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來不及了,就這麼辦吧
全神貫注地聽他們一路走一路探討後續的實驗方案,素帛的內心漸漸平靜下來,也就不在意周遭人們的態度了。
一回收容所,許靖和煦和就忙碌起來。
素帛獨自一人在院落里徘徊,掐算着國師派的人什麼時候來,來了之後的事態會如何發展,不安地繞着院牆走了好幾個來回。
皓君等人才終於回來。
姐妹二人一見面,皓君就壓抑着怒火,一臉陰沉,大步流星地走過來,好像要與素帛大打出手一般,到了她面前又猛地停住,幾番欲言又止,最終開口問:“你有沒有事,傷到哪裏沒有?”說著仔細地上下打量着她。
素帛燦然一笑,搖了搖頭。
這個笑容卻沒能令皓君的眉頭舒展,容顏冷峻的少女還是一副嚴肅冷漠的模樣。
二人相對而立,沉默半晌,她才又開口道:“我有話想跟你說。”
“我知道。”素帛回答,“我也有很多話想跟你說,但是現在不是時候。”說著,她目光溫柔地看着皓君,呼喚道,“來人。”
幾名教眾聞聲趕來。
素帛便在皓君詫異的注視下,吩咐道:“把她先關起來吧。”
她的語氣也很溫和,說出來的卻是皓君萬萬沒有想到的內容。
皓君張了張嘴,沒說出話。
幾名教眾見聖女目光堅定,沒有收回成命的意思,也就只好動手了。
皓君沒有掙扎抗拒,也沒有質問她為什麼,只是喃喃地喚了一句:“聖女……”
素帛輕輕嘆了口氣,解釋道:“我不想再有人從中作梗,更不想見你一錯再錯。你別怪我,回神廟去,好好休息吧。”
說著,素帛便示意幾名道士將皓君帶回神廟,叮囑沒有自己的命令,誰也不能放她出來,又吩咐幾名道士回到收容所的時候不許佩戴兵器,接受官兵的搜身之後才能入內。
全程皓君都用一種奇異的視線凝視着她,彷彿隔着這個熟悉的身軀,看到的卻是一個陌生的靈魂。
素帛也不忍心看見她被帶走的一幕,說完之後,便自己先走了。
聖女高潔的白衣在月色下劃出一道凌厲的罡風,決然而去。可轉身離去之後,在沒人看見的地方,她的表情卻遠沒有那麼堅定,咬着唇,又是撇嘴又是嘆氣,內心的委屈和糾結都寫在了臉上。
這都什麼事啊!素帛自己都感到費解,為什麼突然站在自己身邊的人成了煦和和許靖,對面的卻是皓君和其他教眾,她一下子又從“那邊的人”變成了“這邊的人”……問題是,自己明明是那邊的核心人物啊……現在又算什麼?
她越想越頭疼,直揉太陽穴。
與此同時,小屋裏的許靖也煩躁得直抓頭髮,並在這個時候尤其想念薛謙。
“到底如何才能把一個人的血,注入另一個人的身體裏?”他不停重複着這句話,顯得十分苦惱。
用銀針蘸血后刺入,量實在太小,估計得扎個百十來針才能有效,到時候實驗還沒做完,人都紮成篩子了。
直接喝下去,並不知道進到腸胃裏的東西,究竟能不能順利融入血液?萬一這種神奇的能力一消化就沒了呢?
許靖為難得頭髮都揪掉了幾根,覺得若是有一種東西,能一次性將大量的血液直接注入另一個人的身體裏就好了,就像針灸那樣,只扎一下就行。
但是他並不知道如果存在這種東西的話,該是什麼原理,又會長什麼樣子。
煦和也插着手,站在一旁沉思。
實驗在操作的第一步上就陷入僵局。
這是一個對他們、對坐立不安的素帛、對神廟中秉燭打坐的皓君、對死亡禁區里望月興嘆的思慧而言,都註定無眠的夜晚。
而天卻好像比往常亮得都快,夜晚的時間須臾便流逝了,他們甚至都沒有留意到究竟是什麼時候泛起的第一抹魚肚白。
放心不下的素帛匆匆洗了把臉,便來到小屋裏詢問近況,發現二人似乎只是對着玉凈瓶發了一夜的呆,感到萬分詫異。
許靖便一股腦將卡住他們思路的癥結說了一通。
素帛聽得似懂非懂,也加入對着玉凈瓶發獃的隊伍,跟他們一起盯了一會兒,也沒想出一點思路來,皺着眉頭道:“既然想不出來,不如就先喝下去試試吧,反正官兵已經將禁區包圍了,思慧插翅難飛,一個人有那麼多血,不行我再回去咬……不是,回去取些,不會比我們在這兒發獃更浪費時間。”
“問題是事情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許靖糾結道,“還有煦和之前說的,我們也並不知道究竟有沒有用,會不會適得其反。現在的關鍵是,總不能在好好的大活人身上驗證吧。”
“那也不能在這兒一直大眼瞪小眼下去啊。”素帛很無語,“教里的人今晚就能抵達清遠,沒有時間了。”
“唉,都怪我沒用。如果薛謙在這兒……”許靖着急地一拍桌子,恨道。
“如果薛謙在這兒,他肯定不會考慮那麼多後果,不會像你們一樣猶豫不決。”素帛的視線纏繞在玉凈瓶上,沉聲道,說完,再次下定決心,一把抄起玉凈瓶,趁二人沒有反應過來之際,仰頭便將裏面的液體都喝了進去。
人血腥咸,帶着一股令人不愉快的銹味兒,她放下玉凈瓶,忍不住皺了眉頭,噁心得直想吐,但還是按着胸口,強行將這股衝動抑制了下去。
許靖看得瞠目結舌,從她手中奪回玉凈瓶,朝里看了看,對着她就是一聲怒吼:“你瘋了嗎?”
素帛喝血的時候都沒害怕,這會兒倒是被他嚇得哆嗦了一下。
煦和的長眉也難得一見地蹙了起來,表情有了些許波瀾,詫異地問她:“為什麼這樣做?”
“只是突然想到了薛謙,想了一下如果是他在這兒會怎麼做。”素帛緩了緩被許靖的大嗓門嚇到的情緒,揉揉耳朵,道,“我知道你們在糾結,不想救人反倒變成害人,選不出拿誰做實驗,所以就自告奮勇了啊。完全是自願的,這樣你們就無需有所顧慮了吧?”
“屁!”許靖一激動髒話都冒了出來。
“來不及了,我們沒有別的辦法。”素帛朝他莞爾一笑,道:“我昨天的話,不只是說出來好聽的。我是人們的聖女,首先要考慮的是天下人,其次才是自己。如果像思慧說的那樣,一個人來到世界上,真的有什麼使命的話,這就是我的使命,是我理所應當去做的事。所以你們不用在意。”
說著,她從衣襟里掏出一個紙折的小白兔,笑道:“別忘了,我可是被神選中的人,能給人間帶來祥瑞,洗去污穢的聖女,一定能夠逢凶化吉。更何況,身邊還有包治百病的玉兔呢,沒有必要擔心。看你們,大驚小怪的,自己嚇自己,真是何必呢?”
她說完這番不知道是在安慰別人還是安慰自己的話,還泰然自若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喝,入口后發現早就冷了,苦澀難咽,只好強裝鎮定,漱了下口,又優雅地吐了回去,而後擦擦嘴角,道:“而且,你們別誤會,我主要是為了治病救人,也不是為了幫你們。”
許靖被她說得一愣一愣的,差點就信了。
煦和暗自扶了扶額,回想她顫顫悠悠地拿起茶杯,隔夜茶晃灑了一桌子,再看看吐回去的漱口水,覺得自己這茶杯大概是不能要了。
素帛又裝出一副一點也不害怕的樣子,挪步往外走,走到門口才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回頭問:“對了,還沒打聽一下,這血喝下去了,可能會有什麼反應……”
“這個說不好。”許靖不想嚇唬她,但是也不會說謊,便在腦海中經過一番慎重措辭,才開口道,“若是有效的話,有可能會出現跟思慧一樣的癥狀,先是起一些疹子,然後自行痊癒。也有可能比思慧的癥狀嚴重得多,甚至無法自愈,畢竟每個人的體質不同,病情的嚴重程度和病患的承受能力都不同……”
素帛越聽越心驚肉跳,眉毛都抖了抖。
煦和見狀,伸手攔了攔許靖,試圖安撫一下她,道:“也有可能什麼事都不會發生。”
“對。若是沒有效果的話,可能就什麼事也不會發生。但也有可能就此感染……”許靖嚴謹地補充到。
煦和怎麼使勁用眼神示意都沒攔住。
“哦……好的,明白了。“素帛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再次轉身,故作洒脫地出門,腳下一晃,暈了過去。
許靖這才意識到自己好像說得有點過了,心急地跑了過去,一把把她抱在懷裏,又是搖晃又是掐人中,急急地喚着:“素帛,素帛……”
煦和也跟了過來,剛想幫忙,素帛又緩緩睜開眼睛,揉了揉太陽穴,看着身邊被金光籠罩着,身形模糊的兩個男子,苦笑道:“反應這麼快的嗎……”
說話間不知從何處響起了一陣微弱的咕嚕聲,煦和低頭看了一眼,分析道:“你可能只是餓的。”
素帛面色一紅,寧願自己立刻再次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