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明殿深深

第一百三十七章 明殿深深

我徘徊了一陣,跟着也上了台階,剛走到殿門,就聽到朱棣在裏面沉聲喝道“天下百姓、兄弟宗族之間,尚能互相體恤,而我身為天子親屬,卻不能保全旦夕之命,時至今日,天下何事不可為呢!”

我聽后,急忙轉身下殿離去。

建文元年七月五日,燕王朱棣在道長姚廣孝的建議下以“清君側,靖內難”的名義起兵,終於宣佈起兵“靖難”。

起兵時僅有府中八百壯士,討伐建文帝身邊的齊泰、黃子澄等人。

然而短短半月,手中的兵馬就增至數萬,一路勢如破竹,攻克了通州、懷來、密雲、遵化等地。

北平的街頭巷尾已到處傳著兒歌“莫逐燕,逐燕必高飛,高飛上帝畿!莫逐燕,逐燕必高飛,高飛上帝畿!”

日日戰報如飛,我夜夜和衣而眠,不敢深睡,寢殿內夜夜燭火通明,殿角深處一雙鶴頂蟠枝燭台上的通臂大燭通宵燃着,燭淚堆積,垂垂累累,似我的憂思層層鬱結流淌,凝結成霜。

那年深冬,朱棣帥部攻打大寧。建文帝施圍魏救趙之計,命建文大將李景隆率兵50萬,攻打北平。

面對兵臨城下的強敵,世子堅守城門,50萬兵力如同蟻蝗,佈滿北平的十一個城門。

眼見攻城情勢緊急,我持令牌傳命,迅速封鎖城門,任何人不得進出,並急傳令下去命所有留守城中的北平部屬及官紳士民之妻全部披戴甲胄,至城樓迎戰。

昔日的元朝大內正大殿燈火通明,火燭爆燃,火光閃爍照耀在平日裏那些胭脂塗粉的臉上。

我披盔戴甲,走上大殿正中,大殿內已濟濟一堂,見我出來,立即鴉雀無聲,所有北平留守將士的命婦個個都披戴甲胄,平日裏嬌艷柔弱的她們此時竟顯得英姿薄發,真不愧是戰爭勇士的女人!

我在中間立定,沉寂了片刻,我伸手指着殿外黑漆漆的夜,道“夫人們,你們知道這幾天我們為什麼全城封門,不能進出城關?”

“知道!”

“夫人們,你們的丈夫同我的夫君一樣數十年來用一腔熱血在堅守國門,他們千里征伐,風雪無阻,他們用他們的一腔熱血和熱誠保衛着這個國家,抵禦侵略,驅逐韃虜。而也是數十年來我們的丈夫們在前線拼殺,才得以讓我們有着安逸富貴的生活享受,這都是他們的鮮血和性命換來的。可是如今聖上為卻被謠言所惑,推行削藩。湘王不堪受辱,為保名節舉家自焚。代王、周王、民王三位親王先後被誣謀反,有的已被貶為庶民,甚至被謫放雲南偏遠。下一個就是我們了,當今聖上已被謠言蒙蔽雙眼,而世子高熾數日前已接到密旨,竟旨意世子舉報燕王謀反,並許以封地。”

下面

頓時一片嘩然,人聲鼎沸。

我慢慢道“可我們並沒有謀反之心,我們的丈夫更是忠君愛國,所以我們的丈夫不得已在這種絕境下出兵長途跋涉以清君側。現在城中只剩下我們這些婦孺之輩,朝廷卻已派大將李景隆率五十萬大軍圍攻我們北平,擬圍攻剿滅燕王根本,現在五十萬大兵兵臨城下,北平城危在旦夕。”

殿內一片悲憤。

我沉吟道“所以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將士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此刻五十萬大軍已兵臨城下,目前的形勢是,雖然朝廷五十大兵力,但他們的將領卻是臨陣換上來的‘讀書通典故’的李景隆為將。這位公爵爺他最大的優點就是擅長‘紙上談兵’的大將,是位不折不扣的繡花枕頭,所以不足為懼的(下面哄堂大笑)朝廷此時趁着我們王爺奔襲大寧的時候,城中只剩了我們這些婦孺之輩。朝廷命他出征,想來也是勢在必得。(下面一片肅穆)

“有一位歷史高人曾說過,面對敵人,我們要思想上蔑視,戰術上重視。我們就來分析一下我們的攻防守略。”我說道。

下面一片寂靜,所有的人都凝神以待。

我慢慢講道“我們北平城曾是大元朝大都,與其說是都城,不如說卻是北方最堅固的城堡更妥當(下面不由有婦人欣然點頭)。城門四周圍高牆厚壁,護城河寬水深,易守難攻。唯一來往的通道是十一座城門,所以我們只要誓死守住這十一座城門,堅持到我們的夫君得勝回來即可。”

下面一片點頭默應。

我繼續講道“這是外部條件,我們的內部條件就是城內遍佈牧場、農田和倉庫,即使鎖城數月也仍能自給自足,維持必要供給,糧草供給都不會成患。”

下面又是一片默應。

我語氣一轉道“而對外面的敵軍卻截然相反。現在數九寒天,隆冬臘月,敵兵將士卻自南方遠道而來,不僅已經舟車勞頓,可能相持數日,適逢現在天寒地凍,他們衣縷單薄,水土不服可能就會摧垮他們的戰鬥力,而五十萬大軍的糧草兵馬補給更需要長途運達,這些都決定了他們不可能長期攻打,他們更希望速戰速決,而我們相對而言,卻佔着盡天時、地利的有利因素。”

我如同將帥分析戰情一般循循講道。

下面一雙雙晶亮的眼眸釋放出奪人的光芒。

我道“我本不想請你們上陣,但兵臨城下,唇亡齒寒,一旦城破,我們也將會屍骨無存,而且還要背負叛軍罪名,後世子孫又會怎樣看我們。”

殿內肅穆無聲

我眼含熱淚,道“世子一再阻攔我率你們上陣,世子一再堅持他率領留守家將死守城池直到最後一兵一卒。但…”

“不,燕王

妃,讓我們參戰!我們決不會比他們差!”立刻有響亮的聲音在大殿響起,瞬間跟者如雲。

我點點頭道:“是啊,現在我們的丈夫就是我們學習的榜樣,他們的勇敢就是激勵我們的動力,我們誓死也要保衛北平城,雖然我們不會弓箭火炮,雖然城中只剩下我們老弱婦孺,但我們還有雙手,只要我們人在,我們就堅守一天,人在,北平城就在,就是死也要站着死,而不跪着生。與其被誣謀反而死,不如光明天正大絕一死戰!從今夜開始我們全部上城,輪流值守,和世子守軍一起並肩作戰共同禦敵,直到最後!”

“好好”呼喊聲一片大殿裏激蕩。

隨即,我與世子將守城事宜—一安排停當。

他選府中剩餘精壯兵士於十一處城門堅守,又命餘下眾軍卒—一編隊,分段守城,並將當前死守城池之勢在必行曉諭全城百姓。

城中但凡成年男子人人忙碌,將擂木、滾石等物積於城垣之上,準備迎戰。

城牆箭樓之上佈滿軍卒望樓防守,敵軍一接近界河,他們就擂鼓報警,城垣之上立即火把齊明,若是敵軍膽敢強攻,就叫他馬革裹屍,葬身火海。

巡察兵士五十人一隊,由一名軍卒帶領,不斷沿城垣巡察戰。

一更天時分,成堆的石塊、滾木堆壘城牆邊腳,只待天一亮敵方攻城時用。

城下尚未發動攻勢,世子陪我身披戰袍走上正南方的麗正門。

我披盔戴甲,迎着烈烈朔風,於箭垛前站立,北風呼嘯,凍如刀劍,幾乎不能呼吸。

我眺望遠方,右有旗兵,左有世子,幾披掛鐵甲死士侍立身側。

只見遠處的“李”字軍旗在朔風中獵獵作響,大批的軍隊和後勤輜重人員迅速在京城郊集合,城郊的臨時營地綿延十餘里,浩浩蕩蕩,處處如星燈光閃爍。

我抬頭見頭頂之上杏黃旗幡迎風招展,而對面夜幕里飄展的竟也是黃底軍旗,不禁心中生出悲愴。

世子讓我回府中大殿暫時歇息片刻,大殿門口厚厚的棉簾遮擋着殿外肆掠呼嘯的寒風,殿內的數個火盆中是不滅的火炭,暖氣融融,一班人一班人不斷輪流作息,休息的人和衣而眠,守城的人徹夜值守,偶爾攙雜零星換崗時進出的那些將婦們的小聲嬉笑聲,實際上我心中又如何不知道她們的緊張,我彷彿又回到了雲南定邊之戰的那個緊張的枕戈待旦夜晚。

二更將至,我不覺倚着殿堂的雕柱閉眼休憩,忽然遙遙聽見喊殺聲一片,不覺大驚,已立即有人飛速來報“稟王妃,敵軍都督瞿能父子率數萬兵力突襲西邊的阜成門!世子已經率兵趕去。”

我聞言驚起,急忙帶人出殿,殿內留守的數百名將

婦聞聲緊跟而出

不久果見西邊的阜成門方向煙火滾滾,火光映天,箭炮聲響成一片,我立時帶人趕去,城門已幾被攻破,在寒煙里攻軍十米長梯累累欲上,熊熊火焰照亮了天際,攻城手的尖刀已在寒冷的城頭裏閃着死亡的寒芒!

我立時登上高大的城牆,在烽火寒煙中仗劍挺立城頭,頓時戰旗高飄,擂鼓震天

我速命人擲石、木,軍令一出,城牆上的擂木、滾石、飛箭如暴雨般向關下傾瀉。

敵軍之中,哀聲陣陣,紛紛掉下去,前隊有一多半倒在木石、箭雨之下,然而尚未等守軍再一次把箭搭上,后一排的明軍竟又毫無顧忌地蜂擁沖至關下,霎時又雲梯搭好。

城下的火炮發出肆無忌憚的怒吼,阜成城門的石牆被擊打的碎石亂濺高飛,不斷有中彈着炮的城牆兵將慘叫着從關牆上摔下,冒着炮聲彈雨,將婦守卒們又一陣擂石雨激烈而下,而城邊又瞬間搭起無數的雲梯,密密的敵軍又如過江的螞蟻層層攀上。

情急之下,我將身上的披風一甩,不顧身邊親兵的攔擋,直衝到一架雲梯前,雙手握住梯子,幾名力大的勇猛將婦也大叫着衝過來,更衝過來數雙有力的手拼牙一撐,一聲“倒!”

頃刻間,便將此雲梯推翻,我們剛抽回手,猛見左右有幾名明軍士兵已爬上城牆,我身邊的親兵早已掄刀衝上,這幾名衝上城牆的敵軍,尚未站穩,被一陣旋風般的衝殺,便慘叫着倒了下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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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照玉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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