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地鐵
晚上十點的四號線，喧囂散盡，人潮不見。我孤零零的坐在靠站台邊的座椅上，往左右望上老遠，方才能在其它車廂中見着三兩個人影。一老一少兩個女人坐在我的對面，周遭再見不着他人。
剛買的小說躺在我的手中，頁碼雖只翻到了“4”，但手指抓着的邊角卻已有了些皺褶。
我又讀了遍曾看過的句子，文筆很好，可看上去仍只覺得心情浮躁——
我還是無法在別人的注視下自顧自的看書，特別是當車廂中僅有的另外兩人都盯着我的時候......
車窗外牆上的led廣告屏在不斷明滅，亦如同地鐵中忽明忽暗的燈光，一道道冷風不知從哪個角落裏鑽出，還有“沙沙”的古怪響聲縈繞耳畔。彷彿我現在正在坐的並不是產自21世紀的高科技產物，而是一輛古代奔馳于山間的馬車。
唔...這可不是什麼好的聯想。
我猛地甩了甩腦袋，將腦海中將要浮現出的陳年往事拋開，目光轉向一旁，試圖在已經滿是彩色條紋的電視中看出些搞笑視頻的影子。可惜，對面那雙猩紅無比的眼眸，總似白紙上的污漬那般突兀、礙眼！
我終究還是無法忍受：
“那個...”
我的話觸動了對面兩人的某個開關，她們的面色同時一滯，然後一個猛地往後蜷縮，一個緩緩往前探首。
“什麼事？！”珠光寶氣的老婦人癟着嘴角。
“你不怕我？”身穿紅裙的女孩滿面訝然。
我還未說出口的下半段話被硬生生地堵在了心裏，彷彿我欠了對方許多債般，這種咄咄逼人的語氣，我並不常常遇到。
更不可能喜歡！
一時沒了言語，眼神也就偏開。目光所及的另一節車廂中，原本還坐着的幾個人影竟也不知何時消失不見。
“不是還沒停車么？”
“難道是跳窗下去的？”
我隨意嘟囔了兩句，然後朝對面展露出了一個有些尷尬的笑容。那個年輕女孩見此臉上更加驚訝，而那個老婦人則是愈發咄咄逼人：
“年輕人！你到底想幹什麼？”
“沒...我只是想問問...”
“問什麼？！有什麼好問的？！你是不是想套我的信息，然後好騙我的錢？！”老婦人揚臉，目光不屑：“哼！像你這樣的騙子，我可見得多了！”
古人云—事厲聲色，盛氣凌人，往日未曾得見，今遭總算是看着了真人。可惜我剛想好的說辭又被這幾棍子“打死”，再說不出口來。只得趕緊將雙唇抿緊，免得又演上一出“啞口無言”，讓人平白髮笑。
或是這尷尬的場景讓上天也看不下去，所以有意安排救場——
噔，噔，噔......！
忽有一陣慌亂的腳步聲從我許久未曾看過的另一側車廂響起，隨後只聽得“砰”的一聲巨響，那扇不知何時關上的車廂門被一把撞開，滾出一個球似的龐然大物，差點撞在我的腿上。
嘴中還凄厲的喊着：
“陰煞！這裏出了陰煞！”
陰煞，我是曉得的，在早年間，這事物還只讀個“gui”字，直到近代世事易改，為了描述準確，這才添改作了“陰煞”。
“哼！又來個神經！”
老婦人的語氣不改，其旁邊的女孩子倒是有了幾分愧色，然而也沒有為老婦人的毒舌道歉。好在這被罵的男人也不怒惱，只是驚惶。
“快跑！這裏真的出了陰煞！”
男人手忙腳亂的想要爬起，可不知是不是方才沖得太猛以致於雙腿脫力，竟是掙扎了好幾次都沒能成功。還是對面的女孩看不下去，起身扶了一把男人的胳膊。
“謝謝，謝謝！你們也和我一起跑吧！這兒真的有陰煞！”胖子哆嗦着站起，忙不迭的道謝，眼神之中的驚恐，也是我往日未曾見過的濃烈。
“前面的所有人都死了！他們都被那怪物給吃了！我們要是再不跑...”
男人一邊說著，一邊望向扶他的女孩，我下意識的抬手，迅速捂住了自己的雙耳。
“嗷！”
果然！那男人下一秒就又嘶嚎了起來，左手青筋一綳，竟是直接將扶他的女孩震飛了出去。即使以地鐵車窗之硬，也被砸出了密密麻麻的裂紋！
或許是極度驚恐之下的慌亂，亦或許是這男人心地奇善、即使是在這種狀況下也還是沒忘了我的存在，他在拔腿就跑的同時，竟還順手拉住了我的手臂。
一時沒反應過來的我直接就被帶出去了數米，雙腿幾乎飛離了地面。
“大哥，我的書！”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惦記着書？！”
我看着那跌落在地的書本，還有前方越來越近的車廂門，無奈地嘆了口氣。
“不行...我還是得去撿書。”
我將雙腿落回了地面。
“你是不是傻？！”男人急了，回頭猛一瞪眼，就又要用力拉我。
“那本書可是很貴的...”
“再貴能有命貴？！”
“那倒不是...”
“那你還不快走？！你還想不想回家？！”
“可是如果我們真過了這道車門...”我望着車門后空蕩的車廂，又嘆了口氣。“那也就真的回不去了。”
一直在咆哮的男人忽然平靜了下來，隨即他的臉上也帶起了和那女孩同樣的驚疑。
“你為什麼不怕？”
“因為你是個好人。”
冬日裏的雪忽然融了。
男人臉上的陰霾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退去，隨後發出如同憋了數百年的大笑，直笑得佝僂下去了腰。
“或許我以前的確是個好人，可是...現在的我就只是一隻倀鬼。”他看着我的眼睛，想要看出掩藏的恐懼。直到好一會後，他才突然放開了手。
“你走吧，既然你看得出這扇門是陷阱，那麼這裏的生路你應該也知道。”
“嗯，我知道。關上車廂門，我就可以出去。”
“那你還是要回去撿書？”
“嗯，因為它真的很貴。”我回頭朝着書本走去，一點也沒在意那男人詫異的眼神以及他說的什麼這書不過十三塊五毛錢之類的話語。
“而且，這裏也有出去的路！”
我撿起書，然後走向了對面的座椅。一探手，從被那年輕女孩拼盡全力而死死拖住的身軀上，擰下了一隻變得恐怖猙獰的腦袋。
你們這兩年以來不斷輪迴的痛苦...
也該結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