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子守國門

第四章 天子守國門

天外。

一片昏暗。

目光所及之處都被黑色濃霧所籠罩,充滿着腐朽,糜爛的惡臭氣味,濃霧中斷斷續續的迴響着尖銳嘶吼聲,還有着如同身體被拖行在地上發出的聲音,混雜在一起,漸行漸遠,向著北方遠去。

在黑暗濃霧飄行的終點處,則是光芒萬丈,燦如錦繡,無數如太陽般耀眼的光點,如迢迢銀漢,與天地爭輝。

一個個光點細看去會發現,是一位位人族強者盤坐在虛空上,也有不少的妖族摻雜其中。

首當其衝的是頭頂三花,背映金輪的佛教中人。

在佛教之中,佛陀,羅漢,菩薩不僅果位不同,座下蓮台亦有差異,有上品上生至下品下生之九等,為九品之別,上品上生金剛台為最,下品下生金蓮花為次,而天空中,出現的最次的蓮台竟為七寶蓮花台!譬如蓮華台,金蓮花台這種平日裏頗為罕見的蓮台卻隨處可見,甚至有數座紫金台林立,在最後方的至高處,竟有一座九品蓮台金剛台靜靜佇立,光華流轉,其上並無佛陀盤坐,卻讓人看到蓮台就不禁想遁入空門,了卻紅塵事。

有句俗語,九品蓮台登彼岸。

在一座座晶瑩剔透,佛光流轉的蓮台上,盤坐着一位位佛教中人,皆雙手合十,雙眼緊閉,振振有詞。

有頭戴寶冠,身披琉璃天衣,手執白玉凈瓶,玉面天生喜,朱唇一點紅的慈悲菩薩。

有不怒自威,赤裸上身,渾身如度金漆般金光刺目的護法羅漢。

有寶相莊嚴,慈悲肅穆,手執念珠,身後金輪盤繞的至高佛陀。

這些佛門之人在此地只是佔少數,更多的是各門各派的修道人士,以及天兵天將。

抱劍而立,白衣勝雪,是為劍仙,風流倜儻,睥睨天地。

腰懸葫蘆,背負法劍,道冠道袍,仙風道骨,為道教弟子。

……

除了這些聖人傳承的名門大教,還有武器各異的宗門人士林立,身材魁梧的體修,金衣金甲,祥雲匯聚成海,立於雲海之上的天兵天將,氣息妖異的魔修,儒冠儒袍,清氣繞體的儒家弟子…

這些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身上或多或少的有一些未曾痊癒的傷勢,武器同樣有所磨損,疲憊之色溢於眉宇間,卻無一不神色堅毅,殺氣滔天!

這片天地被無邊無際的黑霧包圍着,像是要被巨獸覓食般蠶食殆盡。

這些身影的後方,一隅之地,雄踞着一座萬丈高的古老城關,巍然聳立,城牆裂痕斑駁,飽經風霜,充斥着血腥肅殺,濃墨色的膠狀物附着在牆上,膠狀物流動,牆體上閃爍的白玉色光芒越來越弱,像是整座牆體在被侵蝕,光芒猶如將死之人的心跳,跳動的越來越緩慢,隨時可能暗淡下來。

剛經歷戰事,或者說一直在經歷戰事的這座城,有着他自己的故事。

城牆正中,有着一隻跟牆體一樣材質的巨大虎頭鑲嵌其上,面色猙獰,虎口銜着一塊木匾,年代久遠,上書兩字。

南天。

南方第一城!

相傳這座邊關城池是遠古時期聖人御外敵於此,退敵之後,他們以無上偉力讓這座城一夜之間鑄就在此,拔地而起。

一座邊關,或者說是一堵牆,隔絕了裡外兩個世界。

護關內之人不受戰亂侵襲,保天下蒼生世代平安。

整座關隘城門緊閉,關外氣氛緊張劍拔弩張,關內城裏街道上卻依舊人聲鼎沸,不管是老人,婦女,青年,甚至孩童的臉上,都沒有絲毫擔憂,恐懼,不安的神色,依舊在做着自己的事,彷彿外面的事跟自己無關。

但是所有人都會若有若無的,眼光“不經意”的偷偷暼向城中央的宮殿,生怕明着看會打擾到裏面的人一樣。

宮殿下的街道旁,一群孩童在互相追逐玩耍,一不小心,其中一個孩子跌倒在地大聲哭鬧起來,屋裏的家長連忙跑出來捂住孩子的嘴巴將孩子抱回了屋中,剩下的孩子則被旁邊的大人數落一通,趕回了各自的家中。

這是一座高度並不弱於城牆的行宮。

門可羅雀。

連守衛都沒有一個。

但是來往的路人都會繞路,不去靠近這座宮殿。

宮殿內的議事廳中。

十多人在激烈的爭吵,或坐,或站,這十多人都是各教各派的主事人,不乏一朝之主,一宗掌教,此刻卻如市井婦人般罵街,甚至還有兩個人互相撕扯着頭髮,大打出手!

殿內立有八張巨大的石座,是用巨大的天道石雕琢而成,渾然天成,八張石座氣息各不相同,但都流淌着淡淡的道韻,在八個石座的下方,有一張石桌,上刻一副宏大的地圖,有略小一點,材質相同的十六張座椅圍繞着石桌。

地圖上懸空亮起許多的光點,彷彿代表着一座座城鎮,地圖中央被挖去一整塊,一片空洞,中央向四方延伸,最邊處的四個光點此刻黯淡無光,逐漸向著黑暗轉化。

十六張座椅上僅有一個人坐着,背對眾人,右手扶額,左手輕輕的叩擊着桌上立在一旁的通天冠。

冠高九寸,正豎,頂少邪卻,前綉山川。

中年男子英俊無匹的五官彷彿是用大理石雕刻出來,線條稜角分明,長發被黑色絲帶束於腦後,穿着一柄發白的玉簪,耳鬢垂下的一縷白髮遮擋了烏黑深邃的眼眸,日月星辰在眼中幻滅,面帶憂色,靜靜的看着眼前的地圖。

突然之間,一股君臨天下,睥睨四方的王者威壓從中年男子身上陡然湧出,如水紋般散向四方,彈指間轉瞬即逝。

中年男子緩緩站起身來。

剛才還爭吵不斷的議事廳中。

四方寂靜。

悄然無聲。

黑金色袍子,上綉五爪金龍,金線勾勒出繁瑣複雜的雲紋,腰纏紫玉帶,紋有日月星辰山川河流,龍口銜珠,腰間佩有一枚陰陽龍鳳玉。

一朝帝君的服飾。

古言,秦王掃六合,虎視何雄哉!

他轉過身看着這些大廳里的人。

“吵出一個結果了嗎?”

無人應答。

“朕在問你們,吵出一個結果了嗎?”

他一字一句的又問了一遍。

語氣摻雜着微怒和冷意。

“回秦皇,……沒有。”

“那便按照開始商量的來吧。”

冷意籠罩在在場眾人的心頭,卻使得他們身上的血液如同岩漿般滾滾沸騰起來。

“然不退,便戰!”

“這座城,不讓,死戰!”

“朕在此地,護蒼生。”

淡淡的聲音毫無波瀾地說出了這句話,戰意四起,殺伐果斷。

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便由寡人,守這西方最後一道門戶吧。

“喏!誓死追隨秦皇!”

人影四散離去,只剩角落一人依舊在飲酒。

男子身着一身簡單的白衣,長長的白髮如瀑布般泄下,肌膚白皙的有些蒼白,佛若謫仙一般的氣質,空洞的雙眸掩不住他的悲涼,他用蒼白而修長的手遮住輕咳了幾聲,他的病很嚴重,卻放不下嗜酒這個惡習。

中年男子看着這個年齡並不大卻滿頭白髮的男子,眼神中有着毫不掩飾的惋惜和悲涼。

“負笠,城裏的人,還不願離去嗎?”

左手提着酒壺,右手縮在衣袖裏,男子搖搖晃晃的起身,雙手互相擦了擦袖口的酒漬,一臉頹廢,醉意。

“他們說這座城,生他,養他,他們的祖先世代守護這座城,到了他們這一輩怎麼能離開,死在這裏也好,去到地底下也不怕祖宗指着脊梁骨罵他們。”

輕飄飄,毫無生氣的語氣從他嘴裏吐出。

“是啊,當初我要不離開,結局會不會不同?”

“一族近萬人!近萬人啊,沒有一個活口,秦皇陛下,你能感受到一座城屍殍遍野,到處都是孤魂野鬼對我哭訴的感覺嗎?!”

“這百年我走遍了有嫌疑的幾座皇朝門派,卻沒有一絲線索!我愧對死去的族人!”

砰!

酒壺被男子重重摔在地上,滿眼通紅,臉色猙獰,殺意滔天。

他突然咳嗽起來,咳的撕心裂肺,直不起腰,整個人如同被敲碎了骨頭般跪倒蜷縮在地上,重重的捶着地板。

“也對,我現在是個廢人了,找到又能如何呢?”

男子嘴角流出黑紅色血跡,他卻毫不在意,滿臉失意地喃喃自語,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想要離開這個地方。

“你沒想過能夠重塑經脈,治好這身傷疾嗎?”

淡漠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治?我拿什麼治?我全身經脈寸斷!氣海乾涸!”

“哈哈。”

他背着身低着頭,自嘲無力的凄慘笑着。

“我右手現在甚至拿不起酒杯!我用什麼去拿劍!我怎麼拿……”

“閉嘴!”

身穿龍袍的男子有些微怒與失望。

他已經完全看不到以前那個自信滿滿欲與天公試比高的的身影了,那個曾摘下大秦武試狀元,意氣風發,卓爾不群的人,是現在眼前這個整天爛醉如泥的醉酒鬼嗎。

“李負笠。”

“你真讓我失望。”

“對不起,陛下,李負笠已經死了。”

“你眼前的這個人只是一個嗜酒如命的殘疾人。”

“我只想,籍籍無名,了卻殘生。”

哀莫大於心死。

心已死,跟人死並無區別了。

就在他快走出大廳時。

“我有一個故事,我想你想聽下去,也會聽下去。”

跟意料之中一樣,他停下了腳步,緩緩坐下,隨意坐在了門檻上,背影是那麼的孤獨蕭條。

身穿龍袍的男子嘆了口氣。

李家這兩代人,命運都是這麼的相似。

還好清玄他挺了過來。

可憐了那個孩子了,不知道現在他們在哪。

意馳千里,思更遠。

註:頭戴十二旒冕冠,身着十二章袞服,袞冕服是周代的禮服,秦始皇統一六國后,廢除了周禮的“六冕”之制,《續漢書·輿服志》中記載,秦以戰國即天子位,滅去禮學,郊祀之服,皆以袀玄,袀玄,是一種黑色的禮服,按文獻記載,秦始皇應該頭戴通天冠,是一種,高九寸,正豎,頂少邪卻,乃直下為鐵卷梁,前有山的冠帽,通天冠也一直被沿用為帝王的朝服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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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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