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還是她的故事
恐慌的人們做出了應對:感染的植物人立刻驅逐出城市,讓他們自生自滅,反正他們最終也會到那裏,紮根生長。
但是有一段時期,感染人數劇增,人們變把這些植物人當做了徹底的敵人,他們已經不是人類了。這時,金字塔中(陸地城市中的人類喜歡把推進城叫做金字塔)的新人類傳來了信息:
他們會應對這種情況,對感染的植物人進行治療。運氣好的,可能會切除感染部分,最終治癒;運氣不好的,就會死亡。
但是所有感染的人必須都送到金字塔邊的小型球形研究室去,如果讓他們逃出去,傳染源無法控制。
但不是所有受感染的人都願意去。
城市外的森林似乎有巨大的吸引力,有些感染的人拚命想要逃去那裏。
親人們必須放棄他們,不管心裏情不情願。至少去研究室的話,還有幾乎很小的可能會活下來。難道要出城,徹底成了植物?
有的受感染人可能會想要這樣,因為雖然變了形態,不過至少,還算活着。
但人們的惡意已經很可怕了,因為新人類說了,即使完全變成植物形態,傳染性可能還有。要麼送到實驗室,要麼……
這時候,植物獵人就出現了。
新人類許諾,植物獵人達到六級,就有可能被接納,變成永生人。
植物獵人就是捕獵躲藏在城市中的那些植物形態人,在他們沒有逃到城外森林中時就捕獲他們,然後通過通道送到實驗室。
植物形態的人會有一些特殊的能力,因此,植物獵人不是那麼好做的。
新人類會給你任務,告訴你捕獵哪一個,他是什麼植物形態的,完成特定的任務才能升級。
她一直都想去。
永生啊,誰不想?
她不知道永生是什麼樣的體驗,只是會死這個命運讓她害怕。她不知道,為什麼活了還要死去?為什麼有的人已經可以永生了,但她們不可以?沒有呼吸,徹底消失,還有,跟家人永遠分開。
不行,必須要改變命運。
她就這樣義無反顧地要做植物獵人,要升級。
有時,會有新人類中的一員陪她一起捕獵。
他說可以叫他隱。
他們穿梭、辨別、小心隱藏。有的植物人會迅速生出堅韌的藤蔓,有的會噴出致幻的氣體,還有的會在接觸的瞬間讓皮肉快速腐爛……她必須學會隨機應變。
她崇拜陪她的那個人:沉穩、無所不知、出手卻如閃電。
有時候他有點漫不經心,似乎有興趣跟獵物玩一下遊戲。
她父親很不滿。
他總對她說:“就讓他們去森林生長吧,就那樣一直生長,也不是什麼壞事。你這樣做,似乎冷酷得很。”而且他還說,
“我倒不介意變成一棵樹,隨便什麼樹吧,就那麼簡簡單單、安安靜靜,就那樣不斷生長。挺好的。”
“他們會傳染!”
“傳染了還是變成樹,又不會有別的影響。”
“人們不喜歡。”
“我喜歡。”
她看了父親一眼:“自私的想法。自私又愚蠢。”她只在心裏想了想。
“我要去金字塔中,永生。而且,被感染就應該被治療,或者死掉,不能傳染別人!”
她後來才體會到,當時的自己,才是很自私。
“如果哪一天我感染了,你是不是也會捕獵我!?”
父親看着她,聲音提高了不少。過了一會兒,又嘆了口氣。還是不要發生這樣的事兒吧,他不想女兒真的面對這樣為難的情況,這讓她如何選擇?
太難了。
他愛女兒,不願讓她為難。
她不是沒想過這種情況。
可是每次都想不到答案,不如不想。
可有些事情,不是不去想就不會發生的。
殘酷的現實總會到來,逼近眼前,盯着你,讓你無處可逃。
似乎這是植物獵人無法逃脫的命運。
幾十年中有一個人成功了,達到六級,變成了新人類。他也面對過這樣的情況,跟所有植物獵人一樣,面對親人感染,而且是所有的家人。
大部分的人無法下定決心,放棄做植物獵人。
想要成功,就是這樣殘酷。
不只是肉體上,更是在精神上,需要徹底變成一個孤獨的靈魂。
她總是想自己可能會很幸運,真的,也許真的會幸運。
可是……
他都不像他了。
反應越來越慢,越來越喜歡一個人獨處,他的眼睛,出現了一小塊綠色。受感染的人會是這樣。
有一天,在他的手背上長出了一個小小的嫩芽,外面包裹着兩片葉子。是核桃樹的,他喜歡的。他其實躲着她,但最終還是被她發現了。
她只看了看,然後什麼也沒說,走開了。
但,從那一刻起,她腦中就不斷地重複:“千萬不要!千萬不要!千萬不要!”
殘酷的現實總會到來,逼近眼前,盯着你,讓你無處可逃。
她的下一個任務就是父親。
她想着父親說過的話:
“如果哪一天我感染了,你是不是也會捕獵我!?”
“我倒不介意變成一棵樹,隨便什麼樹吧,就那麼簡簡單單、安安靜靜,就那樣不斷生長。挺好的。”
“傳染了還是變成樹,又不會有別的影響。”
“我喜歡。”
和她一起捕獵過幾次的那個新人類隱,陪着她在城市樓頂上,看着夜。
“我無法告訴你什麼是對的,這必須要你自己去做選擇,並且承受可能的後果。”他看着她,“這是你的任務,別人無法替你完成。如果你放棄了,那就是別的獵人的任務了,所以,最終的結果……”
選擇。
最終的結果,她母親鬆了一口氣,雖然算是同時失去了兩個親人。
父親在她的幫助下逃出了城市,而她,因為沒有選擇放棄或執行任務,反而幫助獵物出逃,被剝奪了獵人稱號,也成了被捕獵的一員。她就這樣,在城市中遊盪。
如果可以永生,你會如何生活?會不會厭倦,還是找到獲得寧靜的方法?不過這些都不是她用得着思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