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三公主
鶯歌手裏捏着對牌快步走入葯膳局。夏王宮藥材管制嚴格，三公主的腿傷還未好。若是今天再被人劫了胡。
她就沒臉去見三公主了。
三月草長鶯飛，宮內的荒草還未長齊換上鮮嫩的顏色。就被宮人們當做死了的花枝拔掉了，換上翠綠的顏色。
“鶯歌姑娘。”“給鶯歌姑娘請安。”
“喲，是永壽宮的鶯歌姑娘吧。備茶您這邊做，三公主的葯還要等等。您先歇歇腳。我叫徒弟捧差本來先登記對牌。”
葯膳局的太監一個比一個殷勤。
鶯歌不卑不亢，規矩應了。不多時，小太監端來茶水。全是碎渣子茶末，漂了一杯蓋。連一片整齊的茶葉子都看不見。
門外兩個小太監拉拉扯扯，新來的那個一臉忐忑的扯着師兄，連叫幾聲哥哥。惶惶道：“那可是三公主身邊的大公主。”
年長的那個嘁道：“三公主算什麼，麗妃之女。擱前兩年還值得捧一捧，現在只看夏主什麼時候高興，砍她們母子三人的頭了。”
新來的那個瞠目結舌，小聲議論道：“怎麼會！”
“哥哥，我這就不懂了。不是說出事的只有麗妃和四皇子嗎……怎麼三公主身世也？”他不敢說下去，擰着眉還是不放心道：“可是三公主是太子殿下的心頭寶。我們這麼怠慢，東宮若怪罪下來……”
年長的那個道：“嘿嘿，那也和我們無關。”說完，他促狹的指了指。外面掛着建章宮牌子的小太監，矮矮個子剛跨進葯膳局。
*
大夏王宮巍峨恢弘，保留着前朝最輝煌的宮殿。
蕙草蕪然，長宮未央。綠黛紅牆拱門後面，是夏主御用的歌舞樂班。夏主聖壽將近，司樂署的人全都聚在此練功。
華鼓上站着位白紗薄春衫少女。
她衣着華貴，層層疊疊的金綉線若有似無的攏在衣衫里。
煙紗若隱若現疊在一起，縹緲貴氣。若是換個脖-子-短一點的姑娘，只怕像個鵪鶉。好在東方蓁個子雖然長得不高，頸子卻白皙纖長。
天鵝頸優雅，一揚下顎，宛如震翅而飛的清鶴。
咚咚咚咚，幾聲華鼓悶響，水袖如雲彩般一層層鋪開，又化作漣漪水波。隨着舞步、鼓聲、笙簫樂器。舞出飛天之姿。
引起台下一片驚嘆，“三公主真乃天宮雲鶴！”
“仙姿幾回有，只怕天下最好的舞娘也抵不上三公主一抬顎的清貴無雙。”
“不虧是麗妃娘娘的女兒！”
“噓，你不要命了！”
底下靜了片刻，兩三個人拉拉扯扯的走了。
一身丹楓落霞黃裙的楓娘站在司樂署的廊柱對面，遠遠看着翩翩起舞的三公主。天賦這件事，可真是慪人。堂堂夏王宮的三公主，巫舞跳的這麼好作甚。
楓娘暗暗搖搖頭，一轉身卻遇到了新晉封杜美人。
杜美人原先是冰房端冰盤的，伺候過一次欽玉殿午休，被夏主寵幸了。這才封了美人。
據說皇上封的時候很草率，只因杜美人叫杜美人，就封了個美人的份位，簡直兒戲的不像話。當時氣的其他嬪妃都罵，還好她不叫杜貴妃！不然宮裏就要多位貴妃了。
美人是正六品，對杜美人這種級別的女婢來說起點太高了。
可惜宮裏沒有皇后，太子十三歲的時候，皇后就薨逝了。宛妃司梅英又是個從不違背皇上聖意的。
一時間竟沒人敢對皇上說個‘不’字。
“給杜美人請安。”司樂署第一舞娘對宮妃行半禮就足夠了。
在大夏巫樂一體，上京舞娘並不卑賤。更何況夏王宮輔助祭祀壇的舞娘。
杜美人也是來練舞的。她新承寵，正想乘勝追擊在夏主壽宴上大放光彩。卻不想來晚了，三公主佔了主場不說。還跳舞跳的那樣好。
杜美人扯了扯自己嶄新的宮裝，不以為然道：“她腿不是受傷了嗎？聽說麗妃被廷杖上時三公主衝上去護着母妃生生挨了二十杖。這才兩個月，她腿好全了？怎麼開始跳舞了。”
楓娘還沉浸在東方蓁對巫樂的通透上，下意識道：“靈氣這種東西真乃奇-淫-巧-技追之莫及。三公主之尊，因麗妃之故鮮少沾舞。旁人早就生疏了，虧得她帶病還能驚艷綻放。”
杜美人努努嘴，竭力說服楓娘。“夏主最近不滿麗妃的很，四皇子身世存疑。這個當姐姐的也未必是夏主親生。誰說公主就不會作假了？夏王宮的公主能等同其他小國的公主。你們司樂署還這麼捧着她，不怕沾一身腥。”
楓娘唇邊淡淡一笑，她深知杜美人脾性，並不多語一句。
杜美人繼續口若懸河，“楓娘你別把我的話不當一回事。我們夏王宮的公主舉世尊貴，保不齊有那貪慕虛榮的。我大夏附屬十三國，多少皇子公主。但說行三的三殿下，人人都知是夏王宮的三公主！誰不眼紅。”
楓娘非常敷衍地順着話尾巴說：“夏王宮的公主皇子都尊貴。稱句殿下怎麼了。我大夏不忌諱民間公主層窮，諸多名望女子皆稱公主。累累如繁星。稱殿下尊一下，也不足為奇。”
“楓娘，我哪裏是和你說這個！我的意思是四皇子是假的，三公主也有可能是假的。給夏主帶綠帽子，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那麗妃淫-盪的什麼不敢做！”
杜美人義憤填膺，非讓楓娘把這個冒牌公主趕走不可。
楓娘瞥了杜美人一眼，笑着說：“娘娘擔心的怕是，三公主傷勢養好。夏王宮上下就容不得第二支舞呢。”
那麗妃兩進兩出冷宮，簡直是妖妃一個。
三公主是麗妃親生女兒，明艷無雙。夏主現在不肯見她，若是壽宴上三公主能讓夏主想起麗妃。麗妃重出江湖，指日可待。
麗妃出山了，整個後宮都黯然失色。
綠帽子算什麼？且不說這事還存疑，當年整個後宮都劍指麗妃，說麗妃害死了皇后。夏主還不是假模假樣把麗妃打入冷宮，沒兩年就修了一座道觀，讓麗妃搬進去‘吃齋’。
四皇子就在夏王宮內的道觀誕生的。
杜美人滿腦子只聽進去了楓娘喚她娘娘，扯住她袖子嗔道：“旁人稱我娘娘就算了，你我情同姐妹。從前我還是服侍你的丫鬟，這宮裏從來就你厚待我。只是妹妹稍微走運些，被夏主瞧上得了個美人份位，哪裏稱的上娘娘呢。”
“我若是那一宮娘娘，何必還來這司樂署習舞，直接請了楓娘於我同住。何苦日日避開主位嬪妃，暗暗來你這呢。”
楓娘知道她只是嘴上這麼說心裏可不以為然。卑怯笑道：“杜美人說的哪裏的話，你我雖然姐妹一場，如今卻是尊卑有別。楓娘哪裏敢犯上。”
一番話說的杜美人十分受用。
楓娘嘴上這麼說，心中卻嗤之以鼻。夏王宮何時缺美人娘娘了？
麗妃娘娘當年是何等風光？寵冠六宮，皇後娘娘都得退避三舍。如今不也落得個人人仇視的下場……連孩子都連累了。
楓娘心中暗想，我留在司樂署可以鑽研一輩子舞，你留在夏主後宮，可能得一輩子寵？
一舞跳畢，東方蓁腿隱隱發痛。站在華鼓上一個勁的哆嗦，幾乎站不穩。
黃鸝立即上前來扶公主。東方蓁清媚無力的半靠在她肩上，氣息不勻。
楓娘主動上前伺候，“三殿下嘗嘗這止痛藥茶。雖不是什麼好東西，卻對肢體上的乏痛十分有用。奴婢自己調的，也常用。”
夏王宮禁藥禁的厲害，有時候這些下人研究出來的偏方比太醫的要好用。司樂署的樂人常年練功，受傷是常有的事。
鶯歌謝過，自己驗了毒后才端給三公主。
杜美人有些看不慣楓娘殷勤，她封了美人正是夏主新寵，不見楓娘如何殷勤。一個冷宮娘娘膝下的公主，楓娘到奉承的緊。
“三公主殿下，見安。”杜美人主動開口問候道，沒有行禮。
東方蓁目光淡然，抬頭瞥了她一眼。
黃鸝及時上前扶住東方蓁。東方蓁立即像沒了身子骨一樣，雙腿隱隱顫抖，筋骨鑽心的疼。
東方蓁難得和后妃見面，盯着杜美人傳說中的美人尖看了許久。
杜美人好看是好看，但有點太成熟了。才十八歲的鮮嫩少女，怎麼瞧着像二十五歲的少婦。姐姐氣質太濃了。
東方蓁淡淡道：“免禮。”說完，並沒有和杜美人打招呼多聊的意思。轉身就走。
杜美人是從底層爬上去的，最缺的就是自尊。當即紅了眼，心裏委屈的一酸。“不過是個生母淫-盪的公主。改日若讓東獄司的人查出你也是個假貨，看你還如何自傲！”
楓娘一聲嘆息。杜美人立即轉身針對楓娘，“清場，我要練舞。”
“是，杜美人。”楓娘機靈的做低伏小，從底層爬上去的人最在乎自尊，最在意別人尊敬不尊敬她。
楓娘此刻拿出十二萬分的卑微，卻還是被杜美人訓斥了。杜美人耿耿於懷楓娘對東方蓁的殷勤。她問：“你莫不是和麗妃有什麼交情。”
楓娘一笑道：“太子殿下在佛菩山自省，一日三次都要派人回來問三公主。”
“杜美人，三公主可不是沒人疼的。這夏王宮能給三公主支起腰杆子的，不是麗妃，是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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