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誰要在乎你的過去
“好美啊,空氣真好,”笛樂穿過馬路,小跑着着奔向對面的斷橋。
其實笛樂回國沒有選擇留在深圳,而是來到什麼都貴的上海,不僅因為上海更具國際化的廣告行業氛圍,還因為江南各城風景宜人。
杭州尤其。
兩人朝斷橋上走去,“太久沒來西湖走走了。”白然突然說,
“是後來出國就沒回來過嗎?”笛樂問,
“回來過幾次,只是每次回來一般不來西湖。”白然說,“也是回家看看奶奶。”
白然是杭州人,自然奶奶也還在杭州。
那今天莫非還要去見奶奶,啊不是吧,什麼準備都沒有,見家長也太不合適了吧,笛樂心中情緒高漲。
果不其然,白然說,“你說了今天行程都聽我安排的哈。”
所以,該來的還是來了。。。
“我家從這開過去還有大概四五公里,我剛你應該想先來西湖走走,就選擇第一站選停這裏,我和奶奶事先說了今天回家,等回到家直接可以吃午飯了,餓了嗎。”
笛樂瞬間拉下臉苦笑,“不餓。我不要,太倉促了,而且你看我還穿這樣,也沒帶禮物,下次,下次。”笛樂一邊推辭。
“禮物準備好了,放在車後備箱。”白然露出狡黠的笑容。
“那,,,”笛樂還想說穿着打扮什麼的,
“不然我們先去趟商場?”逃不掉了。
“那還是別了吧,我待會到車上補個妝好了。”誰讓自己剛說一切聽他的呢,笛樂此刻已經有一千萬個後悔了。
但笛樂其實還挺想見一見白然奶奶的。她只知道白然大二之前都是他奶奶帶着的,也就是說陪伴了他整個童年與青春期。
其實在笛樂心中,白然又何嘗不是男神一般的存在。
也許在笛樂看來,白然自認為是自己黑暗面的地方,在笛樂看來不過是人之常情。
若是換一個人拿了他的人生劇本,不一定能比他做的更好。
“行,我們走吧。”笛樂說,她畢竟也是個細膩的女孩,回到自己的家鄉,誰不想立馬見到自己的親人。
“不再走走了嘛?”白然問,其實他也想早點回家,可這下車才不到十分鐘。
“因為我也想快點見到奶奶啊。”笛樂朝白然笑。
白然順手又摸了摸她的頭,路人誰又會否認這不是一對正在熱戀的情侶呢。
大概過了20分鐘,車停在一個小區門口。
白然讓笛樂先下車,自己把車停去車庫。
5分鐘后,笛樂見白然提着三大袋禮盒走了過
來。
錯覺瞬間就找上了笛樂:這樣的白然一點也不像什麼遙不可及的三十歲畫家,他就是一個普通的男人,帶着女朋友回家看親人。
“想什麼呢,,,”笛樂馬上掐滅了自己的胡思亂想。
“走吧,,,”
今天的白然每一刻都是溫柔的。
白然帶着笛樂走到F棟,進入裏層,按下電梯,12樓。
一路上笛樂都追着白然問,奶奶一般每天喜歡干點什麼,喜歡吃什麼,家裏還有沒有其他親戚,奶奶有沒有什麼忌諱,聊天時我要注意什麼,,,
白然最後回了笛樂一句,“每個人都會有第一次見家長的經歷。”
笛樂當場淚崩。
電梯很快到了12樓。1202,門沒關,敞開着的。
“奶奶,”白然喊,一邊示意笛樂換鞋一邊把禮袋放到鞋柜上。
“是然兒回來啦,,,”裏屋傳來奶奶的聲音,跟着是關煤氣的聲音,拖鞋聲,應該是廚房的方向。
只見白然奶奶走了過來。
自然青發,上身穿着暗紅色大花布衣,黑色西褲,算算年齡奶奶應該也有70歲了,但這模樣看着60歲不到吧。
“奶奶,您好,我是笛樂,您也可以叫我樂樂。”還沒走近,笛樂也開始打招呼。
儘管說初次見家長會緊張,但嘴巴還是甜甜的。
“喲,然兒啊,這就是你電話跟我說的女孩吧,”奶奶過來也沒去擁抱白然,而是徑直走到笛樂身邊,握着笛樂的手,“不錯,長得真好看,短髮利落,然兒啊,不錯。”
笛樂不料,剛見面就被奶奶一個勁的誇,都誇得不好意思了。
“那當然,您也不看看是誰的眼光。”
白然走過兩人身邊,往客廳走去。
笛樂想着,白然到底是怎樣與奶奶描述自己的,有種在給家長介紹自己女朋友的感覺,心裏不禁樂呵呵了。
沒想到第一次來白然奶奶家,有種回自家的感覺。莫名的很輕鬆。
笛樂與奶奶一起往客廳走,奶奶特別健碩,步子矯健,笛樂說,“奶奶,初次見面,都沒給您挑什麼好禮物,下次您若過來上海,我陪您去好好玩兒。”
“好啊,聽說你們上海網紅打卡地特別多,全球美食都有,”奶奶熱情的回應。
沒想到啊沒想到,奶奶連網紅打卡地這五個字都說得如此順溜。
白然走到兩人身邊,“奶奶沒事就在家跟着抖音練習毛筆字,她知道的網絡名詞可不少,不用驚訝。”接着他就去了廚房,彷彿笛樂就是奶奶的親孫女,正出遠門回家,要與奶奶好好聊聊敘舊。
“奶奶您平常在家都做點什麼啊,”
“寫寫字,養養花草,有時下樓小區里打打牌,,,”
“....”
這邊奶奶吩咐白然去廚房炒幾個菜,說讓白然好好露了一手,招待笛樂。
笛樂說去廚房給白然打個下手,奶奶卻說,然兒可以的,幾個家常菜他一個人就行,女孩能不下廚房就不要去廚房。
笛樂有點震驚。
奶奶思想真是特別前衛。
不過笛樂沒想到的是白然還有這門技能。
第一次吃上白然的手藝,雖然味道普普通通,卻是很合格的家庭聚餐了。
吃完飯不久鐘點工阿姨準時上樓做衛生清潔。
笛樂飯後問白然我們什麼時候回上海,不料奶奶聽力極好,說無論如何今晚也得陪她住一晚,白然在一旁也跟着說,是得住一晚,你看開車還要幾個小時,咱們明天回上海,行不行。
他徵求她的意見。
笛樂想着白然後面工作也忙,自己一個人回上海好像也不太合適,便答應了下來。
今天的白然,陽光、自在、落落大方。
她從沒見過如此這般的他。
下午白然開車帶着奶奶與笛樂去九溪煙樹風景區遊覽。
只見這裏四處都是山野田林,與笛樂的老家倒是有幾分相像。
雖然十月的風景不如杭州四月天,但涼爽好過秋的暢快恣意,一陣陣的湧入了心頭。
笛樂身上還披一件白然少年時的外套,奶奶在車上毫不忌諱的與她講起白然以前的事,
說他有多麼喜歡這件衣服,放在家裏一直保留至今。還說他很小的時候就跟着自己,非常乖,從不讓她操心,大二那年死活不肯去國外念書,要在杭州陪着我,還是她做工作,說國外教育好,氛圍好,最後好說歹說才把他念叨去,
還說你別看他現在長得高高帥帥的,其實以前還是個小胖子,
,,,,,,
就這樣,一路上奶奶與笛樂聊得開心,幾乎是認定了眼前這個孫媳婦。
而前排開車的白然又得絞盡腦汁的解釋奶奶把他家底拆穿的窘境。
當然,奶奶也只是了解去法國之前的白然。
也是到後來笛樂才知道,白然父母的經商生意並非一帆風順。。。
晚上本來奶奶要安排他倆睡一間屋子。
因為是兩房一廳的房子,也不好讓笛樂直接與奶奶睡,最後白然睡了客廳沙發。
奶奶晚飯餐桌上當著兩人面對白然說,“你小子要速度一點,不要扭捏害羞,你看樂樂願意與你回家看看,還願意答應你陪着我這個老婆子住上一晚,這還不能表明她的心意嘛?你不會是還沒向人家姑娘表白吧。”
然後又對笛樂說,“樂樂啊,我家這小子雖然話不多,但能力是有的,也非常懂得感恩,現在他爸媽不在身邊,這婚事啊,我也是能做主。”奶奶握着笛樂的手語重心長,“到時你們去上海買套房子,我不與你們一起住。”
哈哈,老一輩不愧是老一輩,把很多事都看得清楚想得明白,只是奶奶哪裏知道,現在的年輕人心裏究竟住着多少個“只有你們不知道”。
凌晨一點的陽台上,白然坐在那裏抽煙。
因為突然換了個地方,笛樂也睡不着,本想悄悄推門看白然睡沙發會不會不習慣,不料卻發現他正在陽台上抽悶煙。
白然聽到家裏有開門的聲音,轉身發現是笛樂。
掐滅煙頭,朝笛樂走了過來。
“睡不着?”白然問,
“噓,小點聲,不要吵着奶奶,”一邊拉過白然走到陽台,順手又關上陽台門。
兩人先是簡單寒暄了兩句,然後就默不作聲的開始吹風。
笛樂突然感到一絲涼意,不禁用手掌輕搓了下胳膊。白然稍移了下身子,從背後輕輕地摟過她。笛樂對身邊這個男人從未設防,這個動作發生的那麼自然,就這樣讓他在背後抱着自己。
“還冷嗎?”白然輕聲問,
笛樂稍稍偏了偏頭,正好在白然的胸部,
“不冷了。”
就這樣大概過來五分鐘,白然再次開口說話,
“以前我與奶奶不是住在這裏,這套房子是三年前給奶奶買的。”白然頓了頓,“那時剛好有點存款付了首付。”
笛樂輕輕嗯了聲,等待着白然繼續說,
夜,出奇的靜,除了兩人的呼吸聲,還有白然身上微微的煙草味,這是她第一次看見白然抽煙,她本以為現在的白然煙酒不沾。
“也就是你從巴黎回國的半年後。”白然接著說,
“那天沒有去機場送你,真的很抱歉。”
在這件事上,笛樂雖然感到無比困惑,甚至覺得那時兩人不過是年輕人床上找樂子,她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對方負責的荒謬想法,當她告訴自己要回國了,本想着最後再見一面,不料卻被他拒絕,難免會感到失落。
三年多以來他從來沒有聯繫過她。
她幾乎在心底已將對方默默除名。
“都過去這麼久了,,,”白然突然提到這件事,笛樂好像沒有任何準備。
稍微動了動身子,白然卻開始抱得更緊。
笛樂不擅長討厭人,可這件事又不僅僅是“我討厭你”這麼簡單。
是的,這更像是我們需要一個共同空間,把各自沒有說出口的話放在裏面,底子、面子,若有需要,也能稍微做一點保留。其餘的,可以都交給對方。
笛樂自然也感受到此時的白然有一點情緒失控。
“在酒館剛認識那晚,我其實是離家出走,也無家可歸。那段時間我天天與我媽吵架。家裏生意也出現了大幅跌落。我與爸媽說想回國,她讓我與另一位中國阿姨的女兒訂婚。我沒有答應,但後來卻與法國另一名藝術家老師的女兒結了婚,因為只有這樣我才有機會繼續咋法國深造畫畫。”白然壓低了聲音。
“其實我很失敗,我也不是什麼富二代,還內心脆弱不堪。那時是我人生最低谷的時期。後來你回國了,我原本想打算賭一次,但懦弱感還是找上了我,如果當時選擇回國,或許現在我只是一個縮在杭州的不知名落魄野生畫家。現在還與奶奶擠在郊區的小房子裏。我也永遠沒有勇氣去上海找你。”
笛樂輕輕掙脫白然的雙臂,轉身把頭埋在白然懷裏,輕輕抱住他。
“所以,我沒有與什麼媽媽姐妹的女兒結婚,說的不好聽一些,我不夠是勾引了一個我並不喜歡的女人,既躲過了家裏人的催婚,還藉著他人的名氣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白然有點哽咽,“你覺得我是不是很卑鄙。。。”
“好了,不用再說了。”笛樂緊緊抱住白然,
“我不想再聽了,對不起,我收回上午問你的這三年你在幹嘛這句話。對不起。”笛樂只是一個勁的道歉。
如果她的疑問只是給白然帶來這些痛苦的回憶,她寧願這三年有關白然的所有事情,都被永世封禁。
對她來說,只有現在站在自己眼前的白然,才是最真實的存在。
她並不想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是如何憑藉自己的手段上位的。說白了,古人打仗還兵不厭詐,良心會不會受到譴責這件事,都只能用我們並不是聖人來解釋。
就像自己常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我穿的衣服下面,藏着我白花花的肥肉。
笛樂是個再清楚不過的女人,再說,自己身上有能被白然利用的地方嘛?反過來,她是不是也“利用”了白然,讓自己的咖啡館人氣高漲呢?但此刻還有個疑問困住了笛樂:他是如何順利脫身的?
突然間,在笛樂看來,這不再是白然良心是否受到譴責那麼簡單的事,她抬頭問白然,“那你後來是怎麼脫離虎口的?”
這個問題後來成為了白然立誓要娶她做老婆的必然條件。
在他如此掏心掏肺的向她訴說這三十年來內心最大的困惑時,她卻在當升級打BOSS的範文來借鑒,最後換來的不是安慰,卻是問自己如何脫離苦口。
這個女人果真不是一般生物。
白然瞬間樂了,“山人自有妙計。”
是的,在笛樂心中,她只認定此時此刻的顧白然。
只要現在的白然開心,自在。她就愛他。
她暗暗做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