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關司墨跌撞着離開辦公室,那是誰都沒見過的模樣,關司墨叫饒光,聲音顫抖:“車借我。”
饒光一回頭,看見慘白一張臉,嚇的趕緊站了起來,問:“老大?”
“快點!”關司墨朝他伸手,要他的車鑰匙。
饒光一看關司墨手都不穩了,哪還能開車,就趕緊抓了件外套,說:“你去哪,我正好要下班,送你。”
關司墨不想在見着陳青前先出車禍死了,他沒硬說要自己開車,跟饒光說了虹西路的地址后,就讓饒光跟他一起下樓了。
陳澈電話里說的不清,他只說自己被綁到了福利院,中間發生了什麼,陳青是怎麼去的,關司墨一概沒問。
他首先是不相信陳青已經死了。
關司墨在路上又給陳青打了三次電話,雖然始終無人接聽,但關司墨還是不相信陳澈的話。
好好的一個人,哪可能說死就死了?
關司墨不信,他越想越覺得蹊蹺,於是中途冷靜下來,又給陳澈打了一次電話。
“我現在去接你。”關司墨語氣初聽跟剛才有了不同,饒光聽着,感覺他老大是平靜下來了。
陳澈聲音依然帶着哭腔,他給關司墨發了定位,之後又說了一次自己周圍的環境,關司墨比平時集中了兩倍的注意力,但記下陳澈說的重點卻花了兩倍功夫。
他雖然儘力維持着表面的平靜,但大腦還是騙不了人。
關司墨跟陳澈說:“知道了,保持聯繫。”
之後掛斷電話,狠狠抽了自己一個巴掌。
這一下聲音響亮,把饒光嚇的活活憋了半分鐘的氣,他不敢停下車,就用餘光看着關司墨,小聲叫他:“老大,沒事兒吧?”
關司墨抽自己這一下並不是出於懊悔,他是實在無法集中精神。
關司墨想把今天的事從頭到尾捋一遍,但每思考一會兒,大腦就要憑空跳出一句“我哥死了”。
關司墨下手用了全力,但他依然感覺不到疼。
饒光心中充滿不安,便又問了一次:“我能不能幫上忙?”
“饒光。”關司墨冷靜的囑咐他,“我明天不一定去公司,何茂離職的事,和……”
關司墨話到嘴邊,又突然忘了想說的話。
他皺了下眉,不想讓饒光看出端倪,便道:“和其他事,你先替我處理。”
關司墨隨後又做了個深呼吸,強迫自己摒棄所有不該有的想法,說:“前面停車,我自己開。”
“我開吧,我晚上也沒事。”饒光雖然覺得關司墨恢復了理智,但直覺他要去的不是什麼好地方。
如果關司墨一開始說的是娛樂場所的地址,或是什麼小區名稱,饒光應該就把車給他了,但偏偏虹西路是個饒光聽都沒聽過的名字。
饒大少爺混跡江湖多年,什麼好地方沒去過,要說他連耳聞都沒有的,那肯定不是三環以內的正經場所。
“停車。”關司墨看饒光沒有變道的意思,就說,“不是你能去的地方。”
饒光一聽這話,嘴角忽然揚了一下,痞里痞氣道:“老大,你這麼激我,我還非得去看看了。”
饒大少爺這兩年收斂不少,后認識他的要是不了解他身上那些名牌,根本不會知道饒光是個實打實的富三代。
但就是這樣,他裝起逼來也不生疏,饒光挑了下眉毛,說:“別的地方我不敢說,但就咱這兒,只要是地圖上劃分在B市以內的,就沒有我不敢去的。”
“再說我今晚也沒事兒。”饒光又說,“送送你怎麼了,大不了我不問你……”
“死過人的地方敢去嗎?”關司墨忽然開口,饒光一愣,後半句話夭折在了肚子裏。
關司墨又點點導航上的終點,說:“這兒以前是個福利院,院長利用收養流程漏洞給患病的有錢人提供器官。”
饒光滿臉訝異,有點嚇着了,問:“小孩的器官?”
“嗯。”關司墨眼神無法聚焦,只能盡量盯着眼前一個虛點,說,“有的器官被拿走,退養回來,沒多久就死了。”
關司墨說:“死了也沒人管,火化還得花錢,就埋在這兒了。”
饒光大腦發麻,問:“這什麼時候的事?這麼大新聞我怎麼沒看過?”
“因為他挖的不是你的心臟。”關司墨感覺自己有點呼吸困難,他伸手掐在自己的脖子上,用力的呼吸了兩次,說,“死的都是沒錢沒勢,憑空消失也沒人給伸冤的孩子。”
關司墨說到這兒,只覺得腦袋裏的血管突突跳個不停,他一閉眼,腦海中就忽然閃過陳青躺在鮮紅血潑之中的畫面。
是八歲的陳青,胸前被開了一個大洞,兩隻眼睛睜得很大,但人已經沒了生息,只剩兩隻眼珠一動不動的盯着某個方向。
關司墨牙齒磕在一起,覺得自己能吸入的氧氣越來越少。
他一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另一隻手扒着手腕用力,饒光叫了他兩聲,看他依然沒反應,這才緊急停下了車。
饒光用力拉下關司墨的一隻手,說:“老大?我靠,你到底怎麼了,你說。”
饒光拍拍關司墨的後背,說:“你這樣不行,先去醫院吧?”
叮鈴——
手機鈴聲響起的瞬間,關司墨猛地睜開眼睛,抓起電話就問:“陳青?”
“是我。”陳澈聲音顫抖,凄涼無助,說,“我、我看到……”
陳澈渾身顫抖的躲在一棵樹后,從高處俯視着廢棄的福利院,說:“來了一輛車,車上下來了兩個人,他們從裏面,抬了一具……一個人出來。”
“我……我看不清,我不知道……”陳澈狠狠咽了一下唾液,之後聲音飄忽的報了車牌號,說,“我要去看看,你要是聯繫不上我,查查這輛車。”
“你別去!”關司墨一拳砸在車門上,罵陳澈,“你他媽是傻逼嗎?你去幹什麼!?”
關司墨命令饒光:“開車!”
然後又接着罵陳澈:“陳青在哪還不知道,你想白給陳弘光送條命?”
陳澈手指掐進樹榦的紋路里,咬着嘴唇不說話。
關司墨發著饒光沒見過的火,繼續說:“等着,我找人查車輛信息。”
饒光一直聽着關司墨說話,等他最後掛了電話,他雖然不知道來龍去脈,但有用的信息還是聽見了一點兒。
饒光說:“把車牌號發給我吧,我讓人查,比正規渠道快。”
關司墨這會兒還講究什麼正規不正規,只要能見着陳青,他什麼都不要了。
饒光沒說大話,車牌號發出去沒十分鐘,電話就回了過來。
“是挂名在純光下面的車。”饒光一邊接着電話,一邊把電話那邊傳來的信息跟關司墨說,關司墨聽着,手背上的青筋都爆了起來。
饒光讓電話那頭的人盡量找找車的去向,之後又跟關司墨確定:“你剛才說的是純光娛樂的陳弘光?”
關司墨沒說是,也沒說不是,他看了眼時間,問饒光:“能不能幫我個忙?”
“你說。”
“去虹西路接個人,接了之後別讓他亂跑。”
饒光頓覺不妙,問:“那你呢?”
關司墨沒說什麼嚇人的話,解着安全帶說:“我去純光。”
“自己?”饒光說,“我找幾個人跟你去吧。”
“不用。”關司墨這回讓饒光停車,饒光就不敢耽擱了,因為明顯他再不照做,關司墨就會直接開了車門跳車。
“你接的人叫時願,網上有他的照片。”關司墨簡單跟饒光介紹陳澈的信息,說,“除了我和陳青,別讓他聯繫任何人。”
“還有黃文帝。”關司墨開了車門,一隻腳踩下去,說,“讓他儘快復職。”
關司墨好像把自己能想到的事兒都交代了,他最後站在車下拍了一下饒光的車頂,還不忘說一句:“謝謝。”
說去赴鴻門宴是有點誇張了,因為陳弘光壓根沒聯繫過關司墨,關司墨去純光也不是陳弘光叫的。
所以他被攔在樓下也不奇怪。
“不好意思先生,見陳總需要提前預約。”前台小姐說,“或者您方便的話,可以直接聯繫陳總。”
關司墨一張臉透着死寂,他當然已經聯繫過陳弘光,但陳弘光根本不接他的電話。
關司墨知道這不是躲避,而是陳弘光的遊戲。
陳弘光敢把純光的車開到福利院,一定是做好了不會被抓到把柄的準備。
他知道陳弘光是在報復他,只因為他昨晚沒上陳弘光的床。
“我手機沒電了,麻煩你幫我撥一通電話。”關司墨對前台小姐說,“如果陳總還不見我,我就不打擾了。”
前台小姐聽他這麼說,只好試着給總裁秘書播了通電話。
關司墨本來只抱着試一試的心態,沒想到電話居然真的被順利轉接進了陳弘光的辦公室。
陳弘光散漫的聲音傳來,說:“哪位?”
關司墨狠狠咬了下牙,說:“陳總,是我,關司墨,方便讓我上去見你一面嗎?”
“哦?關律師啊。”陳弘光聲音透着虛假的意外,問,“怎麼突然要見我?”
關司墨眉頭緊緊蹙在一起,他閉了下眼睛,說:“我為昨天的事跟您道歉。”
陳弘光那邊一愣,隨即哈哈一笑,說:“關律師見外了,沒什麼可道歉的,不過是人都有情緒,關律師昨天不想見我,我今天也不太想見關律師。”
“等等!”關司墨怕他掛了電話,轉過身急迫的問,“告訴我陳青在哪?”
陳弘光帶着一股“終於說到重點”的玩味語氣,輕飄飄道:“陳青?陳青不是關律師的男朋友么,怎麼找到我這兒來了?”
關司墨手指用力到幾乎要按進有線電話的話筒中,他說:“陳總,您想要什麼可以告訴我。”
“我為我之前的所有無禮行為道歉。”關司墨嘴唇抖了一下,說,“只要您告訴我陳青在哪。”
“關律師是找不到男朋友了嗎?”陳弘光聲音輕鬆道,“那我個人建議您可以報警。”
直到陳弘光說出這句話,關司墨才知道,這場戰役從一開始就是不對等的。
他費力和陳青一起尋找的證據,就算找到了,對於現在的陳弘光來說又算的了什麼?
陳弘光敢明目張胆的用純光的車去福利院拉人,然後轉身告訴關司墨“你可以報警”。
還有什麼能夠威脅他的呢?
沒有了。
關司墨終於明白,從一開始,這就是陳弘光的一場遊戲。
是他的不自量力,又一次害了陳青。
“陳總。”關司墨閉了下眼睛,聲音沒壓的很低,前台小姐能把每個字都聽到耳朵里,“昨晚是我不識好歹,你告訴我陳青在哪,今後你讓我幹什麼都行。”
陳弘光慢悠悠的嘆了口氣,說:“關律師,不是我不願意幫忙,我真的不知道你男朋友在哪。”
“不過這樣吧,關律師要是願意按我說的做,我可以派人幫你找找。”
關司墨聽見這話,目光一下有了生息,但還沒兩秒,就又被絕望取代。
陳弘光說:“我這裏看的見大堂的情況,關律師要是方便,把衣服脫一脫,在大堂站中間站一會兒吧。”
關司墨許久沒有反應,陳弘光便笑說:“怎麼了?只是把昨晚的事拿到現在來做,關律師既然肯來找我,應該不會介意這種小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