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江陰要塞

第1章 江陰要塞

江水滔滔,天塹無涯。

說的是太湖之濱、長江南岸,有一叫做江陰的軍事要塞,扼守於上海與南京正中咽喉,各距280餘里,長年駐有重兵把守。

城區的東面,有一處山,喚作定山。山上有一道觀,稱為太素上清宮。

相傳,全真派祖師呂洞賓東遊,見此處林木蔥翠,溪流繞纏,甚是清幽寂漠,頗有祥瑞之氣,乃於太素上清宮裏閉關三年,修行悟道,習練劍術。其間成就一本《碧雲劍譜》,珍存在藏經樓的密室里,堪為鎮觀之寶。

這日清晨,天色陰沉,北風嘯冽。山下村莊裏的一戶人家,突然響起“啪啪”的急促擊門聲。房內的此家小女孩,正為生病父親喂葯,聞聲將湯碗遞給另一少年,趕緊卸了門栓,向外驚慌張看。

門口,站着一位身材矮小,商販模樣的中年男人,頭戴氈帽,肩上挎着個布袋,神色甚是焦惶。

男人問道:“你家大人呢?”

女孩道:“我爹爹病了,卧床不起。”

男人聽言,一把推開女孩,直衝到了屋裏,果見女孩的父親面色蠟黃,懨懨地躺在床上,似是病得不輕。旁邊,立着一個手捧湯藥的少年,身着青色道袍,清雋的面容帶着稚氣,約是十幾歲的年紀。

男人見狀,心中一陣躁狂。

女孩父親勉強撐起半個身子,咳喘一聲,對那男人歉道:“對不住,我不該前日裏,先收下你的錢,現在就還給了你。”

說著,從枕下摸出一枚銀元,哆哆嗦嗦遞向男人。

那男人抬出手去,一掌就把銀元打落在地,蠻聲道:“我在江邊,白白等了你一個小時。你的,現在必須爬起來,快快地用船,把我送到江北對岸。”

女孩父親央求:“先生,你看我這個樣子,實在是下不了床啊。”喚道:“阿英,你還不趕快撿了錢,還給這位叔叔!”

叫阿英的女孩聽了父親的話,便拾起地上的銀元,雙手捧交那男人。那男人並沒有收錢,卻盯着阿英問道:“小姑娘,你划船的會?”

阿英似是不敢撒謊,怯生生地點了頭。

男人滿意道:“小姑娘肯說實話,非常好!”隨即從懷裏,掏出更多的幾枚銀元,遞向阿英道:“你的,代替生病的父親,送我過江。錢的,拿去為父親看病。如果拒絕,我的會到警察局,告你的父親犯了欺詐之罪,必然要抓了去坐牢。”

阿英父親大驚,對男人苦求道:“先生,阿英只是一個小丫頭,划船過江太危險。求求你,饒過我們吧!”

但阿英,卻是接過了那男人手裏的銀元,放到父親的枕邊,安慰道:“爸爸,你不必擔心,待我將這叔叔送過了江,去去就回”。

阿英父親着急起來,向身邊少年喊道:“阿榮小道長,你快幫我攔住了阿英,不能讓她去。”

這叫阿榮的小道長,忽閃了一下眼睛,對阿英父親道:“給了許多的錢來,豈不好事,正可用來為你看病抓藥。你若是對阿英一個人放心不下,容我跟了她同去,幫着划船即是!”

阿英臉現喜色,問那男人道:“叔叔,阿榮能一起去么?”男人盯了少年一眼,點頭應許。他心想,有這兩個孩子共同划船,自會多出一份氣力來。

幾個人出了村子,在江邊解了一艘小船,逆着寒風,向對岸緩緩駛去。

此時,天色更加陰沉,似是要下雪的樣子。

眼見小船划到江心,男人命令阿英將船頭調西,朝着江陰炮台方向行去。

阿英斷然不肯。她停了漿,對男人疑問道:“叔叔不是急着要過江么,為何卻要這裏轉頭向西?我還得急着回家,照看病重的爹爹,哪裏就能耽擱得起!”

那叫阿榮的少年,也跟着生起氣來,冷出小臉向男人嘲道:“你這人好生奇怪,立時就要我們向西划船,不知道會是兜去多遠,豈不是讓我們做下賠本生意。我看你原本,並不是真的打算過江,莫非要在這大冷的天,故意誑了我們出來,只為載了你看風景。”

男人發出一聲獰笑,道:“恰好被你們猜中,我此時正是要看看,這裏江岸的一帶風景如何!”

阿榮忿然道:“你存心欺負我們小孩家,是何道理?大不了哪裏來,還把你送回哪裏去。”

男人勃然變色,忽地從腰間摸出一把短槍來,指向了阿榮,厲聲道:“你們兩個休再啰嗦,須是立刻按照我的命令來做。不然現在就開槍,把你們打死在這條小船上!”

兩個小孩悚然相顧,一時嚇成了傻呆,再也不敢爭辯。

男人看到這對小東西皆被唬住,便換了一副口氣道:“只要你們兩個乖乖聽話,我的,不僅不會傷害你們,還大大有賞。”

阿榮到底是個男孩,年齡也較阿英長了兩歲,自是要比阿英見多識廣。當下想到,此人兇狠不善,切莫惹來殺身之禍,槍口下枉自送了兩人的小小性命。

於是向阿英遞了眼色,意思是不可玩命,眼下只好聽從了人家的擺佈,小心行事。

他一面搖船,一面卻在肚子裏對那男人恨罵不休:“你大爺個爛球,若不是因為你手裏有槍,本公子才不會被嚇成了豬頭笨。否則,不把你一下子掀翻到江中,餵了王八,算是本公子毫無能耐,服氣了你這龜孫孫!”

過了半個多時辰,小船向西劃出了兩里路的樣子,便能隱約分辨到南岸一帶,山頂上及山腰間,遍佈着多處炮台、掩體的影子。

男人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只見他收了槍,打開隨身布袋,從裏面拿出一隻望遠鏡,便躲身在船篷里。

此時正值1932年2月初,“一二八”淞滬之戰在上海剛剛打響。也正因此緣故,阿榮才中斷了在虹口日語學校的課程,被家人送來江陰這裏,以免受到戰火殃及。

小船圍着江陰炮台,在其附近水域轉悠好久,那男人才終於趕在江面上落雪時,完成了他所有的工作。將望遠鏡收回到布袋裏,臉上浮現出輕鬆的神情。

他催促阿榮與阿英,趕緊把小船划向對面的北岸。

便在此時,寂靜的江面,響起了“突突”之聲,只見一艘快艇,從江陰炮台的岸邊駛出,直奔他們的這艘小船而來。

快艇上,立着幾個持槍的士兵。

男人面色陡變,稍作驚慌之後,瞬間又恢復了鎮定。

他手疾眼快,先是把那隨身的布袋丟進江里,接着便從船篷裏面拎出一張漁網,攤鋪在船舷上。然後盯住了阿榮、阿英,目光陰森地道:“如果盤問,就說我是你們的父親,一起出來打魚。若有胡亂言語,大家通通遭殃。”

阿榮沒有吭聲,阿英卻嚇得忙着點頭。

眨眼之間,快艇頂着風雪,駛近到了小船跟前。一個士兵端起槍,喝問到:“幹什麼的?早就注意到你們在這江中游來盪去,定是不懷好意。”

男人不慌不忙地抖着漁網,答道:“報告長官,我們是打漁人家!”

士兵道:“混話,隆冬季節,江里能撈出什麼魚來!”

男人道:“長官說的對極,我們是不曾撈出一條魚來,即刻打算收網回家。”

士兵罵道:“快快從這裏滾開,不然一炮把你們幾個鳥人,全炸沉到江里餵魚。”

男人面色惶恐道:“是,是!”

便向阿榮、阿英吩咐:“孩子們快點划船,咱們遵照長官的命令,現在就離開這裏。”

不想,阿榮這時卻對那士兵,突然開口罵道:“你們這些當兵的才是鳥人、糞人,若是翻船掉到江里,個個都做了水裏的烏龜王八!”

士兵聞聽大怒,“啪”的一聲拉開了槍栓,惡聲罵道:“你這不知好歹的小道人,是哪個沒有規矩的山門調教出來,看我不一槍斃了你。”

阿榮哈哈嘻笑,對士兵還嘴道:“我看,不知好歹的是你。”

他指着炮台方向道:“我師父的道觀,就建在了那裏的山頂上。你剛才,敢罵他老人家沒有規矩,等我告訴了他,定要將你抽筋扒皮,脊骨全無!”

另一個士兵不由得起了疑心,問阿榮道:“小道長,你沒說錯么,那邊山頂上,確實會有你家師父的道觀?”

阿榮面露不屑,煞有介事道:“我當然不能說錯。那座山叫定山,山頂上有座太素上清宮,便是師父平日裏教我誦經、習武的地方。”

那男人剛才在望遠鏡里,並沒有發現山頂上有何道觀,此時見到阿榮一再挑事,士兵接連盤問,很是懼怕露出馬腳。他惡狠狠地瞪了阿榮一眼,低聲喝斥道:“小孩子切莫亂說,若是惹惱了長官,當心性命不保!”

快艇上的幾個士兵,全知阿榮手指的南面炮台位置,那裏叫做黃山,並無任何道觀寺廟,而定山方向卻是位於江陰城東,此間有好幾里開外,頓時變得有些警覺起來,向那男人喝問道:“這兩個小孩,與你是什麼關係?”

男人脫口答道:“我家兒子和閨女。”

士兵又指着男人,向阿榮問道:“他,是你什麼人?”

阿榮故意驚慌地看了那男人一眼,帶了些沉不住氣地口吻道:“長官問這幹什麼?他……自然是我阿爹,我爺爺的……兒子,我娘親的……相公!”

他之所以這般故意饒舌,啰嗦,是因為心中明白,那男人的身上有槍,若是自己親口說穿,怕是真的就要當即遭殃。

士兵轉而再問阿英:“你說,這大人是誰?”

阿英也小心地看了那男人一眼,怯聲答道:“我爹!”

士兵們相互嘀咕起來,顯見已對小船上的幾人,佈滿猜疑之心。於是不容分說,便由快艇上扔來一條繩索,命令綁在船上,跟了快艇拖去江陰炮台,留待嚴加盤查。

阿榮心中暗喜,立刻撿了繩索,綁在了船錨桿上。

卻在此時,聽得背後“撲通”一聲,原來是那男人眼見不妙,已從北面的船舷,躍入江中。

快艇上的幾個士兵,立刻驚亂起來,只等着那男人水面露頭,便要開槍。但大雪茫茫,四處尋望了半天,也沒有發現到江面上有任何蹤影。

阿榮在船艙里,找到了那男人跳江時,倉促間掉落下來的小本子。那本子上面有一個東洋人名字:中村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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