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0 一座墓碑

290 一座墓碑

身後有人罵罵咧咧的開了一槍,幾個馬匪似乎在林邊逗留了片刻,馬上又怒吼着衝進樹林,窮追不捨。

外面天色昏暗,樹林裏則完全是一片黑咕隆咚。胡易摸黑瞎跑,幾步一個趔趄,馬匪們聽聲辨位,更是沒少摔跤。

跌跌撞撞跑出幾十米,胡易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了,這才發覺肩上的背包十分累贅。

咦?他猛的一怔,這一夜亂七八糟,自己的腦子也是稀里糊塗。臨走前不是把包交給亞巴洛夫了嗎?這包又是哪兒來的?

沒空去想這些了,反正不是我的。胡易隨手摘下包往旁邊一扔,撒開雙腿繼續猛跑。

又跑出不知多久,身後的腳步聲漸漸遠離,面前透出稀疏的微光,似乎是來到了樹林邊緣。他不敢多做停留,一口氣衝到林邊,扶着一棵樹大口喘氣。

腳下是一面斜斜向下的土坡,不遠處有幾棟房子。還沒來得及多看,冷不防馬匪在林中連放幾槍,不知是不是看到了自己。

胡易急忙彎腰想要跑下土坡,卻沒曾想這裏下了大半夜的雨,泥土又軟又滑,他一個立足未穩,直接踢里撲棱滑了下去,一直滾出老遠。

不行了。胡易感覺自己似乎昏厥了片刻,但不知道究竟有多久。一小時?一分鐘?還是短短一秒?

不管到底是多久,他現在已經沒力氣了。只能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任由雨水沖刷身上的泥巴。

上一次有這樣筋疲力盡的感覺,好像還是友大6號樓着火那個雪夜吧!為了尋找向楠的下落,他一夜沒睡。

不過那次只是心中備受煎熬,眼下卻是連體力也透支了。胡易虛脫的吹出唇間的雨水,無力的將頭側向一邊,頓時又苦笑着閉上了眼睛。

晦氣。身旁居然是一座墓碑,碑前還擺着幾束鮮花,真的是晦氣至極。莫非是要預示我的歸宿?難道這幾個馬匪是來要我的命的?

可是憑什麼呢?明明他們才是惡人。而我,只是要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從一群混蛋手裏取回我自己的東西!

胡易在心中大聲吶喊,睜開眼睛牛喘幾下,猛的撐起身子,轉頭就見三個狼狽不堪的馬匪剛剛鑽出樹林,站在土坡上指着他高聲嚷嚷,其中一人正是尤里。

胡易邁開灌鉛似的雙腿狂奔向距離最近的一座房子,後面又有人開槍,子彈好像擊中了墓碑。

“別開槍!”有人喊了一聲。胡易趁機躲到房子後面,三個馬匪從土坡上滑下,緊接着便在雨中隱去了動靜。

胡易屏住呼吸偷偷露頭觀察,只能看到尤里探頭縮腦的躲在一棵樹后,另外二人不知在哪兒。再看身後遠處,房屋漸漸密集,如果能順利跑到那邊,逃脫的機會就很大了。

賭一把吧!他做了個深呼吸,嗖的一下衝出躲藏的角落,向另一座房子拚命跑去。

“在那裏!”身後有人大喊。

胡易不管不顧跑到房子一側,正打算拐到後面躲藏,冷不防牆角出探出半個腦袋。

是個黑毛。

胡易心中驟然一涼。

“別動!”那黑毛猛的一步跨出牆角,舉槍對準了一米開外的胡易。

“我去你大爺的!”胡易兩眼通紅,使出最後的力氣縱身向前一躍,將黑毛撲倒在地,手槍也扔出去老遠。

胡易手腳並用爬起來繼續跑,剛跑出幾步,又見前方另一棟房子後面有人鬼鬼祟祟的向這邊張望。轉身想往大路上逃,遠方也影影綽綽有人迎面而來。

胡易頭暈眼花,隨便找了個沒人的方向踉蹌而去,只跑了十幾步,就聽接連幾聲槍響,其中一顆子彈打在他腳下近在咫尺處。

胡易雙腿一軟,蹣跚兩步跌倒在地,四周都有腳步聲快速接近,看來這次真的是逃不掉了。

“在這裏了!是這小子!”左邊有人快速靠近。

“你們幾個,都不許動!”右邊也有人趕到。兩撥人在雨中持槍對峙,一時間陷入僵持之中。

原來他們不是一夥的?胡易無法搞清狀況,便趁機趴在地上調整呼吸,為自己積攢力氣。偷眼看看左邊,尤里距離自己不到十米,另外兩個馬匪緊緊跟在他身後。

“警察!”右邊的人先開口:“你們是什麼人?”

胡易心中一喜,忙扭頭向右去看,頓時又大失所望。

只見十幾米開外零零散散站着六七個衣衫不整的男女老少,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最前面說話的是個微胖的中年黑毛,好像正是自己剛才撲倒的那人。

再抬眼向前看看,胡易不禁噗嗤笑出了聲。他現在頭頂正對着剛才看到的墓碑,地上的鮮花距離自己不過五六米。繞了一大圈,居然又陰差陽錯跑回來了,簡直是天意啊,天意。

“啊哈,誤會了,我們也是執法人員。”左邊有人說話,卻是尤里。他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皮夾遠遠沖對面亮了亮,然後一指趴在地上的胡易:“安全局特勤,正在抓捕罪犯,從莫斯科連夜追到這裏。”

胡易怒極,正要張嘴分辨,就聽微胖黑毛問道:“什麼罪犯?”

“他是馬匪。”尤里聳了聳肩:“涉嫌走私販賣非法貨物、參與組織恐怖襲擊,而且剛剛還盜竊車輛、搶劫錢財。感謝諸位協助。”

“哈哈!我不是!他們才是馬匪!”胡易氣極反笑,撐起身子坐在地上,轉頭看着微胖黑毛:“我是中國人!你們見過的馬匪有中國人嗎?”

“同志們,別被這個狡猾的傢伙騙了。他不僅是地地道道的馬匪,而且是一個臭名昭著的黑手黨頭子手下。”尤里冷冷盯着胡易,義正辭嚴的向前跨了一步:“就在一小時前,他駕駛一輛車臣牌照的汽車拒捕行兇,還試圖謀殺我們的同事。”

“你放屁!你才是馬匪!你搶我們的東西!”胡易恢復了一些氣力,緩緩起身抹去臉上的雨水:“各位警官!我只是個賣褲子的中國商人,被他們搶了貨物!”

微胖黑毛大概無法判斷他們誰在說謊,一時間猶豫不決。尤里大大方方的收槍入懷,攤開雙手走向胡易,笑眯眯的朝對面眾人喊道:“同志們,我可以帶他走了吧?很抱歉剛才開槍打擾了你們的美夢,請繼續回去休息吧。”

沒人說話,右邊的那群人似乎默許了他的提議。

“你別過來!”胡易下意識的向後退了幾步,回頭喊道:“警官!我說的是實話!他們是馬匪!我只是個普通——”

一句話沒說完,他的目光突然再次停留在了旁邊那座墓碑上。

雨仍舊很大,但天色已經亮了許多。現在胡易看清楚了,那是一座很大的墓碑。

嚴格來說,更像是一座紀念碑,因為石碑上方還有一座半身雕像。

雕像的主人是一位軍人,英氣勃發,目視遠方,頭戴一頂護住耳朵的帽子。

那是一頂坦克兵的帽子。

胡易眼前猶如劃過了一道閃電,他稍一遲愣,放聲喊道:“安德烈!”

沒人搭腔。

“安德烈.米哈伊洛夫!”他再次喊道。

“他不在。”微胖黑毛疑惑的看着他:“你是誰?”

“不要上當!”尤里厲聲喊道:“他很狡猾!”

“我是…我叫安東!我來過這個鎮子!”透支的疲憊感和突如其來的激動讓胡易無法控制住身體的顫抖:“這裏是…阿巴連斯克!我…是你們的朋友…他們…是馬匪…”

“我們的朋友?你什麼時候來過阿巴連斯克?”微胖黑毛臉色陰沉,沖兩邊打了個手勢,立刻有幾個人散開,遠遠圍住了尤里和兩個馬匪。

“幾年前…2005…四年前!胖子安德烈…競賽日…挑戰…喝酒…”胡易雙手用力按着腦袋,語無倫次:“安德烈警官那天夜裏喝多了…昨晚一定又喝多了吧…”

“沒錯,他昨晚喝多了。”一個壯實的女人湊過來皺眉看了看他,低聲對微胖黑毛說道:“季瑪,的確有這麼回事。有一年競賽日的晚上,一個中國人來鎮上找另一個中國人。不過…我記得那是個年輕的小夥子,看上去至少比他年輕十歲。”

“我只是老了!我在警察局見過你!記不清你的名字了!但我記的這裏有很多安德烈,很多!而且我還記得他——”胡易伸手一指遠處的紀念碑,兩行熱淚隨着雨水滑落臉頰。此時他的腦中一片空白,卻幾乎一字不差的背出了那段只聽過一次的話:

“安德烈.安德烈耶維奇.伊萬諾夫,蘇聯紅軍中尉坦克駕駛員!偉大的衛國戰爭中唯一一位來自阿巴連斯克的戰鬥英雄!於1941年10月在保衛莫斯科的戰役中英勇犧牲!長眠在距家鄉僅五十公里的小…小…”

“小雅羅斯拉韋茨。”名叫季瑪的黑毛和那女人異口同聲。

“是!小…雅羅斯拉韋茨!”胡易顫顫巍巍的繼續背道:“年僅…二十六歲!他是你們…全鎮人民心中…永遠的驕傲!”

“季瑪局長,我想他的確在幾年前來過這裏。”一個舉槍對着尤里的年輕人扭頭仔細打量胡易:“那天晚上安德烈副局長讓我們連夜開車送他回莫斯科,我應該不會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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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鄉遠在莫斯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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