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啞巴丫頭
水月城像一處溫柔鄉,雖然地方話可能在旁人聽來,有些嘈雜吵鬧,或許臨着窗口、點一壺清茶,細細聽着走街串巷、城中運河裏搖船聲,好像喜歡上了水月城裏的聲音。
元夏二殿下帶着人住進驛站當天,東黎皇那邊就遞來了請柬,送來的人當葉戰英是此次帶頭人物,塞了些通用銀兩給他,哪知葉戰英收下后,轉手將請柬給銀兩遞給了正在吃着水桃的二殿下。
未及黃口小兒的二殿下,拿笑眼瞧了瞧送來的人,送請柬過來的人那好奇的小眼神多次飄了過來,若不是長得喜慶,都想把他當作刺客來處理。東黎這邊的風俗,難道愛穿藍黑色?
請柬上的日期,是那三皇孫生辰那日,這字……“座下是何人?”
葉戰英看了看來人腰間掛的,“回殿下,是鴻臚魏少卿。”
“原是少卿大人親臨,倒是謙不是,戰英,看茶。”
元夏二殿下身邊帶的大多是武將,連宮城裏專職伺候的宮奴都未攜帶,一眾人等若要說的上有官禮,那便是假話,以往魏少卿這等親自遞上請柬、又塞銀兩的人,哪會直面他國皇室人呢?
魏少卿魏述懷頓時額頭上爬汗,走也不是、站也不是。
“魏少卿何不坐下喝杯茶,聽謙講講素良的事宜。”
魏述懷啞然,連忙拱手道:“臣厚顏,今日討殿下一杯茶水喝。”
葉戰英也不知道看什麼茶,手底下人問,他看了看驛站里分配的下人,大手一揮,讓張富貴陪同下人去大廚房候水,這一等,足有半刻鐘頭的樣子。
“孤離開元夏的那天,素良還給孤遞了信,說是帶爵夫人去醫仙谷那尋醫。”
“…是嘛,那倒是不錯………”魏述懷囁呶着回了聲,旁人顯觀他像是遊了魂一般。
驛站給二殿下整理出來的院子裏,長着幾棵桑葚樹,院中置放着圓石桌與圓石凳,二殿下與魏述懷兩人,飲着帶有大鍋鐵水味道的茶水,若不是葉戰英途中上了幾盤點心,魏述懷都懷疑元夏待客之道便是’刷鍋水’,偷瞧了瞧二殿下周邊零零散散護着的人,宮奴、婢女都未有一名。
“么妹得夫如此,家中母親便可放寬了。”
這是魏述懷最後離開前說的一句話,二殿下不知想起了什麼,對葉戰英說:“常人說魏少卿魏述懷是東黎這邊,朗朗清風明月客,卻是不知還有此等不可言說的情思,可笑。”
朗朗清風明月客,是數十年前,世人對魏述懷的描寫,少年郎時的魏述懷,還是一位喜好青藍色,雖說長相併不見得’潘郎貌’,但單是其文風中帶着’高瞻遠矚、恣意洒脫’,就足夠世人對他的一切描寫,攜帶了誇讚之意。
他是那個即使突逢變故,仍舊六元及第的少年郎,只是可惜,終究是變故源於朝堂,再如何’高瞻遠矚、恣意洒脫’,在鴻臚寺少卿位也已蹉跎是多年。
“倒也不是……”元夏二殿下又不知道思考到了什麼,看向魏述懷離開的方向,“他可能是那位留給那位的一張底牌。”
東黎這邊的鴻臚寺可與元夏那邊不同,元夏那邊可是個油水充足的閑職,元夏皇帝好幾次都想找個理由去’抄家’。
魏述懷離開驛站時,遇見了他意料之外的人,元夏二殿下口中的’素良’。
他們不是去醫仙谷了嗎?
“懷瑾還是想來見見她的義母與義兄,我們便過來了。”在元夏那邊有着伯爵位的鄭遠瀚,字素良,此時一身粗衣簡靴的站在魏述懷面前,身後不遠處一輛普通馬車。
等到魏述懷聽見魏懷瑾一聲:“義兄安好。”
他好似數十年的心結都解開了。
也是,人生有何心結值得一生糾結。
清風明月魏述懷少年時不顧母親阻撓,一意孤行的同魏懷瑾說著一頁情書時,聖上恰恰正準備發落魏家。
若不是東黎皇想看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魏府里那位、世人皆傳的清風明月少年郎魏述懷,否則,六元及第?不堪想像。
“懷瑾不孝,望義母責罰。”
按照大家閨秀長成的魏懷瑾面上掛着淚珠,她瞧着座上的老婦,嗑了幾下額頭,惹得鄭遠瀚幾欲上前將她拉離。
“小瑾兒?快、快些到母親這來,讓母親瞧瞧,這咋瘦了呀。”老婦顫顫巍巍了幾下,都沒能站起身來,還是魏懷瑾快步上前,抱着老婦,淚珠不停落出眼眶。
這廂難得相聚在一處,另一邊接了二殿下命令的葉戰英,卻在黃昏裏頭的水月城東城被迫被追殺。
葉戰英料想東南角花樓茶樓這等最能脫離追殺,七繞八拐的,硬是把他自個也給繞暈了。
也不知是哪處後院,只聽得前院吵吵囔囔,這後院裏頭像是一片荒地,無有人聲,寂靜的很。
某個窗案上放置着一套穿過的男士衣袍,上面顯而易見的沾着酒漬,葉戰英警惕的悄身翻進窗內,順手落下窗木,正準備撈起窗案上的衣袍,突然凌目看向身後某個屏風角落。
角落裏有一雙受了驚嚇的眼睛。
“呵,得來不費功夫。”說著,葉戰英撈起衣袍躲進屏風後面,將那雙受了驚嚇的眼睛的主人提溜出屏風,“借我換身衣服。”
處理掉先前被追殺時穿的黑衣面具,葉戰英看着根本不怕他的人,“你也是我主人要求見到的人,對吧,啞女。”
誰知道他是怎樣的運氣,還以為能從牢籠里救出啞女,哪曾想,逃亡路上碰見了應該被抓起來的啞女。
他也不管啞女指手畫腳的’說’些什麼,出去明晃了一圈,確認安全了以後,又提溜着啞女,明目張胆的從殺手探查過的地方回了驛站。
“將軍……你家兵法難道是鬼畫符?”
不啊。葉戰英疑惑的看向二殿下,想了一個輪迴的樣子,噗通一下跪下了,“屬下自大了。”
跪坐在地上的人抬頭看着坐在凳子上,比她還小的人,啊啊兩聲,也不知道是在’說’什麼。
“將她右手手臂露出來。”
姑娘右手手臂有一道像被人畫了一半的彼岸花花痕,若是細細一看,花痕上還有火焰灼燒的影子。
“看來真是孤找到了你,白帝知卿,從上方界逃離到此處,分外不容易吧。”
姑娘’啊啊’說著什麼,往常被稱作’神明之子’的元夏二殿下這時犯了難,“孤暫且和你說不上話,戰英。”
“臣在。”
“帶給黎叔,暗中送回元夏。”
“是。”
葉戰英好不容易找了個機會將人送走,二殿下在的院子裏被張富貴給放進了一個人,素良兄掙脫驛站外面東黎皇的走狗不易,抬頭這一瞧,張富貴拿牙籤剔着牙齒就這麼看着他。
然後,他就被扔到了二殿下腳旁。
“那位似乎是要向你們示好,大部份人都盯着北戎來的人。”揉着屁股墩的素良兄,不要形象的又坐回了地面上,白日裏在魏懷瑾義母面前裝得十二孝的模樣是徹底被他拋去了。
“我知道。”二殿下沒有自稱為孤。
“殿下找到啞姑娘了?”
空氣中還殘留着什麼味道,常年與某些事打交道的素良兄一本正經道:“殿下還記得離開元夏都城前,讓臣去查的事情嗎?”
二殿下拿眼虛看了眼鄭遠瀚,示意他繼續說。
“醫仙谷恐怕並不如它明面上那般’救死扶傷’,除了啞巴姑娘、黎家外子,還有三人,從醫仙谷逃出。”
“逃出……”二殿下思慮了下,“呵,倒是有趣,既然是逃出,那應該事事小心,怎麼戰英一去便能找到一人?那位可真會’主動’示好。”
倆人立時噤了聲,不知都在思考什麼不能宣之於口的事實。鄭遠瀚先瞧了瞧二殿下那張略顯稚嫩的臉,決定拍拍馬屁、不、龍屁,“要不是殿下猜到那位會示好,怎麼會如此大方地給那位機會?”
“素良,我可不是令夫人那位義母。”
鄭遠瀚摸摸鼻頭,一臉尬笑。
“另外三人呢?”
“另外三人可能被洲南姬家四子收入囊中,醫仙谷不擔心啞巴姑娘,不擔心黎家外子,唯獨對這三位上了心,外放十三名醫師,明面上行醫學習,內里對那洲南姬家幾番探查,可惜、可惜……”
“你若是再可惜兩聲,我叫戰英先將你扔進湖中求生。”二殿下冷聲道。
“額……洲南姬家四子是滿南客的徒弟,醫仙谷一群人打不過。”
說到這,這一大一小又對看了一眼,好像還有一些互相都明白的意思在裏頭,一切盡在不言中。
等張富貴從大廚房那拎着食盒走進院子的時候,鄭遠瀚踢手踢腳的爬滾着跑了,這下,後知後覺的張富貴對屋門後頭坐着的二殿下,多了幾分憐惜。
明明應該是貪玩好奇的年齡,卻端得是老成持重,總讓人在不經意間忽略殿下那未及黃口的年歲,也讓自以為有心人會猜測殿下轉世時可曾喝過孟婆湯。
食盒裏放了一盅菜肉粥和幾盤葷素搭配相宜的小菜。張富貴自作主張地給殿下多添了幾勺肉菜,原想着男孩子都愛吃大葷,下手添肉菜的手就停不下來了。
幸好葉戰英及時歸來,若不然,二殿下怕是真將撫邊軍都瞧成一副模樣的傻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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