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莫斯科
從北京出發一個星期之後,列車終於在周日下午抵達了莫斯科。
“到了,可算到了,費死洋勁了!”李寶慶扒着窗戶向列車行進的方向不停張望,激動的一個勁兒低聲念叨。
天氣有些陰沉,但沒有想像中那麼冷。三個人拖着大大小小的行李走下火車,迎面看到站台上一個戴眼鏡的大個子中國人,膚色黑黃,一張國字臉稜角分明,手中高舉的白紙板上工工整整寫着“接於菲菲等三人,瑪季”。
“瑪季”是莫斯科汽車公路學院的俄語縮寫讀音。於菲菲快步走上前去:“您好,我是於菲菲。您是閆哥嗎?”
“對,我是閆志文。”大個子操着一口山東味普通話,友善的點了點頭。
李寶慶伸着雙手湊了過來:“閆哥您好,我叫李寶慶。”
閆志文跟李寶慶握握手,幫他們把行李搬下車,然後饒有興趣的打量幾眼最後下車的胡易,聲音壓低了幾度:“那你…你就是胡易?”
“是,我是胡易。”
“哦,呵呵,你好。”閆志文輕輕一笑。
胡易一愣,感覺他笑容古怪,心中略感納悶。閆志文卻沒再說什麼,一把拎起於菲菲身邊的大行李箱,招手道:“走吧,車在外面。”
與許多同齡男生一樣,胡易從小就對蘇聯有種淡淡的嚮往,在那個時代的年輕人心中,蘇聯就是力量與強大的象徵。他們或許說不清十年前那場蘇東劇變到底對世界產生了怎樣的深遠影響,但卻自然而然把對紅色蘇聯的一絲憧憬之情轉移到了俄羅斯這個國家身上。然而當親自踏上莫斯科這片土地時,眼前的景象卻與他們的期望產生了些許落差。
“這裏是市區?看着好像不太景氣嘛。”李寶慶撇着嘴瞅瞅眼前那輛破破爛爛的依維柯,又回頭看看剛剛走出的火車站:“這火車站比北京站可小多了,還沒我們老家的火車站大呢。”
閆志文幫三人把行李裝上車,隨口答道:“全莫斯科總共有九座火車站,這個確實比較小一些。”
“啥?!九個?”李寶慶瞪了瞪眼:“有錢燒的吧?蓋那麼多火車站幹啥?”
“莫斯科市區面積大,車站多一些比較方便。”閆志文貓腰鑽進副駕駛座位,對司機說了句俄語,然後扭頭道:“除了火車站,莫斯科還有三座機場。”
李寶慶一吐舌頭:“九個火車站,仨機場,乖乖!真是國際大都市,莫斯科是不是比北京還大?”
“那當然,比北京大多了。”
當時的北京市四環尚未建成、地鐵線不過兩條,雖然在國內是一等一的特大城市,但市區面積與莫斯科相比的確小了不少。李寶慶腦海中一時難以想像這座城市的規模,獃獃愣着沒再接茬。
扭頭一看,於菲菲身子僵直,臉色蒼白,雙手緊緊抓着座椅邊緣,李寶慶忙關切的問:“菲菲,怎麼了?不舒服嗎?”
“沒有。”於菲菲勉強笑笑,低聲說道:“司機開車太猛了,我有點怕。”
她這麼一說,另兩人頓時產生了同感。只見那大鬍子司機一腳急剎車,一腳地板油,時不時還狂摁着喇叭猛打方向盤緊急變道,活脫脫把這輛依維柯開成了一匹受驚的野驢,一路怪叫着穿梭在車流之中。
“生死時速嗎?司機大哥喝多了吧?”李寶慶也緊張了起來。
閆志文毫不在意的笑笑:“俄羅斯人開車就這樣,以後你們就習慣了。”
李寶慶向窗外望去,果然路上其他車輛也都是這副德行,整條路上景象有如萬驢奔騰一般。他看了一會兒,開口道:“閆哥,莫斯科街上的汽車看着咋都這麼老呢,就像老電影似的。”
“對,這裏幾乎家家有車,不過大部分都是七八十年代的老款。俄羅斯人窮啊,換不起新車,老車保養好了也一樣開。”
一直默不作聲的胡易向前探了探身子:“聽說莫斯科地鐵特別發達,是嗎?”
“沒錯。莫斯科從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前就開始建地鐵了,現在總共有十條線,二百多站,四通八達,非常方便。而且這些地鐵站修的很漂亮,以後你們出門肯定會經常坐的。”
三個人從來沒坐過地鐵,聽到閆志文的介紹,心中不免多了幾分嚮往。胡易接着問道:“那咱們學校離地鐵站近嗎?”
“很近,學校主樓就在地鐵綠線<機場>站旁邊,但是離咱們宿舍還有一段距離。”
兩個人纏着閆志文問東問西,閆志文都一一耐心解答。不過畢竟剛坐了七天火車,初到異國的興奮很快被旅途的疲勞消磨沒了,李寶慶睏倦的合上眼皮,很快垂着腦袋打起盹來。
司機擰開音響,車上的破喇叭響起了雄壯的俄語歌曲。男聲渾厚,鼓點激昂,雖然聽不明白歌詞是在唱些什麼,但極富感染力的旋律還是讓人感到十分鼓舞。
胡易忐忑的向車外看去,方殼子圓眼睛的拉達和伏爾加在寬闊的馬路上滿地亂竄,道路兩側飛快掠過一片片工整的火柴盒樓房,不時還能看到精緻的歐洲古典建築與雕像錯落其中。粗糲的大工業時代印記與典雅的中世紀人文氣息突兀生硬的雜糅在一起,眼前這一派雄偉而又破落的景象竟與回蕩在車內的歌聲十分搭調。
這就是莫斯科啊,我將要長久生活的地方。胡易打了個哈欠,昏昏沉沉睡了過去,耳邊依舊縈繞着他完全聽不懂的歌曲:
經歷一次又一次戰火洗禮
洪亮的鐘聲依舊響徹天際
首都莫斯科永遠巍然屹立
俄羅斯之河奔流不會停息
莫斯科啊,鐘聲傳遍四方
莫斯科呀,圓頂閃耀金光
莫斯科噢,無數雄偉雕像
莫斯科喲,見證時代夢想
……
“醒醒,咱們到了。”不知睡了多久,於菲菲推醒了胡易。
三個人把行李卸下車,站在一塊空地上等着閆志文跟司機結賬。空地周圍圈着磚牆和鐵柵欄,牆內孤零零立着兩棟高層住宅樓,應該就是他們的宿舍。
李寶慶盯着樓門口一個黃皮膚年輕人端詳了半天,小聲問道:“哎,你看,那是不是中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