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半面妝,伊人淺笑一世傷(3)

第一卷 半面妝,伊人淺笑一世傷(3)

“王妃,王爺請您去正殿。”侍女憂心忡忡地望着她:“還準備了金酒爵。”

“看這陣勢,是要賜死我了。”她輕蔑一笑,轉身出了房門。

那天陽光晴好,花園內香醺草暖,她緩緩步下長廊,在石井邊俯身照看自己的影子。

井水幽幽,被暖陽映出淡金色的光暈,她惘然想起許多年前的一個春日,那隻屬於她的溫暖懷抱,海角天涯的誓言在耳畔縈繞——

“就說半面妝已全然凋零,我來不及見他了。”她輕淺一嘆,摘下腰間那懸了三十年的玉佩,在井邊砸碎。

侍女愕然間,她已拿着破碎的玉片在皓腕上深劃了好幾道口子,鮮血汩汩而下。

“王妃!”在眾人的驚叫聲中,她翩然一翻,墜入井中。

一聲悶響,他只覺背後打了個焦雷,沒來由地發顫。

“王爺,王妃她……她投井了!”

他說不出話,只忙忙跟着侍從往花園跑,青蒼着臉,勉強吐出幾個字:“快、快救人!”

“王爺,王妃投井前砸碎玉佩,劃破了手腕,定是活不成了……”侍女慟哭着,衣袖上還濺了她的血跡。

他的眼睛被淋漓的鮮(血)染得通紅,踉蹌着上前,撿起玉佩的殘片緊握在掌心。

她的屍體被打撈上來,蒼白的臉頰不再驕傲、氣怨、蔑笑,而是從未有過的平靜,然而手腕上的血痕那般猙獰,在他心底燃起熾烈的怒火。

他伸手摸了摸她冰冷的臉頰,嘴角牽起怪異的笑容,突然嘶吼:“徐昭佩,我跟你斬斷夫妻之情,還你自由之身,你滿意了吧!如願了吧!”

三年後,他做了亂世英雄,在江陵登基為帝,卻沒有冊立皇后,直到(戰)敗城破,后位依然懸空。

城陷那日,他躺在漫漫黃沙中,看着灰暗的蒼穹,眼前彷彿又飄起片片雪花,似那個嚴寒卻美好的冬日,他終娶到了心心念念的她。

絹扇下嬌美可愛的容顏又在心底重現,可瓦宮寺旁的枯骨是否還留有殘念?

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

初見那日,我若是畫別的圖卷,我們是否能有不一樣的結局?

“我們生個小英雄,好不好?”

可他們的小英雄葬在了水中,連屍身都沒有,就像他們的愛情,埋在心底,浮浮沉沉,每每以為死去,卻又魂牽夢縈……

他閉上眼睛,忽然想起她昏醉的那夜,自己問她鬧什麼,她嘟嚷了一句。當時沒聽清的話語,在耳邊清晰的響起。

“阿繹,我還能鬧什麼?自然是鬧你……”

他摸索着,從衣襟掏出那塊殘缺的玉片,放入口中,狠狠吞下:“徐昭佩,違背誓言的我果真孤獨而死了。可我還要說,倘若有來世,我仍要與你結為夫妻,哪怕一世情怨、糾纏不休。”

故事便在此處劃下了結局,歷史的漫漫煙塵還在繼續迷離——

有史料稱徐昭佩死後,蕭繹做《盪/婦秋思賦》來描述她的(淫)行。然而這篇賦中的“盪子”指的是遊子,“盪/婦”是遊子之婦,文中的“倡”也並非就是指(娼)妓,整篇賦文並不見嘲諷之意,反而情意婉轉,愁思繚繞。

“秋風起兮秋葉飛,春花落兮春日暉。春日遲遲猶可至,客子行行終不歸。”最後一句更是哀婉惆悵,倘若真為徐昭佩而寫,只怕是情絲未斷、黯然神傷。

又有人說,蕭繹制《金樓子》述其(淫)行,可《金樓子》分明是諸子百家學說“子”部的學術之作,奠定了蕭繹在中華文化史上的才子地位。

我始終覺得,史書上的寥寥數語,道不盡他們的一世情意。

除了文學上的成就,蕭繹的畫技更是高超精湛,歷代帝王中無人能出其右,他所畫的《職貢圖》不僅是藝術珍品,更是研究中國古代朝貢史極為珍貴的資料。可是,他那份努力作畫的初心卻再也沒人知曉了……

當然,這一切不過是我一位看客的猜想,一千多年前的故事,本就是懸案一樁、殘夢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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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宮浮華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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