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示威遊行
和煦的陽光灑下,微風習習,這無疑是一個美好的早晨。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街上移動,裏面的人們踩着快速的步調,開始忙碌的一天……
有一個人例外。
陸齊一個人走在步行街上,周圍的人皆是腳步匆忙,唯有他不緊不慢地走着,不時環視四方。
“你倒是清閑。”呵呵一聲,少女的聲音憑空響起,但四下人來人往,並沒有任何人對陸齊說話。
不用多想,正是遠天。
陸齊在一個十字路口站定,他處於交通樞紐的正中心,平靜地看向人流。
沒有人注意停下的陸齊,每個人的神情都帶着些漫不關心,人群中不時跳起全息廣告與隨身投影屏幕,但人們的腳步絲毫沒有因為它們的出現而停下,依舊錯身而過。
“怎樣?這就是人類社會。”遠天的身影出現在陸齊的視野里,這是在陸齊的視網膜上直接投影而成的結果,所以只有它看得到遠天。
“比我想像中有序。”陸齊淡漠地說道,人們的行進路線在他眼中變成一條條虛線,然後再消失不見。
遠天笑着搖頭,右手指向一個人的雙腿,說:“你仔細看看。”
陸齊順着那個方向看去,眼中圖像不斷放大,發現那人的雙腿並不自然,而是如同機械般規律地邁動。
陸齊四下看了看,幾乎有五分之四的人是這樣走路的,他們都在幹着自己的事情,對路面情況絲毫不關心,但總是在要與他人迎面相撞的一剎那改變路徑,完美避開。
“看到沒,他們都不是自己走路的。”遠天意味深長地說道:“這些人安裝義腿后連接交通系統,只需輸入目的地就能安排自動行走,以方便安全著稱……”
話音剛落,不遠處便有兩個人因人流密度太大而撞在一起,但他們只是冷冷地對視了一眼,就錯身分開,自顧自地繼續做事。
“事故率多少?”陸齊完完整整地目睹了那一幕,然後轉頭看向遠天。
遠天尷尬地撓撓頭:“大概十萬分之一……每天大概都會發生少數這樣的事件,不過是在整個能源城範圍內……你運氣真不錯。”
陸齊看着步調整齊的人們,對飄在空中的遠天皺了皺眉毛:“這個社會就像一台巨大的機器,不是嗎?”
“Bingo!你已經會使用恰當的比喻句了,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遠天“穿着”一件青色的百褶裙,它高興地在空中翻了一圈,裙子反重力地沒有下落,嚴嚴實實地貼在它的身上。
得到肯定的陸齊並沒有多開心,它幽綠的眼眸中閃爍着淡淡的光,安靜地看向身邊經過的人們——
他們就像一顆顆精密的齒輪,相互死死咬合併轉動,推動着一個名為“社會”的東西不斷運作着。
陸齊緩緩邁開腳步,它在人群中慢慢行走着,人們從它身前分開成兩股人流,再於身後匯合。
它相對就像一塊緩慢移動地礁石,分流的人群彷彿奔涌的江河,不斷繞它而過。
遠天落在一塊寫着“宇宙家園”的廣告牌上,體態輕盈。
廣告牌由全息投影組成,由多個空間站立體影像組成。
廣告本應是沒有實體的光線,但遠天也是沒有實體的數據流……所以它直接坐了下來。
遠天晃着腳丫,往頭上系了根綠色緞帶,它托腮看向人群中格格不入的陸齊,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身為仿生人的陸齊在人類群體中行走,行為行動卻比人類更加像人類,這真是前所未見的有趣現象。
“Morehumanthanhuman.”它輕聲說道。
與此同時,蒼穹之地還有一個遠天,它一襲白裙,正在看着德卡工作。
它感應到陸齊身邊遠天傳輸來的情況,同樣露出笑容。
“怎麼?”在它身旁的德卡一臉疑惑,抬頭問它。
蒼穹之地的遠天神秘地眨了眨眼睛:“沒,我想起開心的事情。”
“哦……”德卡低頭繼續幹活,終於組裝完成一塊微型晶片,他擦了把汗,突然再次抬頭,沖遠天說道:“你穿白還挺好看,我的葬禮你也這樣穿?”
“晦氣晦氣!”白裙遠天趕忙呸呸幾聲,給了德卡一個大大的白眼。
德卡微微一愣,旋即微笑,低頭繼續開始工作。
陸齊在街上慢慢走着,人漸漸少了下來,沒有人群的阻擋,它十分容易就看到那醒目的通緝令。
“你不是說許參商死了嗎,通緝令怎麼又跳了出來?”陸齊站在正滾動播放着的通緝令前,抬頭望向廣告牌上的遠天。
遠天從廣告牌上突然消失,下一秒它便出現在陸齊身邊,一臉認真地端詳着通緝令。
“我也不知道。”遠天給了陸齊一個極其無辜的眼神,彷彿為了表達自己對此時絲毫不知情。
陸齊沒有說話,只是轉過頭來,默默地看着遠天,一動不動。
“別看了……好好好,算我敗給你好不好?昨天執法局確實撤銷了對許參商的通緝令,理由是許參商已被機械執法者成功擊斃。”
“但是今早,或者說就是剛剛,許參商的通緝令重新被刷新了一份,再次被投放至能源城的每一個位置。”遠天聳了聳肩,說道:“或許是執法者搞錯了,許參商壓根沒有死!”
陸齊看着通緝令上面升級的通緝等級,一言不發,過了一會兒,他沒有再去詢問遠天什麼,而是直接轉身離去。
“不管了?”遠天緊跟其後,出聲問道。
“和我沒有任何關係了。”街上的人慢慢變少,陸齊抬手遮了遮陽光,說道:“這麼好的天氣,我應該多走走看看,不是嗎?”
遠天點頭苦笑:“話是這樣講沒錯……糾正你一下,今天天氣並不好。”
陸齊回過頭來,一臉疑惑,他沐浴在陽光之下,“天空”中十分空曠,“雲朵”和“飛鳥”在空中翻飛,儼然是一幅宜人的景象。
遠天搖了搖手指,嘆了口氣:“從你剛進步行通道於瑰分道揚鑣的時候就已經下雨了,特大暴雨。現在你看到的景象全是全息牆投影出來的,讓你失望了。”
“昨天是魚鱗天……”陸齊的記憶庫中清晰記得它從三十樓跌出的視野信息,天空中的火燒雲呈一片片的形狀。
魚鱗天,不雨也風顛。
遠天看着低頭沉思的陸齊,扶了扶耳邊並不存在的耳麥,彷彿收到了什麼信息。
“沒安排吧?要不要看一場好戲?”遠天閃到陸齊面前,從下而上仰視着它。
陸齊看了遠天一眼,猶豫了半秒,最終還是同意了遠天的計劃。
半小時后,能源城食物生產區附近的步行通道上,陸齊的身影從岔道口出現。
“讓我過來看什麼?”陸齊蹙眉道問。
遠天沒有說話,只是示意陸齊繼續往下走下去。
隨着對這條街的不斷深入,陸齊漸漸發現一些端倪——
路上的人數寥寥無幾,被拆卸的公共設施被隨意丟在地上,還有一張類似於口號的橫幅,只是橫幅有字的一面朝下,看不見上面寫了什麼。
陸齊不以為意,它繼續向前走着。
再走幾步,周圍的景象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溫暖柔和的陽光霎時從四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暴雨陣陣,不斷打在步行街的封閉通道壁上。
“就在前面了。”遠天飄在空中,指了指前方不遠處聚集的人們。
陸齊慢慢靠近聚成一團的人們,漸漸聽見了人們的呼聲——
“我要工作,沒有工作我活不下去!”一個中年男人神情悲愴,舉着一大塊牌子在空中揮舞着。
陸齊看到了那塊牌子的全貌,只見上面只有兩個大字——人權。
“他們在示威遊行。”遠天淡淡地說道。
“為了什麼?”陸齊不知不覺走進人群當中,圍着他的人紛紛讓出一條道,他們無一例外都戴着頭巾與面罩,神情激動地衝著食物工廠的大門不斷大喊。
“為了存活。”遠天看着拍門的人們,長長嘆了口氣。
新一代仿生人被研製出來后,所有工廠無一例外都開始大規模引用仿生人,這造成了一次大規模的失業潮。
聯邦中央在經歷了幾次上萬人的分裂遊行后,終於向工人妥協——
聯邦法案里新增添了一條:“凡工廠聘用工人,與廠內仿生人必須符合1:3的人員結構,否則按違法查處。”
儘管聯邦採用了強制性措施迫使企業家們重新聘用人工,可依舊無濟於事,留下來的工人們幾乎沒有任何休息時間,有的人甚至全天候上班,沒有睡覺的機會。
利益的推動下,各企業紛紛採取末位淘汰制,只選用最勤勞的工人——以最低廉的的價格。
於是,失業的人們確實得到一部分地減少,但代價是完全成為資本家的工具,完全失去人身自由。
食物工廠的大門緊閉着,估計今天是不會開了。
門外是束手無策的失業人們,門內是不知疲倦瘋狂勞動的工人,兩批人僅僅隔着一道大門而已。
這條步行通道的投影設施已經被示威遊行隊伍所破壞,裏面的技術工人拿那些被拆下的器具組裝成新的工具,強制開門。
陸齊和遠天被密密麻麻的人群擠在中間,人群的前方傳來一聲“門開了!”,於是滾滾人浪裹挾着陸齊向門那邊涌去。
門內並不空蕩,一排仿生人舉着防爆盾牌站在門內,右手拿着長鐵叉抵擋着衝擊大門的人群,兩股勢力相持不下,就這樣僵持在廠房大門前。
陸齊被推搡到隊伍的最前面,它對上了一個仿生人,那個面帶微笑的仿生人用鐵叉叉住它,陸齊想要後退,卻發現來路已經消失。
前面是仿生人,後面是示威的人們。
陸齊回頭,它終於看到了一張一模一樣的橫幅。
上面只寫着五個字——
仿生人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