睛裏閃閃動人。
楊業蹙了眉:“外面守備太嚴,姑娘可有辦法明日出王府?”
她想了想,自己的傷沒有好,耶律焱不可能讓她到哪兒去吧,可是她執意要出去,也沒幾個人有辦法阻攔。於是點點頭。
“姑娘還記得那天買過綉品的商販嗎?”
“記得。”似乎有些明白了,原來那個人就是傳說中的便衣啊!
“到那裏等候,在下有辦法帶姑娘走。”
“好。”庄舟連忙答應。
“那在下告辭了。”他轉身要走。
“等等。”庄舟又拉住他,想了想,“宋遼之間很快要開戰,您知道嗎?”
“知道。”若不知因為這樣,他也不會冒險進王府了,眼看戰爭一觸即發,他必須很快回去,否則讓人逮到機會又是一番不可避免的舌戰。
她捂着緊跳的心口,咬着嘴唇,最後還是說:“大遼帶兵的人是南王,耶律焱在後方……大遼派出這樣的兩個人,是只許勝不許敗,所以請大人多加小心。”
黑暗中只能看見他的輪廓很好看,還有那雙眼睛裏,清亮睿智。
庄舟不知道這算不算出賣,然而那一刻她根本什麼都沒想,想到契丹人攻佔大宋的土地,燒殺搶掠,她就一陣害怕。
這場戰爭她不想卷進去,歷史的東西只有知道的她才會順着發展,對於不知道的,她不想插手。
雖然對楊業懷有那樣崇敬的心情,但自己所能做的,只有那些吧。
第二天一大早,就聽見門外很吵的聲音,庄舟一夜沒睡,賴在床上不想動,卻聽見門外依稀有人哭的聲音。
起床整理好跑出去,只看見院子門口跪着一個美艷的女人,頭髮披散,衣服上沾着血跡,破破爛爛,裸露處的肌膚上傷痕纍纍。
茉蓮看見她出來,立即跑過來說:“她是麝蘭,是大王的……”
說到這裏,庄舟心裏已經明白了,這女人想必是耶律焱眾多女人中的一位。
“她要做什麼?”庄舟冷冷地問。
“她說來祈求王妃給她一條生路。”茉蓮低下頭。
“生路?”庄舟抬頭看了一眼跪在門外的女子,這個叫麝蘭的女人和她有什麼深仇大恨?看她一身傷,想必是受了重罰,耶律焱倒也捨得,這麼美貌的女子,他就不會憐香惜玉?
“聽說上次便是她勾結外面和大王有罅隙的人,偷偷把野獸運進來,為了葯,專門對付王妃……”
庄舟聽得一身冷汗,果然是最毒婦人心,那次若不是她爆發了生命的潛力,恐怕此時已經成了獅子的腹中餐了!
想到此,她便憤憤轉身,不想打理外面那女人,管她是死是活,既然想謀害別人性命,就要有勇氣面對之後的一切。
“王妃!”跪在外面的麝蘭好不容易抬起奄奄一息的頭,便看見庄舟轉身走回去,連忙大喊一聲,跪着爬進來。
庄舟冷冷轉身,站在石階上,居高臨下看着她,她爬到一定的距離,便被侍衛攔下了,再也不讓她靠近半分。
“奴婢知錯了,請王妃饒奴婢一命,奴婢再也不敢了。”麝蘭跪在地上苦求。
庄舟只看了一眼,便把目光移開,若是繼續看着她身上的傷,恐怕自己會心軟。
“你的命是你的,既然你自己不珍惜,求我有什麼用?”
麝蘭抬起一雙空洞的大眼睛,淚流滿面:“奴婢一時糊塗,王妃乃神女下凡,定會慈悲為懷。”
“我不是神女。”庄舟冷淡地說。
麝蘭一呆,依舊不死心,雙手抓着地板,十指都抓得出血了,口中喃喃道:“我期盼了半輩子,到頭來,竟然連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
庄舟原本不打算繼續理會她,然而一聽她說到孩子,便立刻問:“什麼孩子?”
麝蘭凄然一笑:“他連自己的孩子都忍心殺害,王妃真的以為,他會有真心嗎?”
庄舟只感覺背脊發涼,人說虎毒不食子,而他耶律焱,比老虎何止可怕十倍!
深深吸了一口氣,她緩緩說:“你錯了,我不想要他的真心,他對於我像噩夢一樣,我為什麼要因為他留在這個世界?”
所有人都靜默,安靜像是殺人的利器,流轉在空氣里的每一個角落。
麝蘭已經忘了哭出來,只有眼淚流淌着,靜靜地弄濕了面頰。她被庄舟一番話驚得目瞪口呆。
庄舟慢慢抬起頭,臉上的表情淡漠而安靜,看向走進院門的耶律焱。
她抬眸看着他,無波無瀾,沒有驚訝,亦沒有驚慌,只是那樣淡漠地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還是一如既往的清澈透明。
那抹斜射進來的光線中,負手而立的挺拔身影……
看不清楚他的表情,被光線籠罩着,像是一觸即碎的玻璃,從來沒人知道,不可一世的北院大王,竟會那樣脆弱透明……
光線里隱約可見細細的灰塵,隨着時空的流動,從容不迫地飛揚。
他身後是鱗次櫛比的屋頂,遠處,蒼翠的山脈,立在藍天下,綿延不絕,暗影交疊。
他從來沒有感覺……她離得他那麼遙遠,明明就在眼前,明明一伸手就可以抓住,可是……透過金色的陽光,她虛無縹緲。
淺淺的呼吸,他極力壓抑着心裏的情緒,讓空氣的流動如平常一樣,可是……心裏的躁動有些要出賣他了。
其實他剛才一進來,是很焦急地,可是她的聲音一出來,他便想轉身逃跑,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可是……腳步牢牢地釘在地上,殘忍地逼迫他一字不漏地把她的話聽進耳朵里,刻在心上。
庄舟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突然覺得好痛,她慌亂地避開他看過來的雙眸,開始後悔剛才說了那樣的話。
其實她的心,根本不像嘴巴里說出來的這麼麻木不仁,但不知道為什麼,聽了麝蘭說的話,她就無法抑制心裏的恨意和憤怒。
她很害怕他的無情,終有一天會降臨到自己身上。
“我出去走走。”沉默在兩個人之間持續了很久,還是庄舟先出聲打破了,低着頭往外走。
擦肩而過的一刻,他忽然很想伸出手去抓住她,可是慢慢抬起手的那一秒又慢慢落下,任她離開。
他貼着門框,看她離去的背影,像是獨自守候着一份天荒地老。
茉蓮快步追上前面的人,有些怨懟:“王妃為什麼要說那樣的話?那樣……”很傷人的。
“我不知道他來了。”她回答得極為平靜。
“王爺肯定很傷心,您真的不該那樣說……難道,您不愛王爺嗎?我不相信。”茉蓮眼眶紅紅的,要哭出來了。
庄舟笑了笑,苦澀地說:“我很自私,我知道。可是這個世界對我來說太陌生了,我時時都害怕。”
茉蓮眨眨眼睛,有些不解:“為什麼?有王爺在您還怕什麼?”
“就是有他在,我才害怕。”她說著,然後抬頭,看見熱鬧的街市。
老遠的,那個買胭脂水粉,精緻物件的商販面前,站了一個身形纖細的女人。
雖然一身婦女裝扮,庄舟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茉蓮摸摸鼻子:“王妃,這大街上也沒什麼好地方,不如回去吧。”
她搖搖頭,說:“我想一個人走走,你別跟着我了,回去吧。”
“不行,街上人太多了,您會出事的。”茉蓮堅決地搖搖頭。
她只好帶着茉蓮走過去,在小攤前,笑着對商販說:“還有大宋的綉品嗎?”
商販還是那麼熱情地笑着:“喲,夫人您真是來對了,我賣的綉品,都是出自這位大姐之手,她真是妙心巧手,綉出來的東西都是一流的!”
庄舟轉頭看着身邊的女子,女子轉頭對她微微一笑,眼眸清澈流轉,讓天上的光彩都失色。
“真是讓人欽佩,請問這位大姐,可以賣我幾塊綉帕嗎?我是大宋人,用不習慣契丹人的東西。”庄舟對着女子說。
茉蓮小聲咕噥:“大宋的東西有什麼好?”
女子點點頭:“可以,但是我現在沒有帶,要回家去取,夫人若有空,也可去我家裏看,我有許多好看的貨色呢。”
“可以,反正我沒事。”庄舟一口就答應了,茉蓮卻不同意:“夫人,天色不早了咱們還是改日再去吧。”
女子說:“我家不遠,就在前面轉過去的小巷裏。”
茉蓮還想說,庄舟搶一步就說:“不遠,走吧,很快就回來,一回來,我立刻就回去,好吧。”
茉蓮雖然還想說,但是聽到這樣的話也不得不放棄了。
走了幾步,庄舟低聲說:“立刻就走,否則就沒機會了!”
女子點點頭,清瑩的眼眸彷彿更加璀璨了!
很快轉過小巷,茉蓮正想開口問庄舟回去是不是打算跟王爺道歉,可是突然後頸一陣劇痛,然後眼前一黑。
倒下去的瞬間,她看見王妃拉起那個女子的手,飛快地跑了……
北院王府里知道王妃不見了的消息已經是晚上了,耶律焱倒沒有多少驚訝,坐在寬大的椅子裏,左手支着下顎,若有所思。
“王爺,是否立刻派人去追?”
耶律焱抬起頭,外面卻來了傳旨的太監——宋軍進犯,皇上召集所有大臣進宮。
他沉思了片刻,然後搖搖頭,站起來便進宮去了。
第二天天未亮,南王耶律煜帶領的部隊就出發了,臨走時南王咬着牙齒看着恨鐵不成鋼的兒子還在一個勁兒地調戲蕭燕燕,一怒之下把小傢伙抱起來。
“跟着上戰場看看,你這個臭小子,永遠都長不大!”
耶律寒一聽上戰場,小臉立刻皺成一團:“我才不要!”他最近有些新奇玩物,一時才捨不得離開。
這時,南王府的大王子策馬過來,伸出手把他抱過去,極盡寵愛地揉揉他的頭髮:“寒,想做英雄么?”
耶律寒看着從小敬愛的兄長,被大遼稱為戰無不勝的大將軍,他做夢都想成為大哥那樣的人,帶領千軍萬馬,掃平敵人!
立刻重重地點頭。
大王子高興地抱着他:“來,讓大哥帶着你去戰場看看,以後寒要做大遼國最厲害的人!”
這樣的話讓年幼的孩子心裏熱血沸騰,想想殺人,想想流血,其實也不那麼可怕了。
二王子也策馬上來,笑着說:“寒,等你打了大勝戰回來,燕燕就立刻嫁給你。”
小小的身體震了一下,耶律寒看了一眼底下的蕭燕燕,立刻偏過頭,嘟着嘴:“誰要娶她,兇巴巴的女人!”
蕭燕燕瞪大了眼,一張小臉漲得通紅:“你要是不娶我,誰還要嫁給你,哼!”說完立刻轉頭跑了。
耶律寒壞壞地笑起來:“我就知道,她就是認定了嫁給我的。”
在場的人都被逗得笑起來。
軍隊浩浩蕩蕩地出發了。
耶律焱蹙眉看着蜿蜒在藍天下的長長隊伍,心裏飄過一絲陰霾。
大軍浩浩蕩蕩開往前線,幾次小規模作戰下來,大遼連連勝利。然而宋軍的實力也非常強,這一次,派出多員大將,其中包括北漢降臣楊業。
可是契丹人勢如破竹,作戰力驚人的強悍,胡馬彎刀,青凜若霜色。兩軍交戰,打得昏天黑地,血流成河……
瀰漫的煙雲,被鮮血染成赤紅色,橫亘在天地之間,驚人的妖異。
遼軍深深打進去,過了幽雲十六州,馬蹄濺起的塵土如霧觳雲氣,溟溟濛濛,天地間風花顛弛,浮喧的塵世,似乎進入煉獄。
摩乾軋坤,是兩軍戰士的吶喊。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這一場戰爭打得激烈。
宋營
“晉王殿下的計策固然絕妙,可是耶律焱的援軍就在後方,隨時都可以上來支援。”火光中,楊業的臉像是鍍上一層金屬。
趙光義皺了皺眉,臉上帶着笑容:“本王不懂軍事,計策還是幾位將軍想得好。”
在座的將軍們的連忙站起來,紛紛恭維,都稱晉王殿下的計策可謂萬無一失。
楊業比較忠厚,知道戰場不同兒戲,硬是站出來,在地形圖上插了幾面小旗子:“速戰速決,殿下的計策便能萬無一失。”
趙光義眯着眼睛看着地形圖上,果然,讓他這麼一動,剛才困擾他的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
楊業果真了得,怪不得大哥要招降。
“不錯,楊參軍果然謀略過人。”
“殿下過譽了,只是,拖住耶律焱,還是首要的,只要他的軍隊一到,我們的計策定然失敗,到時候,全軍覆沒,後果不堪設想。”
眾人倒吸一口氣,帶兵元帥出來一指地形圖:“這個地方,可以設下伏兵。”
楊業搖搖頭:“我曾與耶律焱在戰場上較量過,他的作戰力驚人,而且此人實在是難得一見的軍事奇才,行軍佈陣,都精密得不漏一滴水,想伏擊他,恐怕是不可能的。”
帶兵元帥不說話,趙光義再次眯着眼:“這麼說,非得有人拖住耶律焱的腳步了?”
楊業點頭:“大遼作戰佈置地萬無一失,即使前面南王的軍隊全軍覆沒了,耶律焱的軍隊半天之內就能到達,到時我們連撤退的時間都沒有,同樣全軍覆沒,所以,戰勝一方照樣是遼國。”
趙光義一拳擊在桌子上,額上青筋暴現:“南王的軍隊只是一小部分,就能打得我軍節節敗退,我大宋真的如此不堪一擊嗎?”
楊業道:“南王的軍隊雖只是一小部分,但作戰力強悍,非一般軍隊能比,憑他們就能擊退我們,然後南王在這裏紮營,等待和耶律焱會合。”他插了一面棋子在地圖上的某個地方,“兩軍會合,再一舉朝大宋進攻,殿下,此次他們野心不小,目標是整個大宋,而且勢在必行!”
趙光義臉色微微煞白。
外面夜涼如水,趙光義摸着疼痛的太陽穴,走到營地中央。
“殿下在發什麼呆?”一個輕靈的聲音響起,他抬起頭,看見月光下緩緩走來的庄舟,大吃一驚:“玉兒?”
一時無法抑制激動的情緒,上前抱住她,恍若做夢一般,有些不能置信,低頭細細看着她的面孔:“果真是你!”
庄舟輕輕一笑,抬着一雙明眸看他:“不是我還能有誰?”
趙光義也笑起來,確定懷中的女子是真實的之後,一顆心才稍稍放下:“你受苦了。”
想到探子從遼國打探的消息,心裏忽然湧上一陣酸澀,想開口問她,卻不知從何問起。
“是楊業楊大人拚死潛入遼國,救我回來的。”庄舟嘆了一口氣,看見他欲言又止的表情,便猜到他想問什麼。
然而這個時候,他不想多做什麼解釋,她很累,從遼國逃出來,便馬不停蹄來到這裏,還沒停下喘口氣,就看見他。
況且那些事情,連她自己都沒有弄明白,又如何去跟他解釋?
趙光義心中思量片刻,還是忍不住問出口:“玉兒,這次抓走你的人,是耶律焱對嗎?”
庄舟點點頭,這種事情恐怕瞞不住他。
趙光義心中一沉,一陣強烈的苦楚湧上心頭:“聽說,你是遼國的北院王妃。”
果真什麼都瞞不住!
“我不記得。”她沒有說謊,那些事情,她確實什麼都不記得。
“玉兒……”趙光義輕聲喚着她的名字,“你……”話到嘴邊,不知道為什麼又咽了回去,他輕輕嘆了一聲,在心裏補充道:你若只是個普通女子該多好?
庄舟不解,看着他:“你想說什麼?”
“沒什麼。”他笑起來,眸光似月色,溫柔地能把人融化,“明天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第二天
馬匹在沙漠裏狂奔,熱烈的太陽在天上照着,曬得人暈頭轉向。
馬停下,趙光義拿出水袋遞給懷裏的人:“喝點兒水。”
庄舟幾乎要吐出來,汗流浹背,搶過水袋大喝了幾口,擦擦汗,臉頰曬得通紅,“我們要去哪裏?”
趙光義笑了笑,指了指前面地平線上出現的大隊伍:“你看那邊。”
他們此時在一處較高的沙丘上,視線極其寬闊,庄舟順着他的手指看過去,臉色劇變,那是……契丹軍隊。
他跳下馬背,牽着韁繩走了幾步,“他們很快就和南王的軍隊會合,到時候作戰力更加驚人。”
庄舟不解:“那殿下打算怎麼做?”
趙光義忽然陷入沉默中,遙望着遠處的契丹軍隊,目光深沉,“放心,大宋不會輸的。”
不知為什麼,聽他這樣說,庄舟一點兒安心的感覺都沒有,反而,一整顆心就劇烈地跳動起來。
她不想大宋輸,然而,也不想耶律焱出事……
“玉兒,這輩子,是我趙光義欠你的。”他忽然嚴肅地開口。
庄舟愣了一下,隨即笑起來:“殿下為何突然這樣說?你和皇上都對玉兒很好,玉兒感激不盡。”
趙光義抬頭看着她,有那麼一瞬間,他的心動搖了,只想帶着她遠走高飛,然而腦海中想起大哥無奈的嘆息和大宋千千萬萬黎民百姓的期待,他只能狠着心,把所有愛意壓下去。
“這是你的東西。”他從懷裏拿出一個東西,遞給她。
庄舟接過來一看,是一塊溫潤的羊脂白玉,玉上刻着三個字——耶律焱。
眼前突然一黑,她握緊那塊玉佩,顫聲問:“這,這是哪來的?”
“這是當時你出現時手裏握着的東西,我來時皇上交給我,讓我還給你。”
“是我的?”她臉色蒼白,沙漠裏炎熱,她忽然覺得不能呼吸了。
那些逝去的記憶里,究竟藏着什麼秘密?
遠處契丹兵馬越來越靠近,庄舟甚至聽見馬蹄的聲音。
她一定要去弄個明白!
“晉王殿下,請你幫我照顧柔眉。”庄舟對站在沙地中的趙光義抱拳一禮,執起韁繩,飛快地奔下沙丘。
趙光義站在茫茫沙海中,風沙刮過臉頰,有些生疼,他看着策馬離去的身影,黯然地轉過身。
“玉兒……原諒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