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齒輪
一段細細的枯枝,曹閨瞥見兩端點,心想測量它的長度。
下一刻,那木枝身上真的就多出了一個總長標註:463。
463,默認單位mm。
為了驗證數據的真實性,曹閨還拿出了家裏裁布的木尺。
一尺二寸多,不能再精確了,後頭都是估讀的。
就是這毫米?
齒輪輪:是的!這個世界通用明代營造尺寸!所以,還要賬戶進行單位換算!
曹閨進入【標註樣式管理器】,果然,單位換算的選項里都變成了明尺,選擇明尺的[厘]后,她又勾選了顯示單位換算。
再次測量那根木柴時,463的尺寸標註變成了463[144.6875],144.6875厘。
齒輪輪還能自主補充說明:
系統給出的換算為1毫米=3.2厘。採用墨家十進制計數法,其規定為:
十毫為發,十發為厘,十厘為分,十分為寸,十寸為尺。
墨家一段,在她的機械史啟蒙讀物——《中華科學文明史》有提到,作者是李約翰院士。
不知道,這個世界有沒有墨家存在?
曹閨想了想,應該沒有吧。
古人不喜過多解放勞動力的工具,他們稱之為奇技淫巧。
墨家大多為工匠和遊俠,有指揮作戰的能力,還有參政的實力,太平年代有朝廷提防着,應當很難發展壯大了。
“篤篤篤”
“談姐在嗎?”是來找她娘的。
曹閨看看他,縮在門裏回:“送餜子去了。”
那人是捕頭王擇之,懷裏摟着兩個袋子。
王擇之聽后把懷裏的袋子拎起,交給她:“這是侯大人發的補貼,曹先生修築河堤有功,我家大人貼的二兩銀子。”
說著,他從懷裏摸出二兩碎銀,偷偷摸摸交到曹閨手裏,又低聲囑咐:“這是大人的私房錢,千萬別說出去。要是你們說出去了,就把錢收回去!”
錢?袋子很重,這筆錢來的很及時,給曹潤治腿的開銷是最大頭,以前還能勉強維持,現在只剩她娘一個人,想要日子繼續過好些,估計是要重操舊業,做一個生意人了。
這個時代對男女的尊卑之別看得很淡,重男還是重女只是私人的家庭喜好問題,但行業的歧視已經漸漸有了走向極端的趨勢,世人對的職業偏見才是最嚴重的。
士農工商,再有錢的人,戶籍上寫了一個“商”字,後輩想要出人頭地的機會就會大大削減。
他們家本是工籍,家裏一旦沒了工匠,如果談三儷做回買賣,三人的戶籍就會被改回商戶。
將來,不管是她自己,還是曹潤,想要入仕,都回被農戶和工戶壓一頭。
“聽見沒?”王擇之見她沒點頭,又強調一遍。
曹閨收好這錢袋子和那二兩碎銀,點了點頭:“有勞擇爺。”
白袋子裏有銅板,混着幾顆碎銀,還有一張文書。
重新關上門,曹閨看着文書往屋裏走。
文書是她爹曹有河畫過押的水利契約,幾十項條款中,什麼人幹什麼活一天能拿多少工錢,因施工傷殘到什麼程度能多少錢,期間喪命有多少錢賠償,身後事保障到哪個程度,都寫得明明白白。
那杏黃色的有一吊錢,裏頭也有紙條,上書工程建設賞錢一貫,還蓋了善元縣衙的官印。
中午。
曹閨正在數錢,她還沒見過這麼多錢,數得正專註。
談三儷已經提着籃子進來了:“錢哪裏來的?你搞那個壞水井做什麼?”
曹閨忘了已經數到幾,她把那文書往桌上一推:“這些是官府送來的,家裏沒水了,曹潤非要洗澡,吵得我好煩,我就去修了。”
曹潤被談三儷橫一眼,下意識點頭。
談三儷心裏白眼一個接一個:傻孩子,又給你姐套路了吧?
“院子裏那木頭收拾好,天天把我的話當耳旁風。”談三儷又問,“你們洗澡了沒有?”
曹閨:“……”
把這茬給忘了。
三人都洗過了澡,曹閨還沒來得及試探娘的態度,談三儷就把她打發出門:“去買點祭河伯的祭品,趁着人少,把曹潤也帶出去轉轉。”
弟弟,曹閨轉身看到後背略僵的小曹潤,她懂,他們姐弟倆都不是愛動的類型。
即便曹潤的腿需要適當活動,他也是能省則省的那類。
“姐姐……”曹潤用他水汪汪的大眼睛撒嬌。
曹閨無情把拐杖給他裝備上:“走吧?”
長長窄窄的石巷,瓦檐下雨珠滴答,暖橙的光線落在石磚上的積水上,冷暖參半。
“什麼是祭河伯?”小曹潤搖搖晃晃跟上去問。
曹潤還小,好奇心重,求知慾強,從小到大,凡是曹閨知道的也都會告訴他:“爹死在扇緣江里,我們就得去河邊祭拜河伯,求個安心。”
當地有個習俗:人死於水,祭以河伯;人死於山,祭以山鬼。
建設巷蟬鳴蛙聲片片,談三儷昏睡着。
半夜又下起了雨,談三儷跪在岸邊燒紙,一張又一張,火舌伸向江面試探,下一刻被迅速捲走。
扇緣江水黑沉沉,四野靜謐,唯有那蜿蜒的長蟲巨獸在低聲咆哮,江水捲起的浪花就像一排排獠牙。
噗通。
有人落水了。
談三儷提心弔膽地猛一抬頭,定睛一看——她的女兒正被漸漸推向江心!
河堤上的高轉筒車越轉越響,像在啃噬誰的骨頭。
“曹閨!”
“嗬!!!”
寅時一到,曹閨被腦中突然上線吵嚷的齒輪輪驚醒:
寅時自動登錄!登錄獎勵【1個小齒輪】,自動解鎖【賬簿】功能,小齒輪數目在賬戶信息下方直接顯示。
好煩。
齒輪輪:
修改自動登錄時間需要消耗【3個小齒輪】,目前小齒輪數目為1個,進入【賬簿】可查看小齒輪的用法詳解。
醒都醒了,曹閨黑着臉,看向主界面多出來的那個算盤圖標,心煩意亂地點進去。
這個小齒輪是用於兌換的消耗品,獲得辦法目前只有每日準時登陸,系統自動發放一個小齒輪,算是一份保底。
在賬簿中還有四個灰色待解鎖圖標:
【招財進寶】圖標是一枚銅錢,10個小齒輪解鎖;
【尋隱者】圖標是指南針,100個;
【完美無缺】圖標是雙手托紅心,1000;
【授業解惑】圖標是一雙桃李樹,10000。
那最後一個數額,曹閨都不放在心上了。
曹她抬頭看看外面的天色,太陽還沒有升起來。
今天,他們要去上曹家河谷附近的小渡頭祭河伯。
曹閨轉頭看向腳對腳熟睡的曹潤,打量着他,直到另一個房間響起開門聲。
扇緣江是大運河匯入東海的一條幹流,因呈扇形而得名。
上曹家綠意蔥蘢的田壟上,曹閨和曹潤跟着談三儷正向河邊走去。
“娘,您沒睡好嗎?”曹閨憂心地問。
談三儷黑眼圈好重,臉色也差,疲憊地看看她,搖搖頭:“過些日子就沒事了。”
沿河綠柳連城一條飄帶,王擇之一騎當先,踏着濕泥擦着田壟而過。
忽而,他勒馬轉身,駿馬揚蹄嘶鳴一陣,他遙聲喊住那一行人:“談姐——”
隨之而來的幾位青衫後生也勒馬減速,看向談三儷,又見王擇之向田壟方向招手,他們幾個也抬起了手臂。
談三娘走得快,曹閨只好留在後頭看着曹潤踉蹌前行。
王擇之也下馬躍到壟上,和談三儷說了幾句。
“娘?”曹閨帶着弟弟靠近時,他們已經說完了,什麼也沒有聽到。
她娘在年少時,常年跟家裏跑漕運,膽子大、見識廣,曹閨也很少見她這樣露出震驚的表情——或許說驚恐更合適。
曹閨沒有問,但談三儷帶着他們走在王擇之身後,看樣子祭河伯要被耽擱了。
前面不遠處是最近在修建的河堤,兩旁耷拉着山洪衝擊后破損的高轉筒車的輪架。
談三儷和曹閨也不會騎馬,只有曹潤抱着自己的一對拐,被一名青衫捕快抱上了馬背護着。
王擇之路上說:“……曹先生確實是被殺的。”
談三儷:“誰?”
王擇之:“是三法工坊的胡途,在曹先生屍體被找到后才發現他跑了,也是剛剛被緝拿歸案的。”
“竟然是他,”曹閨心中一緊,聽着她娘再三確認,“確定了嗎?”
三法工坊的胡途,曹閨也聽說過,建設巷裏大名鼎鼎的人物,也是三法工坊的核心,沒有他,有很多生意都不會落到三法工坊頭上。
因為他是除了他師父外,整個善元鎮裏軸承手藝最好的工匠。
王擇之頗有些喪氣:“本該證據確鑿拿他入獄……可我們找的證據讓人毀了。那證據應該是用來固定岸上水輪的架子,和撈上來的一堆木頭一塊讓人燒了。”
線索就這麼斷了。
曹有河是被人為害死的,兇手還不認罪。
王擇之又說:“不過不要緊,他還貪污災銀,左右都是死罪,逃不脫的。”
要緊的,冤有頭,債有主,他們三人作為曹有河的家人,要給曹有河一個交代,至於那個工坊,就要看他們站哪邊了。
終於到了,河堤有很多人圍在那裏,人頭攢動,胡途跪在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