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人間蒸發
許曦光當下毫不猶豫地說:“那我也一起留在這兒。”
他朝船老大喊:“你們先回去,明天一早就把船開到這兒來,繼續找人!”
“好嘞”,船老大應了一聲,帶人調轉船頭往上游開,一會兒就撤得乾乾淨淨。
夏紫蘇蹲下身子,雙手抵在兩側的地上,獃獃地望着江水出神。
她想起小時候到銀江邊玩,那是在比這更下游一些的地方,能通車路,學校組織到江邊春遊,全校師生就在江邊野炊,江里有江魚,幾個老師一字排開在江邊垂釣。
那釣上來的江魚長得怪模怪樣的,有的渾身疙瘩、頭上長角,有的身上細滑無鱗,味道卻都是鮮美無匹。
她的心猛地刺痛起來,安煦,不會就在銀江里餵了江魚吧?
他才向她求完婚,他們都還沒好好在一起,不,她絕不相信他已經離她而去,絕不接受這樣的結果!
她要與他一起建造屬於他倆的王國,一起出去旅遊,一起窩在沙發里說日常那些瑣碎的事,她還要與他生幾個孩子,煮飯給他吃,好好過日子……
許曦光垂頭喪氣地站在旁邊,眉頭皺成個川字,他與安煦從小玩在一塊,平時他總是嬉皮笑臉的,安煦沒給過他多少好臉色,可一旦他有事,安煦比誰都沖在前面。
他想到還在國外上學時,有一次在酒吧喝酒,因看不慣老外死皮白賴糾纏一個亞裔女孩子,雙方起了衝突,義憤填膺的他想都沒想就朝人家腦袋砸了個酒瓶子,要被判監禁。
正無助之際,得到消息的安煦連夜趕到倫敦,請了國際上最好的律師為他辯護,才讓他倖免於重罰,得以順利畢業。
他與安煦的關係,不是兄弟,超越了朋友,心有靈犀,肝膽相照,不見會想念,見面就難言的開懷,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曾有一段時間連他自己都糊塗了,弄不清那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關係。
直到他偷偷地跑去找心理醫生,聽到心理醫生一本正經地問:“那你是不是很想與他擁抱、親吻?”他狼狽地落荒而逃,很肯定自己沒有那方面的癖好,這才把雙方的關係捋到好哥們的層面上。
他一直都認為,安煦是神勇無比,強大、無人能打敗的,可這一整天,他從事故發生地一路沿江尋來,在這無情的江水之中,越來越產生深深的無力和失落感,儘管不願意接受那個最壞的結果,卻也不得不開始往那個方向上想。
他神情複雜地看向夏紫蘇,沉痛地說:“蘇蘇,要是安煦回不來,我會幫你把安瀾堂做好,做到最大,去華爾街上市,我相信,這是他最願意看到的結果。”
夏紫蘇雪亮的眼睛裏似有火苗跳躍出來,神情卻是清冷倔強的:“不是還什麼都沒找到嗎?現在說這些還為時太早!”
天漸漸轉黑,趙大偉把兩個背包拎到一面背風的岩壁下,打開,一會兒就支起了兩個帳篷,又去旁邊的山上撿了些枯枝,生好篝火,搬了幾個石頭圍在篝火旁邊,權當凳子。
趙大偉準備好一切,才走過去叫人:“夏總,許總,去那邊坐下休息一下吧,取取暖,江邊風大。”
夏紫蘇一言不發地走過去,靠着岩壁坐下來,許曦光嘆了口氣,亦步亦趨地跟上。
趙大偉打開幾個罐頭,放在火旁邊加熱,又給每個人都遞了一瓶水。
一時無話,火苗獵獵跳動的聲音,和着風吹動林稍的呼呼聲,江水流動的聲音,讓這夜晚顯得越發寂靜。
夏紫蘇的手機鈴聲驀地響起,她一看是方敏打來的電話,迅速接通。
“夏醫生,香城陳安康貪腐一案已經全部水落石出,案情核心是陳安康與扶貧辦的經辦人聯手,通過開具陰陽收據的方式,聯手侵吞華輝集團捐助的兩千萬扶貧資金。
華輝集團在這件事情上,手續流程合乎規範,沒有違法亂紀行為。
陳安康案子明天就會宣判結果,到時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華輝集團與安總是清白的。”
方敏語速很快,一口氣說完,最後還補上一句:“書記特別交代,這事務必知會夏醫生一聲。”
夏紫蘇吸了一口氣,誠摯地說:“謝謝方秘費心,也代我向林先生致謝!”
方敏沉默了幾秒,才委婉地說:“紀檢委的三位工作人員與安總一起出車禍失蹤,這件事在省里引起非常大的震動,今天的搜救結果彙報我也聽說了,後續搜救只怕也……夏醫生是個冷靜沉得住氣的人,呃,但盡人事,各憑天命。”
“我懂的,方秘,我現在還在銀江邊,等回來再敘。”夏紫蘇聲音艱澀。
她掛掉電話,拿過一聽牛肉罐頭,強逼着自己一口一口慢慢吃下去,在這種荒郊野外,誰知道下一秒要面臨什麼,時時刻刻需要保持良好的體力。
許曦光就坐在夏紫蘇旁邊,方才電話里說的,他全都聽見了,瞬間只覺得憋得慌,很想跳起來大吼兩句,瞥到夏紫蘇食不下咽地吃着牛肉罐頭,他秒懂她的心思,按捺了下來,也拿過一聽罐頭,默默地吃。
夏紫蘇吃完罐頭,喝了一口水,帶着希翼地問:“大偉,你小時候常在這江邊走動,有沒有聽到過,人掉到銀江里活着回來的事迹?”
趙大偉認真地想了想,很實誠地說:“沒有聽過,倒是經常有人會在裏面游泳。”
許曦光神情振奮起來,他往篝火邊挪了挪,得意地說:“安煦游泳很厲害的,還得過潛水冠軍,對他來說,這銀江簡直算不了什麼!”
他說完瞬間又泄了氣,狠狠地拍打一下地面:“怎麼在這裏就偏偏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趙大偉站起來,說:“我去拾點柴火,剩下這點樹枝燒不了多久啦。”
夏紫蘇往岩壁上靠了靠,雙手環抱胸前,閉上眼睛養神。
這整整兩天,事多而急,焦慮,緊張,憂心,傷痛,各種情緒交織着,弄得人早已疲累不堪。
許曦光用根樹脂撥着火堆,不無憂慮地說:“要是再找不到安煦,華輝集團群龍無首,肯定要大亂,沒人能鎮壓得住,要是華輝不行了,上下游上百家企業也會受到大影響,就像多米諾骨牌倒塌一樣……”
“你閉嘴!”
夏紫蘇皺着眉頭說,並沒有睜開眼睛。
“哎,不是,蘇蘇,我們得接受現實,掩耳盜鈴是行不通的。”
許曦光站起來,在火堆旁走來走去。
夏紫蘇沒有搭理他,只用頭貼着岩壁,閉目凝神,努力地感應着什麼,臉上綻放出莫名的光彩。
“安煦在附近!”
她突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