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九章 皇子對決
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
——節選自《無題重幃深下莫愁堂》李商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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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處局中,才能體會到御前比武的重大意義。
某種意義上來說,李俶之所以入主東宮,不僅僅因為其嫡長子的身份,也因為李俶有收復兩京的蓋世軍功。
儲君不能輕易犯險,所以當李俶被立為太子后,天下兵馬大元帥之位自然落到了越王李系的身上。
一旦越王李系平定史思明的叛亂,贏得天下聲望,再加上擁有兵權,就會構成對太子的直接威脅。
這是李唐皇室一個解不開的死結。
當年太子李建成和秦王李世民的矛盾就是由此而生。最後李世民不得不通過一場玄武門之變,弒兄殺弟囚父來解決。
中宗李顯駕崩,韋后亂政,李旦第三子李隆基發動唐隆兵變,殺死韋后、安樂公主及其黨羽,恭迎李旦登基。
當時,李成器雖然是李旦嫡長子,然而李隆基卻有擁立之功。劉幽求等政變功臣大都也支持李隆基。
李成器以“國家安則先嫡長,國家危則先有功”為由,高風亮節,主動辭讓太子之位。睿宗李旦遂立李隆基為太子。這才避免了一場兄弟鬩牆的慘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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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國家安則先嫡長,國家危則先有功”變成了李唐皇室的立儲規矩,東宮之位並不必然由嫡長子繼承。
如今,太子一黨與越王李系再次形成了相互對峙的局面。朝中暗流涌動,不少朝臣紛紛選邊站隊。
朝堂權斗的潛規則:派系角力中,要想讓中立的朝臣或者對方陣營的人投奔自己,首先就是要通過各種渠道展示自己一方佔據上風,奪嫡穩贏,斷絕政壇投機者蛇鼠兩端、遊離不定的念頭。
御前比武的方式,就是想要爭儲的皇子展示實力和人心向背的絕佳方式。
最近一段時日,隨着呂諲被罷相,太子一黨在朝堂中明顯勢衰。
今夜廷宴,倘若東宮在御前比武中再次落敗,一旦被越王府刻意大肆渲染,後果不堪設想。
難怪太子李俶如此緊張。
彭王李僅、兗王李僩等一眾皇子看到抽籤結果,也頗為驚訝。因為在肅宗還沒駕臨的廷宴前,太子李俶明確表示不參加這次廷前比武,更把寫着自己名字的象牙籤從簽筒中拿走。
眾皇子當然知道李俶的意思,此舉可保眾皇子與太子和睦相處。何樂而不為
沒想到,竟然有人別有用心,又將代表李俶的象牙長簽偷偷放入簽筒中。
這不是明顯逼着諸皇子與太子爭鬥嗎而且又是這麼敏感的一位皇子。
李俶臉色鐵青,他之所以宣佈不參加廷前比武,不是怕了諸位皇弟,而是因為他麾下第一號高手雲光明今晚要執行一個重要的任務,沒有隨他入宮。
倘若自己中籤,面對越王李系、彭王李僅等皇子,毫無勝算。與其當眾出醜,不如大大方方宣佈不參加賽事。
沒想到,竟有人處心積慮,布下此局。
李俶懷疑,此人定然在簽筒中做了手腳,讓越王李系與自己同時中籤,逼自己決戰。
此人不僅勝算在握,更在自己身旁布下眼線,得知雲光明不能出戰的絕密消息。
李俶忍不住大恨,狠狠地瞪了越王李系一眼。
越王李系神色從容,與左右談笑風生,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越王李系與左右幕僚交談完畢,哈哈一笑,長身而起,向肅宗稟告道:“兒臣新聘客卿穆勁柏,武功超卓,請父皇允准其代表越王府出戰。”
肅宗點頭同意。
殿內朝臣大半不知穆勁柏是何人,見出戰的不是越王府常見的幾位高手,無不興緻索然。
更有朝臣猜估是越王李系不願意與太子李俶為敵,才派出這麼一位名不見經傳的武士。
唯有白復對此人了如指掌。
白復在陝州擔任安西北庭行營兵馬使時,穆勁柏是其中一營的主將,與另外兩營主將關貌、周民關係甚好,三人皆來自涇原節度使麾下,被稱為“涇原三豺!”。
在平定安祿山的過程中,安西北庭軍強悍的戰力讓朝廷始終心存忌憚。李嗣業去世后,朝廷對安西北庭舊將頗不放心,將段秀實、荔非元禮等將領和部分人馬調離安西北庭行營。
在分拆安西北庭軍主力的同時,也將其他將領和部隊混編至安西北庭行營。
穆勁柏、關貌和周民這三人就是此時調入安西北庭行營。
三人乃是名副其實的三匹豺狼,不僅貪污軍餉、剋扣軍糧、喝兵血,而且對麾下將士兇狠惡毒、殘暴虐殺。
白復掌軍后,很快了解到這三人的人品,正要找個茬將三人軍法處置。
沒想到三人暗中投靠河南尹李若幽,李若幽主動前來說情。
白復索性大方,將三人及其麾下親信一併送給李若幽。
如今穆勁柏代表越王府出戰,說明劍南節度使兼成都尹李若幽已經投靠了越王李系。
穆勁柏雖然人品卑鄙低劣,但確實是名門大派崆峒派弟子,一身崆峒絕技,在安西軍中罕遇敵手。
穆勁柏奉命出場,此人臉龐尖窄、密佈麻點,配着嘴唇上的鬍鬚,有點像頭山羊,眉毛像兩撇濃墨,窄長的眼睛射出令人心寒的殘酷光芒。一看就是心狠手辣之輩。
大殿鴉雀無聲,群臣望向進退兩難的太子李俶。
太子李俶似乎對穆勁柏也十分了解,見此人出場,立時眉頭大皺。越王李系愈發麵露得色。
全殿之人屏息靜氣,等着太子李俶的決定。李俶沉吟片晌,對肅宗行禮道:“父皇,不用比了,兒臣認輸便是。”
全場嘩然,議論紛紛。
“不可!我代太子殿下比武!”只聽一聲清脆的女聲,青鸞公主從榻上起身,推開桉席,就要向殿中央走去。
寧國公主深知其中厲害,她一把攥住青鸞公主的手,死死不鬆開,死活不肯讓青鸞公主下場。
內侍監李輔國賠笑道:“殿前比武,女卷不能出戰,這是慣例。本朝立國初年,御前比武盛行。即使這樣,鎮守娘子關的平陽公主和天策府的紅拂女也不能出戰。”
青鸞公主的舉動打亂了所有人的計劃,讓整個場面更加混亂。眾朝臣交頭接耳,太子李俶如坐針氈,倍感煎熬,就希望肅宗趕快宣佈取消比武。
青鸞公主的舉動帶給白復無限壓力。白復繞轉手指,思緒如電,快速盤算着該如何收場。
白復心念一動,忽生感應,抬頭望向肅宗,瞬間心領神會。
千鈞一髮之際,白復一撩衣袍,玉立而起,向肅宗施禮,朗聲道:“微臣願代東宮出戰!”
此言一出,全場呱噪聲立止,所有目光齊刷刷聚焦在白復身上,安靜地連一根針掉落地面都能聽見。
白復是何許人
公認的唐軍第一高手、皇族駙馬、大唐戰神、宰相尚書左僕射
每一個身份都是如此顯赫,令人咂舌。
他的出場,不僅代表着這次比賽已經贏定了,更代表着軍方和內閣對東宮的態度。
穆勁柏目瞪口呆,如墜冰窟,囂張氣焰頓時化為一攤冰水。
越王李系面如死灰,牙關緊咬,手指緊緊攥住,手指關節發出嘎嘎之響。
兗王李僩崇拜地看着白復,就如同當年元夕夜伏在白復肩膀上,伴隨白復穿屋越嵴那般興奮、安全。
顏真卿等朝堂老臣和皇室元老長吁一口氣。白復的出現太及時了,玄武門之變已經扼殺於此。
青鸞公主熱淚盈眶,喜極而泣,不可思議地望向心上人。她都沒有奢望,白復能不顧自身安危,在如此關鍵的時刻支持太子。
李淵手縷長髯,沉吟片晌,終於點頭道:“好!就如愛卿所請。由你代表東宮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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