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不樂呵
胡易順着他的視線看去,只見遠處那人比自己矮一些,瘦溜溜的,但身體看上去十分結實。圓腦門尖下頜,一頭扎手的黑色短髮根根豎立,高聳的顴骨幾乎頂住了下眼皮,細溜溜的小眼睛裏透着兇悍之色。
“不像吧,也有可能是少數民族。”胡易打量了一下李寶慶:“看面相和你差不多。哎?你是漢族嗎?”
李寶慶不忿道:“你可拉倒吧,我哪有這麼難看?你看他眼睛鼻子都擠一堆兒去了,和小籠包似的。”
兩人正說笑間,閆志文跳下車來,遠遠跟門口那人大聲打了個招呼,說的是俄語。
那人正專心致志的在空地上玩籃球,動作雖不花哨卻十分嫻熟。聽見閆志文說話,便抱起籃球扔了過來,同時喊道:“不樂呵!”
閆志文接住球拍了幾下,走上前去拋還給他,又嘰哩哇啦的聊了幾句,然後沖胡易等人招招手:“走吧,進來。”
拖着行李走進一樓大廳,閆志文找來一個管理員模樣的人:“把護照拿出來,等他去給你們辦入住手續。”
三人四下看看,大廳里燈光昏暗,地面上的瓷磚又臟又破,四周除了一個小商店和兩部插卡式公用電話之外空無一物。
李寶慶對這這座破破爛爛的宿舍樓大感失望,自言自語牢騷了幾句,然後湊到閆志文身邊低聲問:“閆哥,剛才門口那傢伙不是中國人嗎?我咋聽他好像說了句中文呢?”
“中文?哪句是中文?”
李寶慶憨笑着摸摸頭:“嘿嘿,我聽他說‘不樂呵’,那是啥意思?”
“不樂呵?”閆志文愣了好一會兒,叉着腰大笑起來:“他說的是‘不落哈’,在俄語裏是‘不好’、‘壞’的意思。嘿,不樂呵,你可真有一套。”
“哦,對對,來之前培訓班教過,我忘了。”李寶慶不好意思的笑笑:“不樂呵,倒也挺順口的。他發音有點怪,是哪國人?”
“他叫巴音,是蒙古人,比你們早來兩個月。這孩子籃球打得挺好,特別靈活,和泥鰍似的。”閆志文正說著,管理員過來遞給他三張紙條,然後拍着他的肩膀說笑了幾句,轉身走了。
“這是你們的臨時出入證,明天去學校辦完手續再換成正式的。”閆志文穿過電梯間前的機械三輥閘,轉身幫他們把行李搬了進去。
“學校宿舍為什麼要搞的這麼複雜?搬個東西也太費勁了。”李寶慶不滿的斜眼瞥瞥閘機旁邊崗亭中坐着冷眼旁觀的制服年輕人:“怎麼還坐着個警察?”
“是保安。”閆志文按下電梯按鈕,伸手捋了一下頭髮:“這幾年莫斯科市內的恐怖活動比較猖獗,所以學校都升級了安全保衛措施。”
“恐…恐怖活動?”李寶慶剛一吃驚的功夫,旁邊按鈕突然“啪”的一聲脆響,電梯門開了。三人這才發現牆上居然是木質的機械按鈕,一按就會壓進去,待電梯到達時便自動彈出。
“這電梯好落後哎。”於菲菲忍不住吐槽了一句。電梯轎廂很小,他們的行李佔了大半空間,四個人只能緊貼電梯壁站立。待幾人全部就位之後,電梯門卻遲遲不關上。
“超重了。你們的行李還挺沉。”閆志文身子向後用力一靠,抬起右腿使勁蹬住對面牆壁,電梯門這才嘎嘎吱吱的關上。轎廂隨即猛的一震,晃晃悠悠向上駛去。
這套暴力欺瞞電梯的操作把另外仨人全看傻了,李寶慶惴惴不安道:“這,這電梯晃蕩的挺厲害,不會掉下去吧?”
閆志文滿不在乎的搖搖頭:“別擔心,偶爾會卡在半空中,一般不會往下掉。啊,對了,前段時間掉過一次,不過當時電梯是空的,所以也沒出什麼大事兒。”
“啊?!這他娘的什麼破電梯啊?”李寶慶腿一軟,下意識向後貼了貼:“閆哥,你剛才說莫斯科恐怖活動很猖獗?是真的嗎?”
“當然嘍,騙你幹啥?你們來之前不知道嗎?”
“沒,從來沒聽人說過。”李寶慶臉上變顏變色。
“你們還以為莫斯科是個好地方呢?”閆志文幸災樂禍的看着他:“前些年俄羅斯一直跟車臣打仗,從那邊過來不少恐怖分子,沒事兒就喜歡弄個爆炸啥的。”
“車臣戰爭?那個好像…好像結束了吧?”
“沒錯,結束了,不過還有後遺症嘛。”按鈕又是“啪”的一聲脆響,電梯門吱吱嘎嘎打開,幾人手忙腳亂的挪出行李,站在電梯間中央。
“1302房間A室,你倆先去收拾行李,我過會兒去找你們。”閆志文遞給胡易兩套鑰匙,又拎起於菲菲的箱子:“你在1313,我帶你過去。”
瑪季宿舍是套間結構,1302位於走廊盡頭,衛生間在門口,左右各有一間卧室,左側的B室屋門緊閉,不知是否有人居住。
胡易打開A室房門,這是一個長方形房間,地面和壁紙雖然陳舊,但勉強算的上乾淨整潔。屋裏的擺設很簡單:一張寫字枱,兩把椅子,屋門對面貼牆擺着兩張單人床,床邊各有一隻小床頭櫃,屋內還有一扇推拉門通往廚房,總體看上去比當時國內大學八人同住的宿舍要好的多。
“喲嗨?這房子倒是挺寬敞,也不像外面走廊那麼破爛。可以,還不錯喲。”李寶慶拖着行李走進卧室,先拉開壁櫥仔細瞧瞧,又打開窗戶向外望望,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放倒自己的箱子,開始從裏面扒翻東西。
當初諮詢留學事宜時中介曾一再提醒:俄羅斯天氣寒冷,物價奇高,商品匱乏,很多東西有錢都買不到。三人的父母擔心孩子在國外受委屈,為他們準備了十分充足的生活物資,從四季衣物到床上用品,從乾貨調料到鍋碗瓢盆,一應俱全,將他們的特大號旅行箱和隨身旅行包塞的滿滿當當。
也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會選擇乘坐火車前來莫斯科,不僅價格比坐飛機便宜很多,而且行李重量不受限制。
李寶慶翻出拖鞋換上,舒展一下酸脹的腳丫子,轉頭看見胡易正擺弄一捆細麻繩,不禁奇道:“誒?你帶繩子幹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