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破盡萬物（2）阿繼破題
門口一幫看客，看見外鄉人竟然欺負本鄉鼎鼎有名的才子，誰能咽得下這口氣，有人高聲喊道：“阿繼！讓這無知外鄉人見識見識你的厲害。”
“是啊是啊，不能丟了桐城的臉面。”
事到如今，躲是躲不過了，阿繼抬眼道：“既然顧兄苦苦相逼，小子只好應戰，請。”
左光先連忙道：“可是只在四書中出題？”他得趕緊劃下道道，生怕對方出五經題，阿繼卻從沒讀過。
顧與濃冷笑一聲，“諒你個白丁也不懂五經，你且聽好了。我的題目是：皆自明也。”這是大學中的一句。
阿繼想都不想，脫口而出，“說與旁人渾不解。”
顧與濃又道：“生財有大道。”這又是大學的一句。
阿繼幾乎不假思索回答，“善理財者，得其道而自裕焉。”左光先方孔炤對望一眼，眼神中皆是欣喜。
“學而第一、為政第二。”這次轉為論語。
阿繼也不含糊，張嘴就來，“學而後為政，未聞以政學者也。”
“君命召，不俟駕而行。”顧與濃不讓阿繼喘息，連珠炮發問，這又是孟子。
阿繼微微一笑，輕描淡寫地說出四字：“王請，度之。”
此語一出，滿堂叫好。君命召，不俟駕而行，出自孟子，本意是請大王自己忖度，而阿繼的破題，“君命召”即為大王召請，“不俟駕而行”就是不等車駕來就趕緊走路去應付大王的召見，“度”是徒步行走之意。阿繼的破題已經將概括之簡潔發揮到了極致，不由得人們不叫好。
左光先已經跳起來叫嚷，“顧三郎，看你還敢欺我桐城無人？”
堂下看熱鬧的群眾們，只見本鄉這一撥歡欣雀躍，甭管懂不懂，也跟着一番叫好。這時一輛騾車悄然在路邊停了下來，車上一雙靈動的大眼透過重重人頭望過去，卻見書店門口的阿繼。小姑娘嚷嚷起來，“阿繼，那是阿繼，又出事了，好多人在看熱鬧。”
車中冰雪美人，湊到窗戶邊，果然看到阿繼，還有自家弟弟不知道在做什麼，惹來幾十人的圍觀。少女突然掙脫她的手跳下車去，“姐姐，我去看看！”冰雪美人還想阻止，但妹妹在人群中兩下就竄得沒影了。
正題難不倒阿繼，看來這白丁的確學過幾日破題，能破出來也不奇怪，顧與濃微微冷笑，嘴裏吐出兩字，“三十。”
在場眾人一聽，氣氛頓時凝重起來，阿繼眉頭緊皺，周圍包括阮大鋮、左光先、方孔炤在內都不禁倒吸一口冷氣。誰能想到顧與濃竟然出這題，實在太難了。
外面民眾見阿繼不說話，對方只說了兩字，有不懂的已經在嚷嚷起來：“兀那外鄉狂徒，不是要出題嗎？趕緊啊。”
一個衣着光鮮的文人此時也擠了進來，神色凝重地對眾人說道，“他已經出了題目了，三十乃論語中三十而立一句，此乃截取兩字的小題。所謂破題，乃以簡單之言說清楚題目之意，這’三十’二字可不是那麼容易破的題目。”
“怎麼聽口音倒似外鄉人？”
文人答道：“鄙人乃山西太原人士遊學至此。”
周圍人也不在意，嚷嚷着，“這廝好不耍賴，就這麼兩個字如何破題。”
這時，小維則已經擠進人群，看人們不說話，連忙問着，“什麼情況，大叔，什麼情況！”
大叔道：“龍眠初見才子跟一個外鄉人比破題呢！剛才那廝出了個題目，好難。”少女望過去，只見阿繼，正眉頭緊鎖，而旁邊出題的那位青年文士卻得意洋洋。
顧與濃嘴邊留着冷笑，“歲考之時，方老弟可以問問你們縣尊大人，這兩個字題能不能出。哎呀，是不是太難了點，如若答不出來，我還可以出條容易點的。”說完冷笑連連。
阮大鋮心中暗樂，這個題目讓他也得好生想一會，阿繼如何能答出？假惺惺道：“顧兄，你這的確有點刁難人了。”
左光先、方孔炤知道厲害，但剛才沒有規定不能出小題，左光先只能恨得牙痒痒，怎麼沒有防着對方這招？只是這題任他也破不出來，只能焦急地看着阿繼。
阿繼沉吟一下，目光瞥到門外，只見瞧熱鬧的人群中有一老人，白髮蒼蒼，腦子裏靈光一現，脫口而出：“年逾花甲之半，不言何以處世哉？”
方孔炤叫聲“妙！”左光先喊聲“好！”論語中“三十而立。”立可以是立身也可以立言，阿繼這句三十而立言，十分貼切地將聖人原意講出，題破得乾淨。
顧與濃嘴邊的冷笑頓時滯了滯，沒想到這麼難的題目，對方竟然這麼快便破了出來。看來阿繼真有點門道，心中輕蔑之心便收了起來。
阮大鋮心中一緊，說實話，他還沒破出題來，又被阿繼搶了先。看熱鬧的民眾見阿繼這麼快就答出來，甭管明不明白，都叫了聲好。方家少女更是興奮，跟着民眾使勁拍掌。
顧與濃輕輕揶揄一句，“讓你碰上了，且聽好。大學之道，天命之謂性，學而時習之，孟子見梁惠王。”
外面眾人聽這題挺長的，有人便說：“剛才只有兩字，阿繼都破得，這一長串自然好破。阿繼，加油啊！”
那山西來的文士微微搖頭，“不容易，這是《四書》大學，中庸，論語、孟子中的首句並作一題，四句本來意思，更是風馬牛不相及。”
門外眾人這才知道此題的厲害，又不禁憂心忡忡地看着阿繼，只見才子頜首思忖，神情甚是凝重。
有人輕輕嘆息，“阿繼才子還是太年輕了，卻被人逼成這樣，可憐可憐。”
左光先皺着眉頭小聲道：“這廝太刁鑽，四句搭截在一起，如何破題，你可想到了？”方孔炤默然不語。
顧與濃此時看着踱步的阿繼神情頗為凝重，想必剛才他真是蒙上了，或者過去做過這題，心中又升起一絲輕蔑，剛要出語相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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