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生離死別
修真界。
唐若魚的速度要比以往快得多，眨眼就到了飛仙峰。
但飛仙峰的氣氛，似乎有些詭異。
唐若魚心頭一震，直接往悠遊峰落去。
唐若魚從儲物戒里拿出靈珠，在太陽底下照了一會兒，慢慢的，裏面似乎有靈氣涌動。
天幕揭開了。
仙帝終於還算是說話算話，做到了。
唐若魚鬆一口氣。
唐若魚腳一沾地，就往靈脈小築跑去。
一路上遇到的同門們，三三兩兩齊齊看她的眼神，似乎都有些詭異。
唐若魚心裏砰砰跳。
莫修染跑着跟上來，“師姐！師姐！”
哭腔哭調的。
唐若魚怒道：“成什麼樣子？”
心裏愈發慌了。
然後，她看到靈脈小築外面，圍了不少的人。
唐若魚的腦袋都不會轉了，也看不到眼前是誰，撥開人群就往裏闖。
“師尊！”
端珏和莫修染跟上來，“小師妹/師姐！”
靈脈小築里明煜平常坐卧的床榻上。
明煜依然躺在那裏，靜悄悄的。
唐若魚的心跳都停止了，一下撲上前去，“師尊！”
明煜微微睜開眼睛，似乎好久才看清她，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小魚苗兒回來了？”
唐若魚：“回來了，回來了……師尊，天幕揭開了，靈脈可以吸收天地精華了，可以轉化靈氣了……”
明煜微微一笑，努力要抬起手來，似乎想摸她的頭，手微動了動，最終還是沒能抬起來。
“好孩子。我就知道你能做到……”
唐若魚四下摸索，藍戒沒了，仙紅蓮沒了，她只有靈珠。
趕忙掏出來，放到明煜枕畔。
又抬頭四下里看。看了半晌，眼神散亂，不知道在看什麼。
端珏知其意，趕忙上前，“小師妹，明師叔的蓮藕和蓮子都給大家分了……”
唐若魚語無倫次：“碧玉丸呢？我後來不是給了你好多蓮葉嗎？”
仙紅蓮的蓮葉都幾乎讓她拔光了。
端珏終於忍不住哭出來道：“都分了。這次靈脈枯竭，飛仙門的弟子們眼看保不住，明師叔都拿出來了。”
唐若魚嘴唇哆嗦，“那也不至於如此啊！”
明煜的修為比不上幾個長老，但在十二峰主里也算高的。
莫修染痛哭失聲，“師姐，師尊是中了毒了！”
唐若魚胡亂地去抓人的手：“中毒？什麼毒？有解藥嗎？”
“陸師姐和秋師姐呢？她們是雪凝坊的得意弟子，她們沒有辦法嗎？”
莫修染：“師姐，都試過了。”
“雪凝坊的葉坊主也來了。說是南宮世家的十香酥，沒有解藥……”
唐若魚：“十香酥？我知道，我知道……蓮葉和蓮藕都行。我去找，我去找……”
唐若魚踉踉蹌蹌爬起來，就要往外奔去。
“小魚苗兒……”
唐若魚聞聲渾身一震，又跌回來，茫然地看着明煜，“師尊，你喊我？”
明煜：“別慌……”
唐若魚：“師尊，我不慌，我去找解藥……”
明煜：“小魚苗兒，不必了。後來不小心吃了一顆蓮子，現在怕是大羅神仙也難救了。”
十香酥加上蓮子，這是不遺餘力地要置師尊於死地啊！
唐若魚迷迷糊糊地想道。
唐若魚：“不會，不會。來得及的，來得及……師尊你等我。”
說著爬起來又要走。
明煜顫巍巍地拉住了她的衣角，“小魚苗兒，師尊能見你最後一面，已經很滿足了。”
“哪裏也別去了，在這裏陪師尊說會兒話罷。”
唐若魚：“我先去拿解藥，回來再跟師尊聊不遲……”
明煜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別去了；你去了，師尊怕撐不到你回來了。”
唐若魚愣怔片刻，俯在明煜身上放聲大哭。
當日。
唐若魚燒了明煜的骨灰，抱着去了後山的悠遊台。
莫修染跟在身後，哭哭啼啼，“師姐……”
師姐把師尊的軀殼燒了。
師姐說這麼一副身子，怕是神魂回來也是撐不住的；土葬怕蟲子咬，水葬也不幹凈。
還是燒了好，一了百了。
但是，這麼著急做什麼？不要停靈七日么？
莫修染似懂非懂地不是很理解，也只是陪着師姐一起哭。
然而此刻，師姐到後山做什麼？
等莫修染看到唐若魚站在悠遊台邊上，不由大驚失色，“師姐！”
唐若魚回過頭來，沖他笑了一下，然後……
縱身跳下了懸崖！
莫修染撲到台邊：“師姐！”
將將拉住了唐若魚的一片藍色的衣角。
莫修染看着直墜而下的那個藍色的身影，呆愣半晌，不由大放悲聲。
“哭什麼？”
一個女聲幽幽地傳來。
莫修染驚喜，莫非是……師姐？
轉過頭來，面前卻是不知何時而來的蔣如意。
莫修染繼續掩面痛哭。
蔣如意不耐煩地道：“死不了的。你哭什麼？”
莫修染哭得梨花帶雨，聞言抬起頭來，抽噎着道：“你說什麼？”
蔣如意：“唐若魚死不了的。”
“她又不是第一次跳崖。”
“她在凡界死過一次，去過一次鬼域，後來不還是好好地回來了？”
“實話跟你說，我就是她去鬼域裏救回來的。”
“我根本不是什麼蔣如心，我是蔣如意！”
“我不過是用了她的軀殼罷了。”
“唐若魚說我的軀殼壞了，就讓我的魂魄融進了我妹妹的軀殼裏。”
莫修染突然驚喜道：“這麼說，師姐會帶着師尊回來了？”
蔣如意臉色驟變，“師尊投胎去了，師姐找不到的。”
莫修染一呆，又開始痛哭，“那師姐還去鬼域做什麼？”
那不是送死嗎？
蔣如意：“誰知道她去那裏做什麼？反正她去那裏跟逛街一樣，想去逛逛就去了唄！”
莫修染再無知，也不是個白痴，聞言大聲道：“你還有沒有良心啊！”
“師姐為救你跳了崖，去了鬼域，你還嫌她救得容易！”
“如此不知感恩，師姐冒這樣的險，太不值了！”
“早知不救你了！”
蔣如意冷笑一聲，道：“說得好！我也希望她當時根本沒有救我！”
“假惺惺的！討人嫌！”
莫修染：“你！……”
蔣如意：“你們誰都說她好，她就裝得比誰都好。”
“她救我回來做什麼？！不就是為了沽名釣譽么？”
“她是為了我么？”
“若真是為了我，為什麼回來之後，對我愛答不理的？”
“還不是瞧不起我修為低、資質差，討厭我在凡界做的事！”
“小時候一口一個‘如意師妹’叫得親熱，不過是哄我伺候她罷了！”
“大了用不着我了，就把我踢得遠遠的！唯恐沾上了我，敗壞了她的名聲！”
“她現在叫我什麼？‘蔣師妹’！去她的蔣師妹！”
“你們個個都疏遠我，都喜歡她！”
“連師尊都如此！”
“可惜師尊再也不存在了，哈哈哈！”
莫修染大驚，“你……你……你……”
蔣如意停下笑，冷冷道：“我？我怎麼了？”
“我現在活得好好的，短短几日，便進入了金丹境。誰還敢說我資質差？誰還敢瞧不起我修為低？”
莫修染：“你是金丹境？這麼快？你用了白玉丸？你哪裏來的白玉丸？”
蔣如意：“什麼白玉丸，我用的是蓮藕，比白玉丸強多了。莫師弟，你沒吃過吧？”
“哦，師尊對你好，你可能早吃過了。”
“不過，你肯定沒我吃的多。”
“可惜啊，師尊八成只給了你一根，我卻吃了二三十根不止。東西還是自己得來的好啊！”
“靠別人施捨，我怕是一根都得不到！師尊個老不死的！”
莫修染震驚了，“你！你偷了師尊的蓮藕！”
蔣如意淡淡地彈了彈粉嫩嫩的指甲：“我多吃幾根蓮藕怎麼了？我吃再多，也沒唐若魚吃得多。”
“哼，別以為我不知道，唐若魚沒事就跟師尊在一起吃蓮藕，像啃蘿蔔似的。”
“你們都仰慕她修鍊得快；哼！吃那麼多好東西，一頭蠢豬也修鍊得快了！”
“飛仙門標榜什麼不靠外物！殊不知，他們最看重的弟子，靠的就是外物！”
莫修染手指着她顫抖，“你還有蓮藕，故意不拿出來給師尊解毒？”
蔣如意：“我哪裏還有什麼蓮藕？”
“小師妹說得對，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我留着蓮藕作甚？等你們來打劫嗎？”
莫修染：“是你！是你給師尊下的毒！”
蔣如意：“哼！你有證據嗎？我不過是做了小師妹最愛吃的糖藕和蓮子羹罷了。”
“師尊本不愛吃甜食，單單因我說了句‘小師妹小時候最愛吃’，他就能全部吃光！”
“天底下有這麼偏心的師尊嗎？！”
“他對我，又是如何做的？”
“我不過是在凡界報了滅門之仇，他就開始對我不理不睬！生死不顧！”
“別以為我不知道，我一個小小築基初期，正魔大戰中，就讓我去當先鋒！”
“這不是擺明了讓我去送死嗎？”
“若不是唐若魚裝好人，幾次三番地救了我，我早死了八百回了！”
“你們去妖界，我怕一個人呆在悠遊峰，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千方百計跟了唐若魚去，結果唐若魚是怎麼做的？”
“還沒到妖界，她就早早地把我拋下了！”
“到了妖界后，我修為最低，趕路吃力，對戰吃力，你們有誰關照我一下？”
“連我被南宮澤抓走了，你們都不知道吧？”
莫修染：“什麼？端師兄不是問過你嗎？你不是說要去方便？”
蔣如意冷哼道：“我都被抓走放回來了，還問這些作甚？”
“我被抓的時候，怎麼沒人幫我？”
莫修染：“……”
她一個女人如廁，他們一幫大男人還要跟着？她害怕，怎麼不喊柳師姐一起去？
蔣如意：“我自然要找個借口；我若是實話實說，你們會讓我活着出妖界嗎？”
莫修染恍然大悟，顫抖着聲音，道：“葉坊主說十香酥是南宮世家的。”
“南宮澤給了你十香酥，讓你回來害師尊？”
蔣如意冷哼一聲，並不言語。
莫修染：“那後來那顆蓮子是怎麼回事？”
蔣如意給了他一個“你真愚蠢”的眼神，莫修染頓時明白了：“你偷了師尊的蓮子，將蓮子放在了蓮子羹里！”
莫修染大怒：“就算你權宜之計，答應了南宮澤，後來怎麼不跟我們說？”
“再說南宮澤沒出妖界就死了，定天宗和南宮世家也沒了，你還聽他的話做什麼？”
蔣如意：“我願意！”
“我恨唐若魚！我恨師尊！我恨你們！”
“明明親自去凡界帶了我來，卻不好好待我！凡界的事，是我的錯嗎？”
“師尊是不是也有責任？他將我帶了來，為什麼沒有保護好我的家人？”
“我自己報了仇，他還怪我！千方百計地冷淡我，處心積慮地想讓我死！”
“還有唐若魚！別以為她把沐瑤放在我身邊是什麼意思，我不知道！”
“我們兩個同樣不被大家喜歡、受大家懷疑的人，放在一起，是讓我們同病相憐，還是為了更好監管？”
“連沐瑤一個鍊氣中期的侍女都比我強！端師兄都來過幾次看她，不是我！”
“這兩年來，你們誰去看過我？”
“林輕塵去過一次，不過是為了耀武揚威，在我面前炫耀她過得多幸福！”
“哼！不是她運氣好，有個好師門，早早給她定了親，師兄就是我的！幾時輪到她一個外來的！”
“哦，還有你！你也去過一次，卻是為了向我打探小師妹的消息！”
“沒等我說什麼，你就給我甩臉色，扭頭就走了！”
“我還算是你的師姐嗎？你還把我當成你的師姐嗎？”
“沒有！從來沒有！你的師姐只有唐若魚！你叫她都只稱呼‘師姐’，叫我呢？”
“‘蔣師姐’！”
“好像我們不是同一個師門一般！”
莫修染：“師姐從來沒有懷疑你；她若是對你有疑心，她早就防備你了，你還如何能得逞？”
“你犯的過錯，換在別的師門，早被處理乾淨了，哪裏容得你活得悠閑自在？”
“師尊對你，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至於我們，你自己對人，不是愛答不理，就是陰陽怪氣的，誰還願意跟你親近？”
“我們有幾個人知道你是蔣如意，不是蔣如心的？今日若不是你自己說，我作為你的同門師弟，都一無所知！”
“可見師尊和掌門師伯他們，已經在儘力保護你了！”
“是你自己不知道珍惜！”
蔣如意：“你說得對。說起來我還得感謝唐若魚。不是她救我回來，我就沒有今天的成就。”
“不是她把沐瑤放在我身邊，沐陽就不會讓我轉交妖丹。”
“我得不到妖丹，就不會在內比拿到前一百名，就拿不到白玉丸，就不能進階到築基後期。”
“修為沒有長進，就入不了前輩們的法眼，師尊對我的態度也不會有所緩和。”
“不是唐若魚又去了仙界，我就沒有機會和借口接近師尊……”
“你看，都是她給我鋪的路。”
莫修染：“你錯了！”
“師尊態度緩和，根本不是因為你的修為有了長進，而是師兄和林師姐在師尊面前說了你的難處！”
“虧你還想拆散他們！”
“如今看來，你的難處也是你自找的！你裝柔弱可憐，博得別人的同情，不過是一種手段罷了！”
蔣如意：“隨便你怎麼說，我跟你一個死人羅嗦什麼？”
“莫師弟，謝謝你今日跟我談心。”
“兩年了，我從來沒說過這麼多話。這回一下子全說出來，我覺得好受多了。”
“莫師弟，一路走好；早點下去，也許還能見到師尊和師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