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2章 0539賴運算之力
傑克當即就像曾經剛剛頓悟此事的哈列索斯般,震驚至極,獃滯停步難自製。
連年累月地貼身守衛國會議長哈列索斯,和一個世界頂級生物學家相處這麼久,傑克當然比許多人更早接受:
算力,才是現代人類最強、最重要、亦最值得驕傲的能力!
只是,要說在幾十上百萬年前,人類的祖先——原始人,就已經開始開發和利用算力,他真有點接受不能。
良久,他才會回過神來,趕緊追上已經走得有點遠的哈列索斯。
哈列索斯也才繼續說道:
“這個結果和結論,既讓那時的我亦震驚至極,又讓我徒然靈光一閃,感覺我們或許可以從我們的祖先身上,從那些在現代的我們看來十分蠢笨的原始人身上,找到‘何為算力本質’的答案!”
“……”
“於是,我又復活了一些生活在更早期的原始人,或者是一些都還不能直立行走的猿人,乃至是,一些被認為是包括我們祖先猿人在內的許多陸生生物的共同祖先,也就是我們祖先的祖先,一種兩棲魚類。”
傑克當即下意識地搖搖頭。
“您可以不用說得這麼詳細,直接說結果就好。沒能阻止您做出那麼多大失體統的事,簡直是本人這一生最大的失責。我保證,以後絕對不可能了!”
哈列索斯洒然一笑,毫不介意地接著說道:
“如此,我就發現,我們現在這般讓其它任何藍日生物都望塵莫及的算力,很可能是從生物最簡單的一項功能,或者說是一項基本需求,發展過來的,即記憶的需求!”
傑克又是難以置信和大吃一驚:
“如此簡單!?”
哈列索斯篤定地點點頭:
“對,就是看似簡單的記憶功能!”
哈列索斯又才侃侃而談。
“因為,只要是生命,只要是具備反脆弱性的能量系統,就需要不斷攝取能量,來抑制能量系統必然的熵增,來維持生命的持續。而在像我們祖先那樣原始的生物身上,哪怕是在像我們現代人類這樣的高等生物身上,這點都表現為進食。再而,要想通過進食活下來,還首先得辨別出那些能吃、哪些不能吃。最初這一是依靠遺傳,二就是依靠記憶。”
“……”
“記憶行為,其實正是學習行為的雛形!而這又是因為,不管我們要記憶什麼,都往往從是兩個方面入手,一是着眼於大體、二是着眼於細節。我們的大腦,大多習慣先把事物按大體特徵,比如說形狀、大小或顏色等,分門別類,再根據細節特徵,比如觸感、紋理和氣味等,繼續細分。才讓我們人類能用數學上的集合形式,記住許許多多的不同事物,更好地標明它們對我們的利害。畢竟,區分食肉動物和食草動物,總比區分外表差別不大、卻一個致命和一個無害的獵貓和家貓更容易!”
“……”
“然而,這大千世界,豈止是有幾百萬、幾千萬的不同事物,要盡數記憶、盡數標清利害,何其難也。光現存的生物就有數千萬種,別說再算上已滅絕的,更別說是非生物。世界的複雜程度對我們祖先來說,或不比對現在的我們來說簡單多少。偏偏對我們的祖先來說,任何生物或非生物,哪怕一隻毒蟻,都可能給他們造成致命傷害。這才逼得他們不得不進化出更高效的記憶方法,來儘可能地記住更多的事物。”
“……”
“此方法即是,進一步深入探究大體與大體間的異同或細節與細節間的異同,以及細節與大體間的聯繫等,進一步去探究事物內在的理,並根據事物內在的理,來記憶事物。這樣,我們人類才能儘可能剪去事物外在的各種細枝末節,刪減和壓縮信息,儘可能提取出最接近其本質的信息,就大大減少了所需記憶的信息量和難度。算力強的人,僅憑獵貓眼中時刻保持的高度警惕,就能嗅到危險氣息。只有時刻身處危險野外的獵貓,才需如此時刻警惕,以及對任何接近者散發或無端的殺意!”
“……”
“另外,這也就是探索、學習、試驗、實踐等一系列複雜的、操縱信息的高等生命行為的開端和發展,可統稱為模擬運算!”
至此,傑克才醍醐灌頂般地徹底明白過來。
而他們兩人,主要是哈列索斯,也已經追着好像慌不擇路的血鹿,來到一個比外面黑暗世界還要黑暗的洞窟前。
但儘管不懼眼前微不足道的無光黑暗,哈列索斯卻又已興盡,或者說是興緻已高漲到非要馬上宣洩出來的巔峰,當即停步並高舉手中冰錐,即將像人類的原始人祖先那樣,簡單卻有力地擲出手中冰錐,準確貫穿那正從一堆異樣冰塊后探出頭來的狡猾血鹿。
傑克亦舒了一口氣,停下腳步,靜靜等候那必然無誤命中和石破天驚的最後一擊。
一個明理境的星系頂級強者,不管其靈魂還是肉體,都已接近藍日星系一再難寸進的巔峰,故哪怕僅憑肉眼、區區一臂之力和區區一根普通冰矛,亦能百發百中、開山裂石。
只不一秒,不單是哈列索斯,包括靜立一邊的傑克,卻都竟是齊齊氣一滯,徒然就都雙目一瞪。
兩星系頂級強者,竟又好似為區區一隻血鹿而呆若木雞、如遭雷劈。
而事實其實是,憑藉不差哈列索斯多少的眼力,傑克亦能從前方貌似漆黑不見五指的洞窟中清晰看出,那血鹿所選擇用來躲藏的亂石般冰塊,竟皆是一具具早被凍成冰雕,外面裹着厚厚冰層的人類,還全是卡繆拉人。
並且,若僅僅是如此也就罷了。
二人皆已看過不計其數的死人,再多或死狀再凄慘的都見過,何懼之有。
更讓二人都感到有些觸目驚心的是,那些死者,臉上掛的全不是什麼痛苦和掙扎,而全是一種舒服或享受的表情,極其詭異。
有的死者不單臉帶微笑,還反是在臨死前主動拉開自己本就單薄的衣裳,倒好像是被熱死的而不是被凍死的。
甚至,又若僅僅是如此也就罷了。
凍死的人,相比傑克,哈列索斯見過的,可要多得多,尤其是在一戰的血色雪原中,當然更能第一時間記起:
凍傷和燙傷,給人帶來的感覺其實是極相似的,容易讓人產生一種溫暖舒服的幻覺!
這樣詭異的死狀,在被凍死之人身上其實屢見不鮮。
但是,讓哈列索斯格外感到驚悚,或者說是格外感到驚怒的是,那些死者,從被冰封住的外貌上看,全是年紀比較大的卡繆拉老人。
而過不了幾秒,傑克也注意到這點,且貌似更承受不住,居然極罕有地隱隱顫抖起來。
傑克終於也記起凍死者的特徵,以及小時候外公對着爺爺的遺照哭得哽咽壓抑、又撕心裂肺的表情,還有……
還有那課本里都不敢記錄下的悲哀傳聞:
傳說,在一戰後卡繆拉飽受紫楓和帝國聯手剝削的,外患難平、內亂不止的,最艱難、亦是飢荒最嚴重的幾年裏,真有許多卡繆拉老人,為了家庭,卻都陸陸續續、接二連三地,在某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就悄然離家出走,連最後的告別都不能說一句就再沒有回來。
因為,那時,若無法被明確判定為死亡的話,他們就只能被一直判定為失蹤。
那樣原該發給他們的特殊救濟糧,就會繼續發放給他們的子女,就至少能讓他們的子女繼續生存下去!
且相比因缺乏龍食而被活活餓死的、生不如死的痛苦來說,凍死的痛苦,還是可能產生快樂幻覺的痛苦,真要微不足道得多。
而連在場算力最強、已能準確預測大範圍的短時間未來的哈列索斯,今次都沒能算到:
他們竟會在這一刻和這裏,如此突兀和震顫地,再次遇到那些已多年沒回家的,亦永遠回不了家的,既可悲又可敬老者們!
看到他們臉上明顯刻着風霜和歲月的深刻皺紋,特別是看到他們外面冰層上的繚亂齒痕,
想到這些可敬的老者們都好不容易熬過卡繆拉最艱難的開荒歲月,也更不容易地熬過了卡繆拉戰火紛飛的黑暗歲月,
卻竟是沒能熬過卡繆拉已開始給他們發放特別救濟糧、準備大力補償和嘉獎他們曾經之貢獻的復興歲月,
不止傑克的身體愈發顫抖、痛苦,
眼眶紅熱,
哈列索斯的身體,亦暴怒般地突然膨脹起來,一下就脹破工整筆挺的正裝,露出滿身虯結的肌肉,連一頭銀髮都全部倒豎而起,暴怒狂舞。
更有五色雷光突然咆哮,“轟”地閃耀和震動四野,令如鐵原般的雪原都大面積炸裂開來,天地變色、
連遠方雪京邊郊的守衛們都大驚失色,
亦令哈列索斯眼前的洞窟整個都震顫不止。
然而,就在血鹿戰慄至極時,就在整個洞窟都震動到好像要塌下來時,就在傑克以為哈列索斯終於要控制不住地用冰寒和暴怒之矛摧毀眼前一切時,哈列索斯,卻又突然就徹徹底底地完全平靜下來,異常奇異。
奇異到可恐,更奇異到悲哀!
隨即,他便完全不再管血鹿,一言不發地轉身離去。
而傑克亦是,亦沒管仍驚恐不已的血鹿,乃至同樣沒管那些外面佈滿野獸齒痕、最能代表卡繆拉之濃厚悲哀和深深不幸的冰雕。
傑克以為自己能理解:
作為一個生物學家,哈列索斯並不認為葬身獸腹、回歸自然是什麼無法接受的事。
傑克也認同,也是那種就算自己最後葬身獸腹都不會介意的人。
可傑克終究還是不理解,作為一個政治家,哈列索斯此刻的內心到底有多複雜和多難受。
只聽哈列索斯正在內心鬱鬱不平、憤恨難耐地自責和怒吼着:
混沌之母,你到底何時才肯遠遠滾出我卡繆拉——
那是唯有能將哈列索斯自己內心震得顫抖不已、支離破碎的強有力吼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