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五章 嚴刑拷問
梁王宮闕今安在枚馬先歸不相待。
舞影歌聲散綠池,空餘汴水東流海。
沉吟此事淚滿衣,黃金買醉未能歸。
連呼五白行六博,分曹賭酒酣馳暉。
歌且謠,意方遠。
東山高卧時起來,欲濟蒼生未應晚。
——節選自《梁園吟》李白
……
白復冷冷地打量着綵衣社的大東主、曾經的楊國忠三姨太尹鳳藍。
這位中年女子蜂目蛇睛,口如吹火,眉高眼調,顴骨高突。眼神一動,眼露四白,正是刻薄寡恩、狡詐詭譎之相。
估計楊亦蟬老了,也是這般模樣。
長孫晏行大人曾經告訴白復,人過四十以後,相由心生。人的內心世界常常會反應在面相上。
這也是相學能成為一門學問的由來。一個相學大師通過面相識人,大概有七成的把握。自古以來,也有不少雄主是相學大師,善於識人用人。
白復一言不發,自成一種無形的強大威懾。
多年前,尹鳳藍曾經見過白復,在她的印象中,白復模樣俊俏、笑容燦爛,待人熱情純厚,雖然武功不錯,但毫無城府,不是成大事之人。
今日一見,白復判若兩人。這種攝人的氣勢,裝是裝不出來的,是手上沾滿鮮血的上位者才有的殺氣。
俗話說,三歲看老。一個人成年後,行事風格就固定下來。一個人得經歷過什麼,性情才能發生如此大的變化
尹鳳藍後悔不聽徒弟張皇后之言,讓楊亦蟬早點與白復重修舊好,或許就不會栽在眼前這尊閻羅的手上。
說到底,還是尹鳳藍當年先入為主,對白復的印象一直未曾改觀。即便白復戰功赫赫,位極人臣,她也沒有太當真。覺得僅是白復命好,當年救下青鸞公主的一面之緣,讓肅宗格外器重他。
尹鳳藍抵抗不了這種無聲的壓力,率先開口,她對白復道:“白大人,妾身也曾是一品誥命夫人,你沒有批捕文書,就將妾身下獄,眼裏還有大唐律法嗎”
白復面無表情,不置可否。
方曙流命人將一枚桃木符遞給尹鳳藍。桃木符上面的血色字跡依稀可見:“尹氏、艾氏、張氏魘白氏家主復,作紙人七枚,於東壁土龕中。其後三年當成。”
方曙流道:“尹三娘,衛國公府內的魘蠱之陣,可是你暗中布下”
尹鳳藍哪敢承認,矢口否認。
方曙流點點頭,望向子車裂。
子車裂取過一個托盤,托盤上平鋪着一張彩色宣紙。子車裂將這枚桃木符壓在彩色宣紙上,然後捧着托盤來到尹鳳藍身旁。
子車裂左手攥住尹鳳藍手腕,右手掏出匕首,在其手指上輕輕一割。尹鳳藍指尖鮮血流出,滴在托盤內的彩色宣紙上。
桃木符上面的血色字跡彷彿嗅到了這股熟悉的血腥味,興奮不已。已經凝固的字跡開始融化,流動起來。
子車裂用銀針挑了一滴桃木符上的血字,輕輕點在彩色宣紙上,離尹鳳藍滴在宣紙上的血漬一寸距離。
奇怪的事發生了,這兩滴血漬竟然互相吸引,慢慢向一起匯合。當兩者合二為一時,桃木符下面的彩色宣紙,猶如活物,不停扭動身軀。若不是被桃木符壓着,恐怕已經飛到半空,翩翩起舞。
方曙流手縷長髯,道:“尹三娘,魘蠱術已破,你還要狡辯嗎還不如實招來
倘若你供出桃木符上所寫的艾氏、張氏名諱,尚能將功贖罪。如若不然,明年今日就是你的祭日!”
尹鳳藍四白眼一翻,冷笑一聲道:“方大人,老娘是嚇大的嗎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熊八斗哈哈一笑,不等方曙流繼續審訊,對方曙流躬身一禮,道:“方大人,您老先休息片刻。對付這等爛人,我熊八最拿手了。”
熊八斗當了多年的萬年縣不良帥,平康坊就是他管轄的地盤。尹鳳藍也曾跟他打過交道,深知此人手段殘忍、行事毒辣、壞事做絕。
熊八斗背着手,羅圈步,圍着尹鳳藍,慢慢兜了三圈。
這三圈,熊八斗啥也沒做,只是煞有其事地上下打量,如同狸貓戲弄爪下之鼠。
尹鳳藍只覺汗毛倒豎。尤其是熊八斗轉到身後時,尹鳳藍后脊樑發冷、腿肚子不由自主顫抖起來。
熊八斗回到尹鳳藍的正面,輕輕捻動鬍鬚,殘忍笑道:“尹三娘也是做過宰相妾室之人,定然對我朝歷代官員如數家珍吧不知可曾聽說過神龍朝的侍御史周利貞此人因誅殺桓玄范、敬暉和袁恕己,而升遷為左台御史中丞。
殺個人嘛,怎麼會破格晉陞、平步青雲原因就在於,他殺人殺得既兇殘,又很有創意,替他背後的主子武三思出了口惡氣。
話說神龍政變,張柬之等五大臣發動政變,擁立李顯,廢黜武曌。武曌之侄武三思上位后,讓上官婉兒假傳聖旨,命周利貞以侍右台御史的身分去嶺南殺害張柬之等五人。
周利貞在貴州遇到流放瀼州途中的桓彥范。
這個周利貞啊,凡事愛琢磨,會辦事。他揣摩武三思的心意,心想,朝廷百官中,武三思為何會選中我這個小角色來辦此要事定是看中了我的一技之長。
於是,周利貞特意命人砍伐了一片竹林,但不將竹子全部砍斷,而是留下凸出地面的尖銳竹樁。
竹陣大刑佈置妥當后,周利貞命人將桓彥范用繩索牢牢捆綁,把他拖入竹陣,來回在地上拖動。
桓彥范全身的肌膚一片片被竹尖竹片刮開、撕磨、削皮、剔骨,露出肉里白色的筋腱和骨頭。
桓彥范身子骨也是硬朗,被足足拖了一天,才咽氣。桓彥范死時,全身筋骨幾乎全部骨肉分離。整個竹林所有的竹樁皆被鮮血染紅。
周利貞對自己的創意陶醉不已,美其名曰:‘丹霞竹海’。
周利貞命畫師把整個行刑過程作畫,八百里加急呈送給武三思欣賞。武三思把長卷看完,只覺胸中惡氣一掃而空。他一拍大腿,連干三碗烈酒,連喊三聲‘痛快!’”
熊八斗說得津津有味、繪聲繪色,彷彿親臨現場觀摩一般。
熊八斗衝著尹鳳藍擠眉弄眼,笑道:“尹三娘,你猜我怎麼會知道的這麼清楚
巧了,這卷呈送給武三思的《丹霞竹海》不偏不倚就落在我的手中。”
說到這裏,熊八斗從懷中摸出一卷畫冊,慢慢攤開。“丹霞竹海”的血腥場面,一卷一卷,依次呈現在尹鳳藍的眼前。
尹鳳藍緊閉雙眼,忍住不看,可畫面入腦三分,揮之不去,尹鳳藍上下牙不由自主磕碰,立覺胃裏一陣痙攣,全身發抖。
我浮黃河去京闕,掛席欲進波連山。
天長水闊厭遠涉,訪古始及平台間。
平台為客憂思多,對酒遂作梁園歌。
卻憶蓬池阮公詠,因吟“淥水揚洪波”。
洪波浩蕩迷舊國,路遠西歸安可得!
人生達命豈暇愁,且飲美酒登高樓。
平頭奴子搖大扇,五月不熱疑清秋。
玉盤楊梅為君設,吳鹽如花皎白雪。
持鹽把酒但飲之,莫學夷齊事高潔。
昔人豪貴信陵君,今人耕種信陵墳。
荒城虛照碧山月,古木盡入蒼梧雲。
梁王宮闕今安在枚馬先歸不相待。
舞影歌聲散綠池,空餘汴水東流海。
沉吟此事淚滿衣,黃金買醉未能歸。
連呼五白行六博,分曹賭酒酣馳暉。
歌且謠,意方遠。
東山高卧時起來,欲濟蒼生未應晚。
——《梁園吟》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